第82章

  皇帝陛下為了安慰余柏林,特意給了他幾日假,讓他好好休息。


  余柏林回到家就昏睡了一日。雖然獄中條件還不錯,但每日被那群金刀衛騷擾,還是讓余柏林的運動量偏大了。回到家泡了澡,余柏林就沉沉的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睡醒,身體疲憊也一掃而空。


  雖然金刀衛已經掌握了證據,但還未整理好,並未拿出來。朝堂上仍舊為余柏林吵的不可開交。


  但封蔚不在,余柏林的友人又全部外放,倒沒有人給他透露朝中吵鬧的消息。余柏林也懶得打探。反正這種事打探不打探都對結局沒影響。


  他唯一的靠山就是皇帝陛下,而皇帝陛下並不需要他打探消息,更不需要他花錢上下打點。


  除了皇帝陛下之外,余柏林還有張岳這一座靠山。


  張岳已經升任輔政大臣,其話語權可想而知。余柏林作為他唯一的弟子,無論是感情還是利益,都和他息息相關,張岳自然會為余柏林上下周旋。


  本來張岳還有些擔心,余柏林這次遭遇的事,雖然手段拙劣,卻殺傷力極大。若是查不到線索,找不到幕後之人,就算皇帝陛下勉強將余柏林保下,余柏林今後也會面對不少流言蜚語。


  就算對未來沒影響,也足夠噁心人。


  不過張岳在得到皇帝陛下的安撫之後,一顆心就放了下來。


  只要有皇帝陛下站在余柏林這邊,就算找不到線索,金刀衛也能製作出線索來。余柏林此事基本上不用擔憂了。


  待余柏林休息幾日之後,張岳讓人把余柏林叫到了府上。


  自余柏林輪值內閣之後,為了避嫌,以及官員假日有限,張岳讓余柏林去往他府上時間少了許多,基本上一兩月才拜訪一次。每次拜訪,張岳多是提點余柏林官場手段,以及考校余柏林學問。


  自張岳升任輔政大臣之後,余柏林去往張岳府上的時間就變成了兩三月一次。


  張岳為輔政大臣,余柏林身兼詹事府教喻和吏部郎中兩大重責,即使兩人有師徒名義,但若走得太近,朝中也會有閑言閑語。


  離上次見面,大概已經有四個月時間。師母季媛想念余柏林的緊,張岳還未能和余柏林說上話,季媛已經拉著余柏林嘮叨了好一陣子,又讓余柏林嘗了她新做的點心,才放余柏林去見張岳。


  張岳幸災樂禍道:「你師娘的點心好吃吧。」


  余柏林一本正經道:「甜而不膩,咸而不齁,實為佳品。」


  張岳嘲笑:「就你會說好話,有本事你再吃一盤。」


  余柏林微笑:「師娘特意為老師精心烹飪,學生哪敢獨享?」


  張岳哼哼兩聲。雖然真的不好吃,但他哪好意思掃自家夫人的性子,還是得乖乖吃了,還得拿出一大篇讚美的詞句。


  季媛被鼓勵之後,對開發新點心就更熱衷了。張岳也算是自食惡果。


  師徒兩鬥了一會兒嘴,才進入正題。


  張岳這次叫余柏林來,是為了安余柏林的心。


  皇帝陛下已經把事情查得差不多了,只是那事情不好直接暴露出來,尚且需要尋個借口,尋個替罪羊。


  但那之前,皇帝陛下先把輔政大臣們召集來,把事實真相告訴了他們,然後集思廣益,掩蓋這次醜聞。


  因為自覺愧對余柏林,皇帝陛下不知如何向余柏林解釋,於是暫且沒有將事實告訴余柏林。


  不過張岳擔心自己弟子焦躁不安,在和皇帝陛下請示之後,替皇帝陛下,把此事先告訴余柏林了。


  「此事是靜安居士做的。」張岳道。


  余柏林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那個靜安居士是誰。


  婉麗公主在皇恩寺剃度出家之後,法號就是靜安。


  「靜安居士?」余柏林疑惑道,「弟子與靜安居士有這麼大的仇怨嗎?」


  婉麗公主的確和他結親不成,但自始至終,他都是受害者身份。最後取消訂婚,他也未曾在其中扮演過任何角色。


  婉麗公主若要憎恨,也不該是他。


  張岳沒好氣道:「我怎麼知道她心裡想什麼?我又不是她。或許她遷怒你?」


  余柏林無語。遷怒就要給他按上叛國的大帽子,害他性命害他身敗名裂?


  這遷怒也太可怕了點。


  「其實靜安居士並非第一次針對你了。」張岳又道。


  余柏林點頭:「她一進京就針對我。」


  婉麗公主一進京就召見余柏林為她寫詩取樂,他還是借封蔚名義,才躲了過去。


  「不是這事。」張岳道,「你殿試前之事還記得否?」


  余柏林想了一陣子,道:「有人冒充首輔下人,意欲對弟子不利之事?」


  那件事因自己及時識破,沒有造成嚴重後果。后交於金刀衛處理,余柏林便忘了問後續。


  他那時心中全想著殿試之時,然後又忙著應對翰林院前輩刁難,還要找機會展露鋒芒,就把這件事完全忘到腦後了。


  後來這事似乎也沒有引起什麼波瀾,就不了了之。


  「那件事也是靜安居士做的。」張岳道。


  余柏林忍不住扶額:「靜安居士她……」


  到底和我什麼仇什麼怨啊!三番五次針對我!


  張岳道:「那件事德王可能沒好意思告訴你。靜安居士那時候就看上你,便找人冒充首輔,想把你引過去,弄出些風言風語,然後待你殿試之後,她便會藉此提起與你訂婚之事。」


  「若你不配合,大概就沒機會參加殿試了。」


  總而言之,就是以殿試來要挾余柏林娶她。


  余柏林:「……」


  這還真是簡單粗暴又惡毒的計謀。要是他不小心坐上了馬車,說不準還真會著了道。


  雖然婉麗公主身邊下人打不過他,但他們又不像金刀衛切磋那樣,知道分寸點到為止。若他們沒輕沒重,甚至用上棍棒,他就算能脫身,也得帶上一身傷。


  帶著傷,就無法參加殿試了。


  還好他提前識破了。余柏林心中慶幸。


  「只是為什麼他要借首輔名義?」余柏林還是不解。婉麗公主強邀他的理由他知道了,但為何要陷害洪首輔?


  「以她公主府的名義,你會去嗎?」張岳白了一眼,道,「為何以首輔名義……大概是因為首輔相邀,她諒你不敢拒絕吧。」


  所以洪首輔是不小心躺槍啰?余柏林更加無語。洪首輔這是無妄之災啊。


  本來他還想著那人是一箭雙鵰,說不得還是思及他家與洪縣令的舊怨,才會如此做。結果只是這個原因嗎?


  好像以婉麗公主腦子,的確想不出那麼複雜的事。


  但她每次做的事,雖然簡單粗暴,但殺傷力卻十分大。


  上次是,這次也是。


  這次的事,計謀也十分拙劣。但若婉麗公主狠下心,把相關人全殺掉,余柏林還真是百口莫辯。


  余柏林大概也猜到封蔚未曾跟自己說過會試之後那件事真相。估計是他心中慪得慌,又認為是皇室中人,實在是不好開口,便默默處理了。


  皇帝陛下心中大概也是如此所想。


  這次實在是事情太大,皇帝陛下怕自己不了解真相會想東想西,才會讓老師將實情告訴自己。


  現在想起來,婉麗公主被徹底禁足,好像就是殿試前後。


  「陛下一定很生氣。」事情已經結束,余柏林又沒受多少罪,倒沒多大感慨。


  就算他心裡不滿,對皇室中人,也沒有他出手的機會。


  「那倒是。」張岳點點頭。


  別看皇帝陛下血洗了朝堂,但在未觸及底限的時候,皇帝陛下已經十分仁慈了。


  何太后還好好的在宮裡待著,何家也基本全身而退,婉麗公主三番五次作死,皇帝陛下也只是讓她出家。


  只是婉麗公主太能蹦躂了。


  皇帝陛下警告她,德王還親手揍了她,婉麗公主還能做出冒充強邀余柏林之事;

  皇帝陛下關了婉麗公主緊閉,婉麗公主還能聯合何太后直接懿旨指婚;


  皇帝陛下採用最後手段,讓婉麗公主剃度出家,婉麗公主還能弄出這些幺蛾子,差點又害了余柏林。


  無論是皇帝陛下還是張岳,都也不得不懷疑,是不是他們忽略了什麼事,婉麗公主真的和余柏林有什麼深仇大恨?

  但余柏林向來深居簡出,甚至從未與婉麗公主見過面,哪能和人結怨?

  想來,大概真的是運氣霉了吧。


  不過幾人都不知道,婉麗公主不是遷怒,是真的單方面和余柏林有仇。


  在余柏林看來,婉麗公主總是沒事找事步步緊逼。在婉麗公主看來,她所有的倒霉事都是沾染上余柏林后發生的。


  她回京邀余柏林入府寫詩作畫被皇帝斥責,殿試前藉由首輔名義邀余柏林小述被皇帝關禁閉,之後指婚余柏林就直接被皇帝陛下扔去剃度出家了。


  這種種霉運,可不是和余柏林相關?

  在婉麗公主看來,她做的每一件事,對余柏林而言都不是壞事。她那是看得起余柏林。余柏林當感恩戴德才是。


  若不是余柏林三番兩次推阻,哪會發生那麼多事?所以婉麗公主自然就恨上余柏林了。


  她也恨皇帝陛下,但她沒辦法報復皇帝陛下啊。


  不過這件事之後,她大概再也不可能出來蹦躂了。


  皇帝陛下就算是泥人做的,也該發火了。


  不過余柏林還是不明白。婉麗公主不過一落魄失勢還出了家的公主,哪來這麼大勢力做出這種事?

  張岳沒有回答,只是考校了余柏林學問之後,勉勵了他幾句,讓他安心回去等候重新上班了。


  直到月余,封蔚的書信到來,才解了余柏林疑惑。


  婉麗公主是沒那麼大能耐,但文宗當了十幾年皇帝,宮裡自然有忠於他的人潛藏著。


  文宗臨終之前難得心軟。明明若是他自己還活著,何太后今後生活肯定不好過。文宗要死了,他就心軟了,想要保護髮妻了,便把暗中勢力聯繫方式告訴何太后。


  只是何太後腦子不靈光,慣愛作死,用這些勢力做了許多魯莽事——比如加害大寶小寶和追殺封蔚就是用的這股勢力。


  文宗留下的這些忠心的人被何太後作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潛伏著。


  直到這次,何太后才用他們好不容易聯繫上婉麗公主。兩人都被皇帝陛下嚇破了膽子,不敢針對皇帝陛下,便都一起仇恨余柏林,想把余柏林置於死地。


  本來這消息雖然未曾公開,但其實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所以保密性上也不怎麼嚴密。


  文宗留下的內侍宮女,很容易就偷聽到名單,並摹了一份出去。


  何太后和婉麗公主想的是泄憤,那些潛藏下來的勢力心中怎麼想,就要讓金刀衛撬開他們的嘴了。


  大概也就是和給皇帝陛下的勢力搗亂有關吧。


  余柏林作為身不由己的誘餌,成功幫皇帝陛下釣上來一條藏得很深的大魚。


  上一條大魚是封蔚做誘餌釣出來的。皇帝陛下不得不感慨,封蔚和余柏林這小兩口真是他的福星,讓他將災禍提前消弭在萌芽狀態。


  等皇帝陛下洋洋得意許久,才突然想起,自己彷彿是站在反對的立場上。而且,自家弟弟也還沒追到人。


  皇帝陛下瞬間心塞不已。


  成皇后聽皇帝陛下長吁短嘆,溫婉一笑。


  該,叫你拗。澈之去了北疆,長青還懵懵懂懂,當澈之回來的時候,要是長青看上了哪家姑娘,看你怎麼安慰澈之。


  皇帝陛下聽后,更心塞了。


  他現在反悔還來不來得及?……

  很快余柏林就重新上班了。


  陷害的事情已經結束,皇帝陛下將此事的鍋扣在了已經被血洗的那批人身上,說是那群人的餘孽,然後從宮裡清了不少人出來。


  反正那些人都死透了,債多不愁。


  而皇帝陛下又不能說,這些人是文宗死忠。說了朝中又要多些動蕩。


  反正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聽皇帝陛下這麼處置,那些人明白皇帝陛下並沒有處理文宗朝老臣的意思,就成了。


  余柏林此次官復原職后,原本疏遠他的人又見風使舵來巴結他。


  這種事挺常見,也沒什麼心理落差。反正余柏林之前就對這些人不遠不近,禮儀周全但從不深交,現在也沒兩樣。


  於是一些人開始稱讚余柏林榮辱不驚,有君子之風。


  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因北疆有了戰事,糧草軍械之事在朝堂上爭論的不可開交,皇恩寺里病逝了一位居士這種小事,如小塊石頭落入湖中,沒擊起多大水花。


  之後何太后因那位居士愛女之死抑鬱身亡,倒是聲勢較大。畢竟她是太后,需要全國縞素。雖然不是親媽,皇帝也要為其守孝。


  余柏林也換上了素色的袍子,並在府邸門口掛上了縞素表示哀悼。


  何太后謚號慈虛皇后。涼德薄禮曰虛,華言無實曰虛。「虛」乃下謚號。


  對於皇帝陛下而言,給何太后一個下謚號算是仁慈了。若是她所做之事暴露於世人之下,就該剝奪太后封號,不入皇陵了。


  皇帝陛下也是懶得折騰這些。人都死了,身後虛名他懶得花費太多心思。


  何太后雖然是下謚號,明擺著皇帝陛下不喜,但京城中人守孝還是規規矩矩的,不敢放肆。


  皇帝陛下喜惡是一回事,自己是否受禮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皇后都要率領眾命婦哭靈,他們有何理由不按照規矩來?

  京城中因為國孝哀悼了一段時間,待北疆大捷傳來,氣氛才重新變得歡樂。


  余柏林聽聞,此次大捷,封蔚立了大功。


  他居然深入敵營,偷襲並斬獲敵人首領首級,才這麼快結束戰爭。


  余柏林聽后,手腳冰涼,思維麻痹,半晌,才回過神來。


  深入敵營?這小子是自己去找死嗎?!

  封蔚作為德王,本應規規矩矩在後方將士重重保護之下,撿個漏子刷點功勛就夠了。現在還沒到連皇室中人都要奮勇殺敵的時候。


  但這傢伙顯然不安分,非要自己去拼一個實打實的功勞。讓隨性的將領差點嚇出毛病來。


  誰不知道德王是皇帝陛下心尖尖?要是出了什麼事,就算立了功勞打了勝仗,都不一定有好結果。


  但德王就是這麼幹了,還做得非常漂亮,並未觸犯軍令。


  封蔚本是押送糧草,結果不小心遇到天氣原因迷了路。而後他們發現一小股敵人,跟隨敵人就走到了敵軍大本營。


  正好前線兩軍正打得如火如荼,敵方大營守備空虛。封蔚等人又被堵在這裡,回不去,於是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衝進敵軍大營,把後面坐鎮的小王子給砍了。


  那小王子和封蔚一樣,都是「沒準備上戰場」,「在後方被保護著刷功勛」的。


  哪知道就這麼倒霉,被封蔚「迷路」繞到了後方,把他一窩端了。


  反正封蔚說是迷路,所有人都說是迷路,那時候恰好天氣也非常差,其餘將領對封蔚毫無辦法,也只能捏著鼻子說封蔚是迷路了。


  再說了,說不定……還真是迷路。


  這小王子此次被派來刷功勛,還是被層層保護,明擺著和封蔚一樣,都是韃子大汗心尖尖上的兒子。


  此時暉朝天氣氣候怪異,北方草原一年比一年乾旱,冬天一年比一年寒冷,草原部落生計堪憂,大大小小部落經過連番混戰,終於勉強統一,聯合起來對抗暉朝,意圖更好的打穀草,以維持生計。


  此次戰爭就是他們統一之後,發動的第一次試探性的戰爭。


  他們派出了充足的人手,秉承著打不過就跑的傳統思想,本以為沒什麼大問題。


  誰知道封蔚能「迷路」迷這麼遠,直接繞到後方把人砍了?


  那小王子是新任大汗唯一成年的兒子,封蔚可不是俘虜了他,大汗還能把人贖回來。這是真真正正把人給砍了,腦袋都裝好了。


  一般而言,若有可能,遇到對方皇室都會刀下留情,一是面子,二也是為了換取更多利益。


  但封蔚振振有詞。他又不是故意去的,他只是迷路迷到那裡,碰巧發現一座敵軍軍營,碰巧軍營之中防備鬆散,他順手把人一鍋端了,誰知道那敵軍軍營里的是什麼人?


  再說了,人家都騎著高頭大馬舉著大刀來砍他了,他總不能說,咱們別砍了!我看你穿著打扮是個草原上的貴族吧!我們暉朝一般不殺你們,都是俘虜你們的!放下刀!咱們好好說話!

  不要暴力,要和平!


  封蔚攤手,難不成讓他這麼做?

  接到封蔚的自辯奏摺,所有朝臣都沉默了。


  這還要他們怎麼說。


  哦,德王說得對,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以和為貴,喊話讓對方停下來,先擺談擺談?


  這不扯淡嗎?

  於是他們再次得到一個深刻的教訓。


  對德王的事,還是少插手吧。


  別說皇帝陛下寵著德王,就是德王那嘴皮子,就簡直讓人吃不消。


  說好的德王是魯莽武夫呢?這嘴炮水平一點也不差啊。


  在德王自辯奏摺到達的時候,余柏林也接到一封「家書」。


  看了「家書」,余柏林差點手一抖,把書信撕了。


  封蔚在書信中洋洋得意,他果然是故意為之。


  北疆將領對他看得緊,他帶去的勛貴子弟組成的隊伍和他一樣,都被安排各種安全的事務,不是守在大後方,就是去押送一下糧草。


  封蔚這脾氣,哪能受得了?他本來就是來砍韃子,做出大功勞給他哥和余柏林看他有多成熟多靠得住的。


  於是,他就謀划許久,深思熟慮,策劃了這次「迷路」。


  余柏林捏著書信,手都在發抖。


  這該說他智謀高超,還是說他膽大妄為呢?


  不管哪種,余柏林現在都很想把封蔚揪來暴揍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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