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感恩情姥姥拜長生除夕夜賈敬慰賈蓉
「咱們家可算是遇上活菩薩了,可得好好記住人家的恩情,日日燒香磕頭,求老天保佑大老爺長命百歲,福壽雙全。來,板兒給大老爺磕個頭。」
劉姥姥捻著三炷香,跪在一個牌位前磕頭,又拉了外孫子同她一起。她拜得是專為赦大老爺立的長生牌位,以表她家對大老爺恩情的感激。便是王狗兒夫婦,也是恭恭敬敬地磕了頭,一句二話也沒有。
上回祖孫倆從伯爵府回來,這天就跟漏了一樣,沒日沒夜地下大雪。若不是有大老爺送的那些衣裳、糧食,他們家怕也跟那些村鄰一樣,連年也過不下去了。
還不光是如此,前幾日大老爺更是命人來叫王狗兒,給他安排了個小管事的差事,一個月就能有五兩銀子的月錢呢。就在村東邊的安置災民的地方,朝廷建了一個做什麼火的作坊里。
他們一家子原指望著能打一趟秋風便不得了了,哪成想還能有這樣的好事,每個月都有的收入,可比給什麼都強得多。狗兒有了這差事,高興得不得了,連脾氣都改了不少,對劉姥姥更是孝順得不得了。
更別說,大老爺還專門又提了一回,過了年板兒去讀書的事。如今在劉姥姥一家眼裡,赦大老爺說是活菩薩一點不為過,這不過年除夕祭拜了祖宗之外,便連大老爺也要拜一拜。
城外王家的事情,赦大老爺並不知道,不過他也忙著呢。今日是除夕,寧榮二府並後街的族人們開祠堂祭拜了祖宗,便又擺了酒宴守夜,只等著明日大早趕去宮裡朝拜。
仍是同賈敬坐在一起,赦大老爺笑得春風滿面的,見誰過來敬酒都賞面子呷一口。無他,等了盼了這麼久,璉兒媳婦總算是有了好消息,他的寶貝孫女就要出世了。
「行了,知道你有孫子抱可高興,可也不能貪杯,等會兒還要進宮朝拜,你若醉醺醺的,少不了要被御史挑毛病。」賈敬見他有些忘形,臉上微醺眼神迷離,命人換了被解酒的濃茶過來。
「是孫女,我可喜歡孫女了,以後天天都要抱一抱,再也不叫她吃苦,誰也不準欺負她。膽敢對我孫女使壞的,老子有一個算一個,看能放過他哪一個去……」赦大老爺確實有些喝大了,拿茶當酒那麼灌下去,嫌棄地皺眉吐了吐舌頭,嘴裡還咧咧著狠話。
賈敬看了覺得好笑,便招了賈璉過來,道:「快扶著你爹去歇歇,喝得都說胡話了,等會兒進宮可怎麼得了。」說著又嘟囔一句,「從來都只見盼孫子的,他倒好,只盼有孫女抱。」
「大伯是不知道,我爹他就是喜歡女孩子,看他寶貝二妹妹那樣子便知道了。如今啊,我也盼著他能如願以償,不然還不知道怎麼嘮叨我呢。」賈璉一聽便笑了,故意跟賈敬訴苦道。
如今的賈璉,早已不是往日給他二叔管事跑腿兒的模樣了,整個人入脫胎換骨一般,仍舊風流俊俏的外表下,卻蘊含著莫名讓人心懾的氣質。進了錦衣衛快一年,他璉二爺的大名,能讓欠國庫銀子的朝臣們望風而走。
賈敬聽了也是笑個不住,忙擺擺手讓賈璉把他老子弄走。盯著人家父子倆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敬大老爺的目光不由轉到自己兒子身上。
唉,同樣都是兒子,這其中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因有自家老子在,賈珍並沒有吆五喝六地擲骰子玩牌,只跟著幾個相熟的族人喝酒,聚在一起說些個葷話罷了。偶爾也會叫了兒子賈蓉過來,頤指氣使一番,顯一顯他當爹的威嚴。只是賈蓉並不怎麼理會他,倒讓賈珍越發吹鬍子瞪眼了。
賈敬看著他那樣子,又想到秦氏的身份,心裡百感交集啊。若非恩侯告訴他秦氏的身世,他是真想把人弄死了,好能一了百了。可如今既知道了,就容不得他不多想。
當今聖上已經知道秦氏的事,那是不是也知道了她與兒子做的悖徳之事?此時聖上不吭聲,只叫留秦氏一命,可日後呢?會不會有一天需要的時候,便將這把柄拿出來,頃刻間就能讓整個寧府覆滅。
帝王的心思從來難測,比照著以往的經歷,容不得敬大老爺不多想啊!
看不得孫子被那不肖的東西支使,賈敬將孫子叫到身邊,遞一把他小時候喜歡的糖炒栗子,道:「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這個東西,如今可還喜歡?那時候才多大,就會自己剝殼兒了。」
「一直都喜歡的,祖父還記得啊。」賈蓉接了栗子,笑容有些苦澀。他母親是生他時難產而亡,又碰上那麼個老子,從小到大,怕也只有這位祖父,才會注意到他喜歡吃什麼。可惜,他五六歲的時候,祖父便去了城外的道觀,一年只有除夕才回府一趟。
「秦氏的事,她如今病得不輕,過了年便送到莊子上休養吧。你既有心從軍,又有恩侯為你安排,那我也沒什麼說的,自然是支持的。等過兩三年你有些成績了,倒是祖父再為你相一門好親事,放心吧。」拍拍孫子的手,賈敬將後面的安排道出。
送秦氏到莊子上休養,那不過是個說法而已。過不了幾日秦氏便會病逝,只不過秦可卿會活下來罷了。賈赦已經答應了賈敬,會為秦可卿安排個去處,不會讓她影響蓉哥兒日後的婚娶。
「全憑祖父做主。謝謝您!」聽見提到秦氏,賈蓉如今的心情已經不會激動,只淡淡地道。對於秦氏,他是真心喜歡過的,新婚燕爾時也曾山盟海誓過。只是,一切美好消散得太快,或許根本就是他一個人的夢。如今美夢醒了,真實的醜惡擺在面前,讓他對感情、婚姻皆心灰意冷。
反倒是說起他從軍的事,賈蓉湊近了他爺爺追問道:「我聽赦叔祖說,會安排我進特種兵,您知道特種兵是什麼兵嗎?」特種兵,聽起來就很威風的樣子!
「這我也不清楚,只聽說是今上執意要建立的,兵源從各地軍中挑選,每一個都要經歷千挑萬選才能加入。你算是個特例,到時候若教他們知道,怕是會被排擠,注意著些啊。」賈敬也不明白特種兵的事,但卻知道定然會受今上重視,特意叮囑孫子。
「對了,你可以問問你璉叔去。我彷彿聽恩侯提過一嘴,日後他似乎會去當教頭似的。」在賈蓉乖乖點頭時,敬大老爺又想起件事。
「璉二叔?」賈蓉張著賈家遺傳的桃花眼,輕拍了一下桌子,苦著臉道:「不會是當日赦叔祖訓練璉二叔的那些東西吧?我聽璉二叔說過,當時他都被折磨掉幾層皮,小命兒都差點沒了呢。」
「呵呵……那你小子可慘了。怎麼樣,若是現在想反悔還容易,我這就去跟你赦叔祖說去。可若是等吃不了苦要退出,我賈家可沒有那樣的丟臉鬼。」賈敬笑著揉一把孫子的腦袋,取笑他道。
其實,敬大老爺完全沒聽說過,當日璉二爺的慘狀,只當是賈璉的誇張之語。等他老人家親眼看見孫子□□練后的樣子,那個心疼的喲,差點就要擼起袖子跟赦大老爺拚命了。
賈蓉一口就回絕了,握著拳頭,語氣堅定,「我才不,璉二叔都能吃得了的苦,我也能。往日看璉二叔那紈絝的樣子,誰能想到他會有今天呢。日後,我也要讓他……他們刮目相看的。」
賈敬的笑容微微一斂,聽出了孫子話里的意思,在心中嘆了口氣之後,伸臂摟住他肩膀,「他的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又祖父在,總不會看他這樣下去的。你放心!」
「嗯!」賈蓉重重地點頭,便笑著給他爺爺剝栗子。
敬大老爺看著孫子那模樣,心中再次嘆氣。這孩子啊,沒聽明白他的意思啊!對賈珍這個兒子,他已經打算放棄了,雖然虎毒不食子,但總要讓他日後沒法子給他、給孫子添亂才是。
這邊祖孫兩個其樂融融,那邊賈赦、賈璉父子兩個卻有些尷尬。不過,兩邊倒都說到了同一件事。
「三月份起,聖上便會正式籌建特種兵營,規制比照各地衛所。等到三月份,你便到特種兵那邊去,先當幾個月的教頭,等練兵出了效果,再說旁的。」赦大老爺喝了解酒茶,又被兒子用毛巾擦了臉,漸漸就過了酒勁兒。
賈璉給他老子拉毯子的動作一頓,沉默了半晌,才抬起頭道:「您就那麼不想我在錦衣衛?這還不到一年呢,就著急忙慌地把我調出來。」
被兒子質問了呢!
赦大老爺有點委屈,拍拍身邊的床榻,示意兒子坐下聊。誰知,賈小璉是個有氣性的,徑自拉了張椅子,在他老子的對面正襟危坐。
「錦衣衛又不是什麼好地方,有什麼好捨不得的?」赦大老爺也有些怒了,他又不是沒脾氣的,被兒子這麼頂撞自然生氣。他也是一心為兒子著想,不願他誤入歧途嘛!
錦衣衛,錦衣衛,趕明兒就跟祜祜商量商量,必須要取締錦衣衛這種教唆兒子忤逆老子的不法機構!
賈璉並不吭聲,堅定地直視著他老子。雖然一句話沒說,赦大老爺卻分明看見兒子的堅持。
怎麼辦?兒子是個油滑紈絝,沒主見沒堅持,老爺他頭疼。可兒子太有主見,太有堅持了,老爺他更頭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