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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秦湘蘭和寧賀氏先去了小道觀拜會了大長公主,然後才到了雲珏苑來探望寧珞。這一陣子定雲侯府亂鬨哄的,秦湘蘭和寧臻川不知道究竟,弔唁時也不好多問,心裡一直挂念著。


  一見到寧珞,秦湘蘭便抓著寧珞的手上下打量,見她一切如常這才放心下來。


  雖然平日里都不能回娘家,寧珞也時刻讓人盯著家裡的大小事情,祖母和母親現在相處融洽了很多,秦湘蘭和寧成氏如今談不太攏,自然而然地和寧賀氏走得近了些,寧臻川和秦湘蘭還是一如既往得恩愛。


  聊了兩句家裡的近況,唏噓著世事的無常,寧賀氏便讓房裡幾個不相干的婢女都出去了,只留了一個紫晶,又給秦湘蘭使了一個眼色。秦湘蘭會意,卻張了張嘴,猶豫著沒說出話來。


  寧珞頓時明白了過來,這兩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娘,大伯母,有什麼話,你們就直說了吧。」


  寧賀氏和秦湘蘭對視了一眼:「珞兒,有些話你聽了可能要不高興,可是你大伯母還是不得不提醒你,你……是不是該考慮一下,主動為世子納一房妾室?」


  此話一出,寧珞頓時愣了,好一會兒才問:「大伯母為什麼會這麼說?」


  「你知道嗎?」大伯母小心翼翼地看著寧珞的臉色,「世子這些日子時常流連青樓,我聽說,他還託人……為一個青樓女子贖了身……」


  寧珞的臉刷地一下白了。


  秦湘蘭頓時慌了神:「珞兒,珞兒你別生氣,我們都替你琢磨過了,昀兒不是那種薄倖之人,平日里也沒見他拈花惹草,一定是一時被那種女人迷了眼,你不如替他挑兩個品行端莊、知情識趣的妾室,省得那種妖艷的狐媚子進了門,攪得家裡不得安寧,你說呢?」


  寧賀氏嘆了一口氣道:「是啊,你到底年輕眼皮子淺,你父親那樣專情的男人能有幾個?你母親那是前輩子不知道積了多少福才修來的姻緣,女兒家嘛,到底還是要大度一些,省得被人家冠上善妒的名頭,咱們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與其等世子自己提出來,還不如你大方些,還能落個好名聲,你說呢?」


  寧珞的手指緊緊地抓住了扶手,抿著唇一聲不吭。


  「唉你這孩子,」寧賀氏頓時擔心不已,「我倒是怕我這是多嘴了,你要是借著這事和世子鬧,那可就成了笑話了,可千萬不能啊!」


  「大伯母請放心,我自然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寧珞悠悠地開了口,眼神清冷,「若是他有心納妾,我非但不會阻止,還會替他挑上一門好妾室,祝他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景昀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酉正,雲珏苑靜悄悄的,他不免有些納悶,以往這個時候景錚和景曦常常會在這裡玩鬧嬉笑一陣,最後說不得要他趕人才能把寧珞搶進自己的懷裡。


  花廳里綠松正在整理內務,一見他也沒像從前一樣笑臉相迎,只是福了福身子叫了一聲「世子爺」,便又埋頭做事。


  「少夫人呢?」景昀隨口問道。


  「在屋裡呢,」綠松小聲道,「只怕是身子有些不舒坦,躺著。」


  景昀楞了一下,快步往裡走去:「哪裡不舒坦?早上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叫金大夫了嗎?」


  「世子爺!」綠送在他身後叫道,緊趕了兩步到了他身後,遞給了他一個香包。


  景昀愕然,沒有伸手去接:「這是什麼?」


  綠松將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少夫人叫我去扔了,我……我沒捨得,少夫人她綉了兩天呢,特意為了世子爺繡的……」


  景昀接過來一瞧,香包精緻,上面修了鴛鴦戲水圖,一針一線,栩栩如生。


  他狐疑地看了綠松一眼,將香包小心地放入了懷裡,推門而入。


  寧珞並沒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了梳妝台前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銅鏡。她的發簪除去了,披散下來的秀髮襯著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顯得分外嬌小柔弱。


  景昀走到了背後,十指插入了那頭秀髮,輕輕地幫她梳理了兩下,冰涼的髮絲穿過指縫,那感覺好像會讓人上癮,他忍不住挑起一在指尖玩耍了起來。


  寧珞按住了他的手,站起身來,替他整理了一下儀容,柔聲道:「這麼晚才回來,用過晚膳了嗎?」


  「用過了,」景昀仔細打量著她的臉色,抬手去摸她的額頭:「怎麼,哪裡不舒服嗎?」


  寧珞不著痕迹地退開了一步,佯做去整理梳妝台上的胭脂:「沒有,我只是在想,明日要梳什麼髮髻,穿什麼衣裙。」


  「珞兒穿什麼都好看。」景昀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卻一時想不出什麼緣由,只是審視著她的表情。


  「是嗎?」寧珞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難道不是穿白裙最好看嗎?只是不知道我穿了能不能入侯爺的夢呢。」


  心念電轉,景昀頓時明白了過來,沉聲道:「是有人在你面前嚼什麼舌頭了嗎?」


  寧珞心裡一酸,咬住了唇,好一會兒才垂眸平靜地道:「就算沒人說,我也遲早會知道的。你若是喜歡她,又何必拿花言巧語來騙我?我也不是什麼不通情理的妒婦,你位高身貴,有個幾房妾室也是情理之中,我自然不會攔你,只要……」


  她想說上幾句場面話讓大家面上都好看些,然而喉中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前世也是這樣,在幾乎是濃情蜜意時楊彥給了她猝不及防的一刀,將她哄出去在別莊中玩了兩日,回來便看到趙黛雲在門前迎候,笑意盈盈地向她這個王妃見禮奉茶,從此之後,她的心便死了。


  難道她還是擺脫不了這樣的命運嗎?還是要慶幸來的妾室不是趙黛雲?她這正牌世子夫人的位置畢竟不是一個小小的青樓女子能撼動的。


  這世上想必是沒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神話,她本就不該抱有什麼幻想,幸好,她明白的還不算太晚……


  她心灰意懶地等了片刻,卻沒聽到景昀的聲音,不由得抬起頭來,正好撞上了景昀的目光。


  那雙黝黑的眸子里跳動著一簇簇的火苗,彷彿下一刻就要灼傷她的肌膚。


  這是在高興……還是在……生氣?

  寧珞有些看不懂了。


  手臂被人一下子拽住了,景昀拉著她大步朝外走去。她踉蹌了一步,驚呼道:「你……你帶我去哪裡?天已經晚了……」


  景昀充耳不聞,寧珞用力掙扎著,眼看著就要從景昀手中掙脫,卻被景昀一把抱了起來,花廳里綠松見了嚇了一跳,幾步追了上去想要攔著,卻哪裡攔得住景昀,被輕巧地便撥到了一邊。


  綠松還待要追,四葉拉住了她:「別去了。」


  「這怎麼行!世子爺會不會傷了少夫人!」綠松嚇得臉都白了,「我去喊老夫人……」


  四葉撇了撇嘴:「世子爺怎麼會捨得傷了少夫人,你瞧,他連拉都捨不得出重手拉,把少夫人抱著走了。」


  景昀抱著寧珞沒幾步便出了府門,門外的馬車還在,他的貼身侍衛景勒正在和逐雲玩耍,一見這陣仗也有點懵,看到景昀的臉色才回過神來,飛快地掀開車簾讓景昀和寧珞坐進了馬車,他則坐在車夫的位置上精神抖擻地喊了一聲:「世子爺,我們去哪兒?」


  「去北鑼巷鄒府。」景昀沉聲道。


  馬車飛馳了起來,寧珞也不掙扎了,只是伏在景昀的懷裡急促地喘息著。


  北鑼巷離這裡沒隔幾條巷子,不一會兒就到了,景勒停下馬車去請人了,寧珞急了:「你這是幹什麼?自己家裡的事情,讓別人看什麼笑話?」


  景昀沉著臉一聲不吭。


  簾門一挑,鄒澤林那張玩世不恭的臉出現在眼前:「嘖嘖,怎麼都板著一張臉?怎麼看都是我孤身一人比較凄涼,我還沒苦著臉呢。」


  寧珞強笑了一聲,卻接不上他的妙語。


  「我早就說瞞不住吧,你也是自作自受,」鄒澤林也不以為杵,笑嘻嘻地對著外頭的景勒道,「走,去飛雲樓。」


  馬車重新顛簸了起來,寧珞不安地問:「去飛雲樓做什麼?」


  「弟妹,流言可畏,你可萬萬不要信它,就好比我雖然流連花叢,可我的身心卻一直為慧瑤守著,清清白白,日月可表,天地可鑒。」鄒澤林一本正經地道。


  饒是寧珞心中酸澀也被他逗得笑了起來,景昀盯著她的笑靨看了一會兒,忽然便轉開了臉去。


  馬車一路飛馳,這便到了飛雲樓,鄒澤林下了馬車,走到了車窗旁,敲了敲車壁道:「弟妹,你且探頭出來瞧瞧。」


  寧珞掀開了帘子,只見夜色下一排排的紅燈掛在飛檐翹角上,一陣陣嬉笑勸酒聲傳來,夾雜著琴聲曲聲,真是一派醉生夢死的景象。


  鄒澤林指著高處道:「看到沒?那處便是江苾月以前的所在,元熹和我一起來過兩趟,一趟是來問了她幾個問題,另一趟是備了銀兩替她贖身,我敢用項上人頭打包票,元熹連半分逾矩都沒有,」他正色道,「現在只怕江苾月已經到了江泰郡的老家了。」


  「江泰郡?」寧珞怔住了,要知道江泰郡在大陳中部,離京城最起碼要□□天的車程。


  「是啊,你以為呢?養在城中做外室嗎?」鄒澤林反問道。


  馬車裡傳來重重的一聲咳嗽,鄒澤林縮了縮脖子,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塞進了寧珞手中:「你瞧瞧,瞧瞧!這傢伙還過河拆橋,逼著我花了白花花的銀子替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贖身,還讓她立誓畫押,說是這賣身契暫時還收在我手中,如若今後再在京城出現,就要任我處置,去的就不是飛雲樓,而是那些見不得人的娼館了。我可叫冤啊,人家喜歡的是他又不是我,我還守著我的清白之身等慧瑤呢,若是讓慧瑤誤會了我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鄒澤林絮絮叨叨地說著,寧珞呆了片刻,偷偷瞧了景昀一眼,只見他面沉似水,目光落在那最高的紅燈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弟妹,要不要去裡面求證一下?只不過要換件衣裳扮作男人做做樣子,不然就算我和他們再熟也不讓你進去。」鄒澤林很是熱情。


  「不……不用了……」寧珞吶吶地道。


  「那我去裡面討杯水酒喝,」鄒澤林揮了揮手朝里走去,「就不打擾你們二人卿卿我我了。」


  馬車裡很是安靜,寧珞只覺得手腳都沒地方擺,低頭絞著手裡的帕子,恨不得回到半個時辰前的卧房裡堵上自己的嘴。


  「為什麼不看我?」景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個妾室娶不成了,難道你還要去琢磨別家的嗎?」


  這聲音聽不出喜怒來,寧珞心一橫抬起頭來:「景大哥……」


  「我方才很生氣,不過來的路上又仔細想了想,這件事我也有錯,我不該沒有和你商量便讓澤林替我做了這件事情。」景昀的眉頭皺了起來,緩緩地道。


  寧珞愕然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後愧然地低下了頭:「不……是我錯了,我不該聽信別人的流言。」


  「我思來想去,只找到了我這一個錯處,可是珞兒,你好好想想,你只錯了一處嗎?」景昀盯著她,聲音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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