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母親留下的東西
我正不舍的看著我房間裏的東西,冷不丁的姨媽卻站在了門口,她似乎煩得不得了,倚靠著門框彈著煙灰,一臉厭棄的說:“你是蘇夜的朋友吧,那麽,你看看有什麽東西是你需要的,就拿走吧。”
她撓了撓頭發,頭皮屑如雨點一般落下,接著說:“反正我留著也沒有什麽用,看見她的東西我就心煩。”
我還以為她過來是要說什麽溫情綿綿的話,不料姨媽說的話越來越刻薄。她說道:“你是不知道,我當時完全不想管這個孩子的,長得胖,吃得多,不會說話,完全不討人喜歡,成績還是倒數,以為上班能掙點錢,她掙的那點錢還不夠給我買包煙的呢,虧我每年在她身上花錢。”說著,她就如同要丟棄什麽長久以來甩不掉的東西一般,繼續說道:“要不是因為我是這倒黴孩子的姨媽,我不養會被人戳脊梁骨,我才不會養這種不漂亮又不聰明的賠錢貨!”
啊啊啊啊啊,姨媽,你終於說出自己的心裏話了嗎?
怪不得我每次回到家,姨媽你的臉都那麽臭,愛搭不理,說話有氣無力,原來我是她想甩但是甩不掉的負擔。
我此刻是笑也笑不出來,哭也哭不出來。
想跟姨媽來個溫情的久別重逢,不過也是自己看多了影視劇的幻想。
姨媽繼續冷淡的說:“對了,在儲藏間裏還有一些東西,想拿就都拿走好了,占著我的地方,打掃都打掃不出去。”
姨媽一離開我的房間,我就無力的坐到了床上。
顧冥在一旁站著,久久都沒有說話。
我此時並不想有人來安慰我,此時的安慰,完全就是像是對我的諷刺。
但是顧冥卻似乎善解人意的感歎了一聲:“啊,這個世界,真是太不美好了。”
我閉上眼睛,心道:“沒錯。”
“對了,你說來收拾東西,你要收拾什麽?”顧冥轉換了話題。
本來我覺得這個小窩裏雖然寒酸,但有我留戀的童年和過去,但是剛才姨媽的話,讓我從幻想中走了出來。沒有什麽好留戀的,所謂的唯一的親人的溫情,也不過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此時,我是一點兒東西也不想拿了,倒足了胃口。
“真的沒有什麽要收拾的?”顧冥看著呆若木雞的我,繼續問,他在這個陰暗潮濕的房間裏轉著:“比如你有什麽貴重的東西,喜歡的筆記本,日記,照片之類的?”
怎麽會有照片那種東西,一個170斤的胖子,根本就不願意照相,好嗎?
我有氣無力的站起來,伸手在破舊的書桌裏掏啊掏,然後掏出我保存的一張存折,但是上麵隻有屈指可數的幾百塊,因為我掙到的錢,都基本借給我表姐,也就是我姨媽的女兒,買車結婚了。
真是悲劇,直到死去,才發現對方對自己並不是真心。
我歎口氣,隻是收拾了幾本我經常讀的書,和幾隻筆,道:“我們走吧。”
和顧冥下了樓,顧冥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儲藏間裏,儲藏間是違章搭建的那種,裏麵堆著雜物。他伸手拉了下儲藏間的門,門開了,沒有上鎖。
裏麵堆著破筐子,破鞋子,還有破舊的桌子之類的,散發出發黴的味道,顧冥眼尖,從一個破雞蛋筐的下麵拖出了一個箱子,說:“你姨媽不是說,儲藏間裏還有你的東西嗎?你不妨看看啊。”
他大概是為了安慰剛才被傷心的我,才如此說的吧。
奇怪,箱子上居然用透明膠帶整整齊齊的繞了一圈,沒有最近開啟過的跡象。
我伸手撕開了透明膠帶,裏麵是一些花花綠綠的筆記本,是那種小學生用的。
“原來是日記本啊。”顧冥隨手翻開一本:“好像是上小學時候的。”
我能擁有的,估計也隻有這點回憶了吧。
我歎口氣,搬起了箱子,道:“顧冥,送我回去,好嗎?”
晚上,我坐在自己的房間裏,腳下是自己以前的日記本。
這樣的悲慘遭遇,估計也沒有別人了。現在回想起來,今天下午,顧冥看向我的眼神裏滿滿的都是同情。
一個爹不疼娘不愛,老天也不垂憐的孩子,沒錯,就是我。身邊還圍繞著一群對我的死亡漠不關心的人,還有殺人犯。
我在台燈底下,一本一本的讀我在小學時代的日記,日記保存得很好,看起來並不像是姨媽保存的。
日記本一共有十二本,我讀了好一陣子,在箱子底部,還剩最後一本,用防水的牛津紙,整整齊齊的包著。
這是什麽?是沒有被使用過的筆記本嗎?
我撕開了牛津紙,翻開了這個厚厚的筆記本,第一頁封麵上寫的是:“給我最親愛的女兒。”
啊!我翻了幾張,這是我媽媽寫的?就是在我15歲時候因為火災而死去的母親?
我忽然回想起來,我那氣質高雅的母親,一直都喜歡讀書寫作,而且,我似乎經常回家就看到她在燈光下寫著什麽。這是她的日記本。
我喜極而泣,終於找到了那最寶貴最溫情的記憶。
翻到第一頁,細細的讀了起來。
但第一頁上的內容,就是如此觸目驚心。
上麵用娟秀的字跡寫著:
蘇夜,當你翻開這個筆記本的時候,我一定是不在人世了。我不知道此時翻開這個筆記本的你,究竟是幾歲,但是我依舊要告訴你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如果你現在已經成年,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就讀下去。
壞消息是:蘇夜,你會死在28歲零8個月,死於炸彈爆炸事故。
好消息是:蘇夜,你會在25歲那年,遇到你這一輩子的那個人。
也許,你不相信,以為媽媽我一定是瘋了,可是蘇夜,你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科學不能解釋的事,那麽發生在你母親我身上的,不能用科學解釋的事,就是能預知未來。
但是很無奈的是,我隻能預知,但無法告訴你怎麽去改變,也無法陪你走到25歲那麽久,因為我知道,我會在你15歲的時候離開你……
此時,我讀到這裏,已經要精神崩潰了,我把我母親日記的這一頁讀了一遍又一遍,無法確信,這就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言。
和黑白無常的生死簿上,寫的一模一樣!
我母親怎麽會知道在生死簿上,我的死期?
怎麽會有這樣的巧合?
而且他說的那個人,是誰?
25歲,我今年已經25歲了啊!那個人……難道是顧冥?
不,不可能,雖然我不得不承認,我對這個年輕帥氣正義感爆棚的警察抱有幻想,但是見過我170斤樣子的他,估計怎麽都不能是我命定之人吧?
我往後翻了翻,以後的日記都是記載著一些生活瑣事之類的了,我也沒有心情看下去,索性就隨手鎖進了抽屜,我太震驚了,想去洗手間洗把臉緩緩。
走下樓梯,看著“我爸爸”正坐在客廳裏,翹著二郎腿,一隻手拿著一隻炸雞腿,看著電視機裏的肥皂劇。
他看到我,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堆炸雞,道:“蘇妍,你吃不吃?”
“謝謝爸爸,我不吃。”我暫時還不想恢複我原來的體重。
在洗手間裏用冷水衝洗了臉,對著大鏡子裏青春逼人的臉恍惚了半天,推開門走了出來。
我猶豫了半天,對“我爸爸”開口道:“爸爸,我想去上學。”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繼續這樣胡思亂想,我會瘋掉的。
“你要去上學?”“我爸爸”好像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道:“你不休息了?”
“我不想再休息了。”我眨眨眼睛,一方麵是為了忘記過去,另一方麵,是為了從這個家裏搬出去。
“好吧,那我明天去找你係主任。你去上學,你的學習能跟的上嗎?”“我爸爸”在嘟嘟囔囔。
“還有。”我抬起頭:“我想改名。”
“改名?你想改成什麽名?”
“蘇夜。”我說道。
我雖然以蘇妍的身份活著,但是延續的,依舊是我蘇夜的生命。
以後無論再活三天也好,再活三年也好,我都要以蘇夜的名字活著。
“蘇夜?夜晚的夜?”“我爸爸”欠欠身,道:“這名字怪怪的,不過也好,那就改名吧。反正你隻要姓蘇就行。”他又啃了一口炸雞。
看來“我爸爸”還是很寵我的,我對他鞠了個躬,走上了樓梯。
伸手抓過手機,今下午,我要到了顧冥的電話。
我的處境,現在的心情,估計隻有顧冥才能懂,我能跟顧冥聊聊天嗎?
他是平等王的兒子,是警局中最帥的男刑警,我覺得他熠熠發光,而我,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沒有,低落到塵埃裏麵去。
他那樣閃亮的人,我覺得連跟他坐下來一起聊天都是高攀,估計也不會把我放在心上吧。
正當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上麵屏幕顯示:“顧冥。”
我按捺住自己的心情,盡量用平靜的聲音接起電話,說:“你好,我是蘇夜。”
“蘇夜,很抱歉這麽晚打擾你了,我想說的是,割走所有屍體的頭的那個案子,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