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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行家法賈珍下毒手提身世秦業被誇獎

  察覺到整個屋子裡的人都在看著自己,賈政不自然地扭了下身子,將目光放到懵懂害怕的賈寶玉身上。自己的兒子,他自然是心疼的,尤其是長子賈珠去了之後,寶玉就成了他的命根子。可是……


  瞧著如今這情形,不罰寶玉一回怕是不行了。


  「大哥說的沒錯,今日這事皆因寶玉而起,不罰不足以正族規。寶玉,我已罰你十記家法,抄寫《禮記》百遍,你可服氣?」賈政沉著臉色問賈寶玉,既疼惜他還要挨打,又深恨他丟了自己臉面。


  賈母聞言怎可能同意,正要接著發作時,卻被賈政一個眼色止住了。只好勉強壓下怒火,打算看看賈政有何後手,若他不成了,她這老太太再出面不遲。


  「不過,今日蓉兒和寶玉都有錯,不如就將家法暫且幾下,且看他們日後的表現。若是改好了,那家法便一筆勾銷,若是不知悔改,再加倍罰了不遲,敬大哥哥意下如何啊?」賈政說話時徑直盯著賈敬,希望兩人能取得一致,免了那十記家法。


  賈蓉卻不願意了,又跪倒在賈敬面前,冷睇著賈寶玉,說道:「祖父,孫兒犯了錯自然該罰,用不著記著。請您用了家法,也好讓孫兒痛改前非。」即便是兩敗俱傷,他也不想放過賈寶玉。不就是十記家法嘛,他年輕力壯的,受得起!


  「好,好孩子!能如此坦然受罰,是個知錯能改的。既如此,咱們便去祠堂吧,兩個人各大十大板,誰也別嫌誰吃虧了。」赦大老爺聞言一拍巴掌,倒是用心打量了賈蓉,站起身來拍拍他肩膀,道:「既想充軍,等過了年便來尋我,自有你的去處。」


  「蓉兒謝叔爺爺。」賈蓉不由大喜,利索地給大老爺磕了一個。他這位叔爺爺本事得很,將璉二叔弄進了錦衣衛不說,一上任便是正四品僉事。如今自己既然入了他的眼,不求他能像對璉二叔那般用心,前程也是可期的。


  自覺一番好意被拒,政二老爺的臉色很難看,看著賈蓉的眼神明白地寫著「好心當作驢肝肺」。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就見賈敬點了頭,已經在命賈珍去開祠堂請家法了。


  「不……」賈母瞪著眼就要說話,她怎能看著寶玉受了傷還挨家法。


  大老爺眼明嘴快地截住她的話,笑吟吟地說道:「老太太,今兒這事,行了家法受了罰,那便是哪說哪了,日後不會再有誰提起。可若是想拖下去,那也沒什麼,只是外頭會不會有什麼不堪之論,那就不一定了。您說呢?」


  他雖是笑著說話,賈母等人卻分明聽見了威脅。賈赦分明在說,他們今兒若是護著寶玉不受家法,他就會傳出些有損寶玉名聲的言論。這孽種!

  賈母轉眼看向賈敬,這不是一家的事,若是事情傳出去,丟人的可不止寶玉一個,她就不信賈敬能坐得住。可誰知敬大老爺還真坐住了,還有心情端著茶呷飲,彷彿根本沒聽見賈赦的話。


  賈敬還真不太在意,左右不過是秦氏一條命罷了,他捨得。至於蓉兒,到時讓恩侯安排到外面,過幾年回來照樣娶妻生子,礙不著什麼的。


  即便再捨不得,賈母為了寶玉的名聲,咬著牙不吭聲了。不過,今日的事她記下了,且看日後的。這孽種已經成氣候了,她許是拿他沒辦法,可他不是還有妻兒嘛,且等著吧!


  她這個做婆婆,做祖母的,往後可不定要怎麼疼他們呢!


  一行人轉戰到祠堂,賈珍已經帶了兩個人在等著了。祠堂大門外放著兩條春凳,只等著賈蓉、賈寶玉兩個趴上去挨打了。


  小蓉大爺很乾脆,都不用人按著,自己往凳上一趴,那意思就是「來打吧」。可賈寶玉就弱得很,躲到賈母跟王夫人身後,搖著頭掉著淚死活不往那邊湊。


  「啪啪啪……」十記板子下去,賈蓉雖已疼得額頭冒汗,臉色變得雪白,卻硬是咬著牙一聲不吭。也不讓人扶他,堅持自己從凳上爬起來,慢慢蹭到他祖父身後,眼睛死死地盯著賈寶玉。


  賈蓉沒聽他祖父的話,回去上藥養傷,為的就是等著賈寶玉挨家法。不親眼看到那情形,他會終生遺憾的。


  「我不、不要……啊——」縱使寶玉掙扎得厲害,賈母也有意無意地攔著,那家法板子終還是落到了賈寶玉的身上。指一記板子下去,便打得他慘嚎出來,殺豬一般的叫法。


  赦大老爺聽得一挑眉,看了看那行家法的,又將目光轉向賈珍。這小子也是陰險的,難怪方才不開口,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許多人都知道,打板子有很多打法,有輕有重,也有似輕實重,也有似重實輕。但那也只是知道而已,能看出來的卻不多。碰巧的是,赦大老爺便是能看出來的。


  賈寶玉這頓板子的打法,打人的是下了狠手的,表面上看不太出來,可肯定會留下內傷。不過區區十記板子,讓賈寶玉在床上躺半年都有可能。


  他就說嘛,視作禁臠的秦氏被人覬覦了,賈珍怎麼可能沒有反應。好在,這小子還知道親疏,沒在蓉兒的板子上動手腳,不然……老爺可容不下他。


  「我的寶玉……啊——」兒子叫得那麼慘,王夫人再也聽不下去了,撲到兒子身上,替他擋住打下來的板子。打在兒身疼在娘心,還不如讓她挨了這打,也省得心疼死。


  「繼續!」賈敬見家法停下了,淡淡地道,並沒有叫人把王氏拉開的意思。賈寶玉沒教好,便是他們當爹娘的錯,挨了那家法也不冤。


  板子打得很快,但場面卻十分慘不忍睹。


  雖有王夫人相護,賈寶玉還是挨了五六板子,打得他像個白眼都翻出來了;王夫人也挨了五六板子,最後一板子打完便昏了過去,卻還是緊抱著兒子不撒手;賈母早已哭得老淚縱橫,撲到兩人身邊摟住了,悲泣著一聲聲地呼喚;賈政也是眼眶泛紅,雙拳緊握臉色青白,痛心疾首得很……


  赦大老爺與賈敬面面相覷,深有自己罪大惡極之感。大老爺甚至心中感慨,他那爹死的時候,都沒見賈史氏哭成這樣。


  明明是賞梅宴,最後卻成了一場鬧劇,赦大老爺看得很高興,但也知道必有後遺症。是以,隔日便讓邢夫人帶著迎春和琮哥兒去了溫泉莊子小住,正好過冬。便連璉兒媳婦,也叫邢夫人一併帶走。整個大房就剩下他一個,還是個賈母輕易動不得的。


  於是,等賈母從賈寶玉的傷情中抽出空來時,才發現她想要磋磨的兒媳婦跟孫子孫女都摸不著了。她心裡那個恨啊,卻又無可奈何,那莊子她根本摸不著。


  寶玉傷得很重,太醫說傷到了筋骨,少年人筋骨弱,若不好好養一樣,怕是會留下殘疾。這話把賈母嚇得不輕,將寶貝孫子當成個瓷器似的捧著,生怕再磕碰了。


  王夫人更慘,她本就是女子,身子骨比不得男人,幾板子下來連肋骨都斷了一根。整日里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一夜一夜疼得睡不著覺。偏即便是這樣也不能歇著,府里的大小事情都還要她定奪呢。邢夫人和王熙鳳都躲出去了,讓她連個下家都找不著。


  賈母也只是冷眼看著,她每日忙著照顧寶玉都來不及呢,又哪裡顧得上王夫人和家事。王夫人實在支撐不住了,只好把李紈提起來,讓她帶著薛寶釵暫時管家。


  這事賈母等人沒意見,卻實實礙了一個人的眼。


  因著大老爺的關係,宇文祜對賈家的事瞭若指掌。這日便把賈赦叫進宮來,一則是共進午膳,二則是有事要說。


  「寧府娶進門那個秦氏,她的身世你可了解?」看著賈赦吃得差不多了,宇文祜端著茶問道。


  「秦氏?我不清楚啊,她又不是我孫媳婦,用得著讓我清楚么?不過,我記得好像是個小官家的閨女。當初訂下她的時候,我還跟珍兒提過,門戶上有些不登對。只是當時敬大哥哥都不管,我也沒再過問。怎麼了,她的身世有什麼問題?」赦大老爺擦了擦嘴問道。


  不過他心裡也明白,祜祜既然有此一問,這秦氏的身世必有內情。果然……


  宇文祜身子向後靠到椅上,目光有些放空,似乎在回憶什麼。等回過神來,又逗賈赦道:「她是營繕郎秦業從養生堂抱養的,生母是誰已不可考,但她的生父是個人物。你猜是誰?」


  「誰啊?」大老爺看他那神情,不由得有了猜測,「反賊?前朝餘孽?罪臣之女?……」


  「我哥!」宇文祜被他那不著邊的推測氣笑,湊過身彈他額頭一記,「太上皇的廢太子,先義忠親王之女,私生的,沒記入玉牒。」


  大老爺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秦氏竟還有這樣的身世。只是,她那為人品性,可是看不出來啊。


  「她自己似乎並不知道,秦業應該是為了保護她。那秦業,當年是廢太子的家僕出身,只是知道並不多。在他壞事之後,便將這廢太子唯一的血脈抱養,指望著給主子留條根。他,倒是個難得忠心的。」宇文祜說起秦業來,對其作為倒頗為讚賞。


  「那……祜祜想她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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