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薛姨媽思揚眉吐氣大老爺樂財源廣進
雖然王子騰並沒聽懂賈赦的意思,但這不妨礙他緊趕兩步跟上賈赦,陪著他一起笑。有求於人的差事,就是這麼折磨人啊。
榮慶堂里擺了三桌,男人們一桌擺在左邊,用屏風隔開的另一面,女眷們擺了一桌,還有一桌坐的是幾個姑娘和賈寶玉等人。不但敬大老爺被叫了來,賈母也命王夫人將薛家三人請了來。
她心裡的算盤打得精明,想來那海船不是平常物品,沒有大筆的銀子定是拿不下來的。但以榮國府如今的家底,那麼大筆的花費一下子怕是拿不出來。好在府上還有個借住的皇商,此時不用他們又待何時呢?想來,薛家該是對海貿也有興趣的,兩家正好合作。
薛姨媽最近挺不痛快的,遠洋船隊的事讓她想到了還在金陵是,被薛家那幾房人排擠針對的日子。越是聽說船隊賺回來多少多少銀子,薛姨媽心裡便越是難受。前兩天,更是收到了金陵薛家的來信,在裡面將她好一頓挖苦諷刺,直教她氣得吃不下飯。
方才聽王夫人私下裡跟她說了海船的事,薛姨媽也不由動了心思。不過是因著薛家沒能加入船隊罷了,她如今在本家那裡就跟個罪人似的,被排擠出金陵不說,便是許多產業也被族裡霸佔。這讓她心裡怎能不恨,可恨又能怎樣,她一個弱女子也拗不過整個家族啊!
這回正好她大哥來說海船的事,她若是能趁機摻和進去,不要說多了,哪怕就是弄上一兩艘海船回來,那豈不是就能揚眉吐氣了。只要想想到時薛家那些人巴結討好的嘴臉,薛姨媽就不禁心潮澎湃起來。
從梨香院到榮慶堂的路上,薛姨媽一徑扯著兒子薛蟠叮囑,定要跟著他大舅舅說話,若是他們提到海船的事,萬不可被略過去,定要參與進去才行。
薛蟠聽得很不耐煩,煩躁地晃晃腦袋,道:「哎呀,跟我說這個有什麼用,我又聽不懂他們說話。要我說,只要大舅舅能弄到那船,到時候咱們只管跟大舅舅要便是,哪用得著這樣麻煩。」
「你……」薛姨媽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好用指頭戳了戳他腦袋,氣道:「唉,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冤家。罷了,你到時只管聽他們說話便是,別的事往後再說。」
薛寶釵就跟在母親和哥哥身後,看似不怎麼在意,卻將兩人的話聽個仔細。她一邊拉住生氣的薛姨媽,一邊對薛蟠道:「哥哥還是走快些,莫叫大舅舅他們等你。媽也別生氣,哥哥說的也沒錯。那海船的事事關重大,不會是大老爺一個人說了算的,這回舅舅他們怕也就是探個口風罷了。咱們也不用著急,只等大舅舅他們談妥了,自有出錢出力的機會,少不了咱們的。」
等他們三個到了榮慶堂,賈赦等人皆已經入了座,薛蟠又是見禮又是告罪又是罰酒的,才賠了末座。他是不耐煩陪這些老傢伙們吃酒的,既不猜拳也不行令,還沒有姐兒們相陪,簡直是無趣極了。可此時也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支棱著耳朵聽老傢伙們說話。
「大表兄,這一杯可要敬你呢。去年若不是聽了你的一句話,我哪會舍了老本兒往船隊里投銀子啊,那如今也就不會有這樣的收益了。來來來,請大表兄滿飲此杯。」史鼐舉著酒杯站起身來,對著大老爺便是一通誇獎,臉上更滿是感激之色。
旁邊的史鼎也不甘人後,同樣站起來,舉杯道:「二哥說得沒錯,咱們兄弟倆是得好好敬你一杯。說起來我也不怕丟人,這幾年家裡的生計並不太好,當時若非大表兄的一句勸,我們如今怕是只能看著別人眼饞了。這一杯,我同二哥敬大表兄。」
赦大老爺只好也端著酒杯起身,跟他倆碰杯乾掉酒水,心裡卻已經要罵娘了。這幾個混蛋怕是打定主意了,就是要灌醉了他好套話吧?一個個上來便沒完沒了地敬酒,你方唱罷他登場的。這不過是剛開席,老爺他便已經幹掉快三兩了。
「得得得,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且先讓我歇歇吧。」大老爺連忙掩住又要滿上的就被,笑著討饒道:「我也就這樣的酒量了,再多一錢都能倒下。你們若是把我灌倒了,可就什麼都落不著呢。你們也不想白跑一趟,是不是?」
王子騰同史家兄弟都有些赧然,三人相視一笑后,才由王子騰道:「恩侯兄,那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了。這次遠洋船隊的收穫很是驚人啊,我們家當年就是管著這個的,卻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歸根到底,還是在於海船好,乘風破浪遠航萬里啊。」
「我們如今便想著,那些海船能不能出售,日後若是出海的話也便宜。畢竟,遠洋船隊的規模太過龐大,怕是兩三年才能組織起一次遠航,我們有些等不及呀。如今咱們這些世家,那個不是族人越來越多,家業卻不見拓展,各家都有各家的難處啊。若是能多了這一樣進項,不說日後能多富裕,好歹手頭能寬裕些不是。」
「行了,別跟我這兒哭窮了。你王家的白玉床,便是東海龍王也要來求的,還能看得上這小小的生意?」赦大老爺見幾人臉色都要不好,便又將話鋒一轉,壓低聲音道:「聖上已經說了,海貿那玩意兒也就是幾年弄一回就行了,沒打算年年都乾的。那些船啊……」
大老爺的話只不過略停頓了下,便聽見有人迫不及待地追問出聲,「船怎樣?」
「嗯?」赦大老爺聞聲看過去,卻沒想到竟是一直故作正經的政老二問的,不由得驚訝了一聲,「老二呀,你也操心這個事啊?真是難得!」
這政老二素來清高得不可一世,今兒怎麼主動問詢起跟銀子相關的事了?赦大老爺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戲謔,難道說財帛動人心,以前政老二沒被動,不過是財帛還不夠讓他動的?
賈政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他方才聽賈赦說話聽得有些入神,不由自主地便追問出聲了。此時被賈赦問到臉上,在座之人又都向他看過來,一張古板正經臉險些維持不住,忙輕咳一聲解釋道:「我在工部當差,聽人提到過這個船造得好,便想問問究竟。」
「存周你莫打岔,聽恩侯兄怎麼說。」王子騰見賈赦正說到關鍵處,偏他這妹夫沉不住氣多嘴,不由得輕斥他一句,又催促著賈赦趕緊往下說。
「還能怎麼樣,不過是擺在那兒罷了。等日後聖上再想起來的時候,修整修整接著使唄。不過啊……」赦大老爺搖搖頭,咋舌道:「恐怕近一兩年之內,船隊都不會再出海了,誰知道到時候那船還能不能下海。唉,那麼些大海船啊,每年光是保養就得多少銀子往裡填啊!」
「這……既然船隊收穫如此豐厚,聖上為何無意持續?如今咱們的國庫並不豐足,海貿這一項收益豈不是及時雨一樣?難道說,這其中有什麼內情?」王子騰聞言微闔下眼睛,旋即瞪大了問道。
大老爺便笑了,意味深長地道:「可不就是國庫不豐,才不接著乾的嘛。」
王子騰隨即便明白了,心領神會地跟賈赦碰了碰酒杯,兩人相視而笑起來。旁邊的人卻還是一頭霧水,並不明白這兩個打得什麼機鋒。史鼎張嘴想問,卻被他哥使眼色攔住了。這個時候,可不能露出怯來,必須要跟著一起笑才行。
「你們都是想要船的,這個其實也好說。聖上的私庫里缺銀子,咱們的國庫里也缺銀子,那船反正是擺在那兒的,有人要買了去,自然豐了聖上的私庫。日後那些船海貿歸來,自然是要大筆銀子上稅的,又能豐了國庫。所以啊,船,能賣!」
赦大老爺說到『能賣』這兩個字時,輕輕頓了一下酒杯,目光在其他人的臉上掃過,見眾人果然都是一副喜形於色的樣子,便連政老二也是一樣。他不等別人開口,便又道:「只是這價錢……可不便宜啊。而且,就那麼幾艘船,也不是誰都能買的。」
「這便要恩侯兄多幫忙了。你在聖上跟前將話,那是有分量的,要幫咱們多美言幾句才是啊。」王子騰立刻介面道:「況且,這買賣的事,聖上怕是不會出面,若要說有誰能總覽此事,怕也只有恩侯兄能勝任了。」統制大人恭維起人來,其實也能挺不要臉的。
「非也非也!我是不管這個事的,」大老爺得意地笑納了恭維,然後搖了搖頭道:「不過倒是能提前給你們打個招呼,那價錢嘛,也能略壓一壓。」
王子騰與史家兄弟得了這話,盡皆都笑了。不管如何,這回總算是得了準話,回去便能交差了。剩下價錢的事,怕就不是他們能參與的了。賈政雖仍是一臉清高正經,可也顯得有些神思不屬的。也只有薛蟠聽了便拋到腦後,在他心裡只要是有價錢的東西,就沒他薛家買不起的。
赦大老爺也很高興,連敬過來的酒都有些來者不拒了,若非賈敬在一旁攔著,怕是真要被灌到桌底下去了。
沒辦法啊!即將發大財的喜悅實在太過強烈,便是大老爺也十分剋制不住。一百多艘海船啊,便是跟祜祜五五分,那銀子也能堆成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