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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駕鶴西歸 積屙難返

  太子大婚不足滿月,宮中喜條還未全數揭下,禮部那邊便已開始著手準備白禮,旨意是從壽康宮中傳出來的,聽聞是太後自己擬的懿旨,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壽命將至,不願難為皇帝。


  當季子棠趕到壽康宮時,院子泣聲漸起,殿外跪著行行禦妻及一眾皇子婢仆,季子棠與江孝珩落在人行的末尾,她深低著頭,靜候殿內的消息。


  壽康宮裏幾個太監侍女在內殿裏忙前忙後,太醫院中德高望重醫術了得的太醫則在榻前,謀策出力。


  懿妃眺望著壽康宮的大門,著急的催促著身旁的侍女:“再去請一次皇上!”。


  大家的心中已然有數,太後久經深宮,雖不說是過關斬將,可也是曆經重難,隻怕,這一關,她是再也沒了力氣度過,大限東流,希望最後一眼還能看看皇帝,不留遺憾。


  先前一刻鍾前去請命的侍女回報:“回懿妃娘娘的話,皇上正與使官議談,聽說南江起了戰亂,這會兒怕是無暇抽身”。


  懿妃轉頭回望氣息一掩的太後:“接著去!告訴四喜,太後娘娘怕是不行了!皇上若是不能趕來,一定會後悔的!”話音剛過,隻聽見內殿的太監急忙跑出來稟告懿妃:“娘娘,快進去看看吧!太後娘娘……怕是……”。


  “還不快去!有什麽事本宮擔著就是”侍女又一次匆忙的折返回原路,行進至院子被季子棠叫住:“姐姐,太後如今怎麽樣了?”。


  “哎,別問了,奴婢得趕緊去乾清宮,不然就再也見不到了”。


  不然就再也見不到!就這一句話,足夠擊碎季子棠最後的防線,前幾日,她來壽康宮請安時,太後還好端端的和她有說有笑,怎麽今日就如此的突然。


  那日太後還用一貫親昵的口吻,說道:“季丫頭,哀家想吃一碗你的百色釀圓子”食盒就在她身邊,也不知道太後是否還能吃上一口,她抓緊了江孝珩的手掌,力道適中但更像是安撫自己的內心一樣,臉上淚滴卻劃過了兩頰。


  前麵跪拜的榮貴嬪轉過身,朝眾人看了一眼,嘴中語氣十分嚴橫:“不許哭!誰要是落了一滴淚,本嬪就掌她嘴,太後娘娘這還沒怎麽樣呢,一個個急著哭給誰看?”。


  一向不多言不多語的珍嬪開口說道:“你又何必這樣曆言對待大家呢!老祖宗病危,大家也是著急才至此”。


  “本嬪說話豈有你插嘴的份!難不成生了一個皇子,就覺得自己了不得了?”。


  “妾身們哭也是替老祖宗擔憂,人之常情,貴嬪娘娘要爾等如何憋下這份情?”。


  “好一張厲嘴,本嬪從前怎麽不覺得呢?老祖宗還未仙鶴,你們便哭哭啼啼沒個頭,是人之常情還是借機邀寵?”。


  她們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惹得屋內懿妃聞聲而出:“本宮倒不成想你們還有心思在這啼哭拌嘴?行了,都散了吧,你們的孝心老祖宗知道了,這會兒子烏壓壓一片跪在這,不但沒起作用,反倒添了一份心煩”說罷,惡狠狠的瞥了一眼榮貴嬪:“若是壽康宮裏有異樣,宮鈴自有明示!”。


  懿妃一言倒也的確如此,倘若今日太後而去,響徹皇宮的鈴聲,自然得以告知眾人,她們而非醫術之人,跪在此處,也龐然增添不得什麽。


  轉頭,當季子棠準備離開時,懿妃叫住了她:“子棠!”。


  她走上前盈盈一拜,懿妃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食盒上:“你先進來吧,本宮想老祖宗也是惦念你的”季子棠點點頭,趕至太後的床榻前,此時,太醫們已經在收拾藥箱了,眾人紛紛搖頭哀歎。


  太後吃力的抬著手叫季子棠到身邊,不管什麽時候,她都不敢怠慢禮數,與江孝珩規矩的跪在殿內:“奴婢季子棠給太後娘娘敬叩康安”。


  再抬頭時,淚水不自然的滴落,漫過了眼眶,劃過了臉頰,生怕會讓太後瞧見,利落的用袖子抹去。


  起身走過去,單是舀了一碗百色釀圓子,一湯匙一湯匙的送到太後的嘴中:“老祖宗覺得味道可好?”。


  “嗯,這一次不鹹不淡,不甜不膩,是為上品”侍奉太後兩個多月,季子棠送來的吃食,她雖喜愛,卻從不誇讚,這一次,是最後,也是最初。


  太後擺手示意她:“不吃了,吃的夠多了,也算是個飽死鬼了!”。


  她惶恐的跪下:“老祖宗萬不能這樣說,您福澤綿厚,身體一定會康健的”。


  太醫都說大概限期已到,身體是她自己的,她自己最清楚不過,旁人的奉承,祝福期盼之語,不過是想要她安心罷了。這一世,她早已活的乏味,夠了!也滿足了!隻是舍不得眼前這個心善的丫頭。


  大抵是因為性格相似,又或者命運相吸,閉眼之前隻想喚她到身邊,聽一聽她溫妮的話語,她和別人不同。


  在這宮中,隻有她喚太後“老祖宗”時滿含感情,就像是在喚自家的長輩一樣,或許也隻有她願意盡心而待這個久病的老人,從此以後的路,太後保不住她周全,卻也想為她留一道護身符,許是惦念,也是寄托:“這是哀家從前出嫁時,我父親留給我的,哀家今日就交給你了”。


  那是一個碧玉滕花玉戒,精巧的雕琢,像是一株活靈活現即將待放的花朵,太後幫她套在了手指上:“以後這個會保你周全的”。


  “老祖宗,奴婢不能收下,這個實在是太貴重了!”。


  “就當是你陪伴哀家的賞賜吧,獨一份!咳.……咳咳”一口鮮血突然從太後的口中噴出來,灑在季子棠停落在空中的手上,血腥的味道彌漫在殿內。


  “陛下,媚兒來了!”在呼喘中,太後吃力的說著,隨之一灘鮮血覆蓋在錦被上,渲染的即美麗又蒼涼。


  她握著太後要劃落的手臂,輕輕的將它安放在榻上,蓋好被角,在殿內深拜一禮:“老祖宗,~”淚水接踵而至滑落在臉上,抹花了粉妝,也同時為自己的心蒙上了一層深霧。


  很快宮鈴響徹皇宮上下,剛從乾清宮走出來的江罹訣幾近慌神,再三與身旁的四喜求證:“是壽康宮嗎?”。


  “.……”剛欲張口的四喜話到了嘴邊卻不知該說些什麽,隻是吩咐了轎夫:“再快點”。


  這時的壽康宮聞言的人將本是空閑的院子又一次的擠得人滿為患,轎攆停落在宮門前,江罹訣急匆匆邁著大步子,全然顧不上一行行禮的眾人,在內殿,眼前的太後早已氣斷而仙。


  江罹訣懊惱又自責的跪在床榻前,聲音猶如低吼的野獸般,嘶吼全屋人離開:“都走!都給朕滾!一群無能的東西”。


  懿妃上前輕輕的拍打著江罹訣的臂膀本想以示安慰,卻也被他無情的趕出了內殿:“滾!聽不懂朕的話嗎?”。


  四喜揮散著大家:“都退下吧,皇上想單獨和太後娘娘待一會”臨至門口,四喜不忘寬慰懿妃:“娘娘也別把咱們皇上的話記掛在心上,皇上這會兒心下難受的很,娘娘要理解”。


  懿妃聲音低沉的說道:“本宮明白”。


  江罹訣坐在床榻旁,靜悄悄的看著雙目安然的母後,娓娓道來:“是兒臣的錯,既沒能來看您一眼,南江起了戰亂,殃及了無辜百姓,他們流離定所,兒臣不能不管不顧,可是卻.……”。


  “父皇離開了朕,毓兒離開了朕,現在就連母後也要離開朕,難道是朕做的不夠好嗎?為什麽你們都要離開兒臣.……”。


  “母後,朕多想永遠依偎在你的懷抱裏,因為沒有長大,就不會有離去”。
……

  江罹訣自言自語說了很多話,呆呆的靠在床柱旁,不知是何時,四喜走到了江罹訣的身邊,溫聲說道:“陛下,該回去了”攙扶著他一路走出壽康宮。


  皚皚蒼白籠罩著整個皇宮,初夏的皇城宛若寒冬臘月。


  永定二十二年五月,皇太後張氏薨逝於壽康宮。


  相隔幾天,禮部訂好日子,在寶華殿舉行了太後的白禮,宮中隨風皆是潮濕的氣息,仰麵看天,東方果然黑沉沉一片烏雲,皇宮上下被縞素染白,眼下舉國治喪,聽說皇帝已經三日不進米水,跪拜在佛堂前任由何人勸誡也毫無作用。


  “陛下!”這已經不知是懿妃呼喚的多少次了,他全然不抬目瞧她,索性懿妃也“啪”的一跪,就在此時天際忽然驚雷炸響,嚇壞一眾人。


  天色瞬間暗沉,狂風四起大雨傾盆,黑壓壓的天邊閃電猙獰,轟隆隆的雷聲不絕於耳。


  “皇上您可不能淋雨啊,您的心意太後娘娘定會心感的,您要是落病了,奴才們可是罪該萬死啊”伴著四喜焦急萬分的聲音,江罹訣若無旁人,舉目漆黑蒼穹,任憑雨水打落在臉上,小太監撐傘趕來,被他大手揮開:“滾!”。


  “皇上。”四喜跪在雨中,痛哭哀求:“皇上,念著蒼生百姓,您也千萬要保重龍體啊!”。


  江罹訣雙拳緊握,臉上已然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字字沉重:“可朕再也聽不到母後說的話了,再也聽不到……”。


  他毅然在雨中,而身旁的懿妃也毫然不挪地方。


  隨行的宮女為其支傘,隻聽懿妃淡淡的說道:“皇上都不怕這大雨淋身,本宮怕甚”。江罹訣轉頭看向懿妃,懿妃很快搭上江罹訣的手。


  深情的說道:“臣妾願意陪著皇上,就算今日巨雷劈身,臣妾也不會怕”。


  這一跪,便是三日,白禮大典而過,平日裏雜鬧的皇宮一下子黯淡下去,季子棠照例會去壽康宮,打掃灰塵或是帶一些太後生前喜食的東西,就像太後依然還健在一樣,隻是不管怎樣此刻都失去了一份朝氣。


  她端看著手上的玉戒,輕輕的摩擦,心中暗念著:“老祖宗,即便您離開了我們,可是您的傳奇一生依然值得我去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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