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嬉笑怒罵討價還價來都是逢場作戲
赦大老爺這裡熱鬧,宇文祜在宮裡也沒閑著。這不,剛打發了撒潑打滾兒要海船的九王爺忠順,扭臉就被太上皇請了去。
許是當慣了天下至尊,太上皇說話很直接,直截了當地道:「你那海船,我要幾艘。」說了這話也毫不臉紅,一點兒沒有當爹的跟兒子吃拿卡要的羞愧感。
面對這樣的親爹,宇文祜的回應也很乾脆,當即便點了頭,道:「船有,要幾艘都行。只是,親兄弟明算賬,親父子也一樣。不二價,一艘海船八十萬兩,錢到船走。」只見他抬手比劃個八的手勢,絲毫沒有手軟的意思。
老聖人當場便摔了杯子,手一指宇文祜的鼻子,罵道:「混賬東西,當你老子是冤大頭宰呢!方才跟小九兒還只要七十萬兩,到我這兒就漲價了?五十萬兩,愛要不要。」即便是天下至尊,殺起價來也毫不客氣,大有不給船便要搶的架勢。
「小九兒那是我親弟弟!」皇帝陛下也毫不含糊,沒被那一杯子嚇住,頭搖得撥浪鼓一樣,「最多給您打九折,七十二萬,不能再少了。您要了那船,也是給那些老傢伙去,就這價,愛要不要。」
「親弟弟?!老子還是你親爹呢!」老聖人的鼻子都要氣歪了,又順手摔了個杯子才緩過來,「親爹跟你要點東西,還這麼推三阻四、討價還價的,老四啊,我真是白養了你。罷了罷了,我不跟你計較,給我撥個三四十艘過來。」
老四說得沒錯,他這船也不是給自己要的,要不是底下那群老臣們鬧得很,他也不會跟兒子開這個口,丟臉啊!如今既然價錢講不動了,那怎麼也得多要些船過來,免得在臣子跟前兒再丟一回面子。
「沒有,最多十艘。」宇文祜今兒就光搖頭了,一張嘴就又給他老子打了個大折。
那船隊里的海船才多少艘,他還得給赦赦留下來改裝的,能賣的充其量百十艘船而已。若是一股腦兒就給他老子三分之一還多,那多資敵呀!
「啪!」老聖人又摔了個杯子,再次吹鬍子瞪眼地罵道:「給小九兒都給了十艘,到了我這兒還是十艘?我記得你是屬雞的,不是屬鐵公雞的啊。三十艘,必須有!你別說話,別說他是你親弟弟,老子還是你親爹呢!」
被搶了詞兒,宇文祜有些怏怏地,抬起兩根手指,勉強道:「二十,不能再多。」
老聖人對這個數字還是比較滿意的,於是便點點頭,手上又舉起了茶杯。見宇文祜瞪大眼盯著他拿杯子的手,沒好氣地道:「還看什麼,不知道什麼是端茶送客啊。」
怎麼著,還等著老子摔杯子呢?當心老子摔杯為號,讓你個混賬東西再也走不出大明宮。
宇文祜收回跟他老子對視的目光,施施然起身告退。待走了兩步之後,忽又轉過身來,肅聲道:「父皇,我不屬雞,我屬馬的。」說完,轉身便走。
「啪!滾、滾、滾……」身後還傳來老聖人惱羞成怒的罵聲,當今皇帝陛下笑彎了嘴角。嗯,聽這動靜,那個杯子終於也沒能倖免,
「袋子,你說老四答應地是不是太痛快了。這事兒,我怎麼覺著有什麼不對呢?」此時的太上皇早已收回了方才的怒容,整個人又變成了那個含而不漏、深沉內斂的老聖人。他緩緩地捋一下頷下的須冉,目光神情都莫測起來。
「聖上對主子是孝順的,方才那樣兒,我瞧著倒是哄主子開心多些。叫老奴說啊,聖上也是綵衣娛親呢。」戴權先是說了些好聽的,隨即話鋒一轉,道:「老奴瞧著,聖上該是有什麼計劃,對如今的遠洋船隊彷彿不太看重。」
「沒錯兒,這個老四從來都是藏得深的,心裡定然打著什麼主意呢。遠洋海貿啊,那獲利之豐便連我這個老東西都眼紅,他卻似乎並不在意。遠航的海船不過出海了一次,便能隨手賣掉,他若是沒有後手,哪裡會這麼大方。一棍子買賣跟長久利益,這是誰都會算的賬呢。」
老聖人贊同地點頭,目光望著宇文祜離開的方向,默默地沉吟了半晌,方道:「去給朕擬旨,一等伯賈赦賈恩侯人品貴重,秉性公忠,實心任事,特擢升為一等侯,賜號榮。」
這老賈家倒是出了個怪才,於仕途學問上一無是處,倒是一腦門子的歪門邪道的玩意兒,可又偏偏都讓他玩兒出了花。老四登基以來建功的玩意兒,大多都跟那小子脫不了干係。他是不是該說,不愧是她老人家帶出來的娃呢?
戴權忙躬身領命,卻並沒立刻下去擬旨,遲疑了下才道:「主子,聖旨上是否請玉璽?」太上皇的聖旨也能單獨發,只是到底不如用了玉璽的聖旨。要用玉璽自然就少不了過當今那一關,這其實才是戴權要問的。
「用罷,老四還能說出個不字來?想當年,恩侯那小子跟他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如今看著比當年也不差什麼。若不是有我在這兒壓著,那小子說不定早就成國公了呢。」老聖人笑睨了戴權一眼,擺擺手讓他辦事去了。
這邊宇文祜回到養心殿之後,也斂去了笑容,神情凝重起來。
他這邊前腳跟小九兒說的話,轉眼就能傳到太上皇耳朵里,這能說明什麼?雖然,他父子倆都清楚,對方在自己身邊放的有人,可這消息傳得也太快了。
「主子,奴才這就讓懷禮,將殿里再清洗一遍。奴才有罪,請主子責罰。」懷仁進了屋便跪下了,一個頭磕在地上,久久不敢起身。他身為養心殿大總管,讓主子身邊出了這樣的紕漏,實在罪該萬死。
宇文祜並未說話,只是擺擺手讓懷仁起身。他默默地坐下開始批閱奏摺,只是一本摺子攤開在面前,半晌也不見他翻動,可見心思並沒有在這上面。
今兒這個破綻,是老聖人特意露出來的,他是什麼意思?他老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宇文祜心裡十分清楚,並不相信他會不小心說漏嘴什麼的。方才特意兩次提起他跟小九兒的話,必然是他老子有意而為的。
那麼問題來了,他老子為何故意送把柄給他?他們倆的父子之情,可沒好到捨己為人的程度。
還有,方才那副討價還價的做派,怕也是有意為之的。摔掉的那三個杯子,怕也只有最後一隻是真的想摔,前面那兩個也不過是給他做戲罷了。不過是幾艘海船的事,用得著如此作態么?
所以,他老子到底想什麼?!
還沒等宇文祜想個明白,擬了太上皇旨意的戴權便來了,見了禮之後將旨意奉上,便躬身站在一旁,等著宇文祜示下。
「榮侯?」打開明黃色的聖旨,宇文祜略過那些華麗辭藻,直接找到重點,道:「好好的,父皇怎麼想起擢升恩侯的爵位來了?他最近並未立下什麼功勞,猛不丁地就連升三級,怕是朝中會有些異議吧?父皇可有什麼說法?」至於聖旨上的那些溢美之詞,也只能看看罷了。
戴權早有準備,當即便躬身答道:「主子說了,開春兒的時候,賈侯爺研究的那些新式農具,如今已經頗見功效,推廣起來於天下萬民有大益,這樣的功勞若是不賞,怕是說不過去。」當然,這不過是官方說辭罷了,至於主子心裡怎麼想的,他也莫不清楚呢。
宇文祜聞言挑了挑眉,沒再多說什麼,便叫懷仁在旨意上用了玉璽。他老子這個說法很好,既然如此他就不推辭了。左右,他也早就想升一升恩侯的爵位了,只是怕朝中有阻力,將恩侯推上風口浪尖了不好。如今既然他老子伸了頭,想必那起子人都該風平浪靜才是。
見果然沒在聖上這裡受阻,戴權心中不由感嘆。難怪古人曾有言,知子莫若父啊。主子雖然記錯了聖上的屬相,但對他的心性還是相當了解的。
待送走了戴權,宇文祜便吩咐道:「叫人去恩侯那裡一趟,就跟他說,老聖人已經注意到他了,明兒進宮謝恩的話,言行上注意著些,別叫老傢伙拐到溝里去。罷了,還是你親自跑一趟吧。把今兒的事都跟恩侯說清楚,順便問問他,他那什麼汽機到底怎麼樣了。」
說起來,赦赦研究他說的那個什麼機,都已經一年多了,可到如今也沒給他一個準話。到底成不成啊?別他們這邊把海船都給賣了,那邊什麼機又遲遲弄不出來,可真就要鬧笑話兒了。
懷仁到了伯爵……不,如今該稱作榮侯府的時候,赦大老爺才剛送走了來傳旨的戴權戴大總管,正跟香案前張著大嘴發獃呢。
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餡餅從天上來啊。這冷不丁的,不年不節不聲不響的,老爺他怎麼就又升了爵位呢?!還來了個三級跳,一躍成為一等侯爵,看得政老二都快哭了。
赦大老爺很困惑,他最近也沒什麼有益於江山社稷、黎民蒼生的大功勞啊,這怎麼就招了老聖人的眼,平白無故地扔這麼大個好處給他。受寵若驚啊受寵若驚,大老爺一時之間頗有些心驚肉跳的。
他如今已經擺明車馬,鐵了心地站在祜祜的陣營,這要是祜祜升了他的爵位,那大老爺雖然慚愧,但定會心安理得地受了。可如今是隱隱站在對立面的老聖人出的手啊,這宮裡到底是出了什麼事,難道祜祜把他老人家挾持了?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懷大總管來給他解了惑,臨了又囑咐道:「榮侯,老聖人怕是盯上您了,明兒進宮可要小心點。您回起話來,可別什麼都往外說,若是冒犯了老聖人,少不得要吃掛落的。」這位爺的口無遮攔,他跟在主子身邊,是早已經領教夠了的。
「還用你說,我心裡有數。對了,你回去跟祜祜說一聲,蒸汽機已經弄得差不多了。等這回把大部分船都賣出去,我便要到南邊去,安裝加上測試,怕還得費老工夫了,讓他提前做好準備。」
赦大老爺苦著臉,他一點都不想跟老聖人打交道,那就是個老而彌奸的老狐狸。雖然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可老爺他真不想這麼早就被盯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