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直上
翌日上午,又是一個豔陽天。
抬腳邁入禮部的大門,喧鬧的廳中便是一靜。有異樣的目光追隨而至,或是打量,或是欽佩,或是不屑,自然亦有置若罔聞的。我心下了然,這恐怕是因為我昨日出風頭的緣故。
不動聲色的坐下,昨日那位王主事便一臉諂笑的迎了上來,悄聲道:“你莫要在意這些眼光,現下朝中誰人不知你沐清揚的大名,他們是羨慕嫉妒你呢。你如今可是風光無限呢,在下以後要跟你沾光了。”
“嗬嗬,那是自然。”我一邊打著哈哈,一邊友好的對著眾人笑笑。
那些官員也一一跟我打起招呼來,一個個的笑容可掬,虛與委蛇之間,像是熟識多年的老朋友。有小太監捧來一盞茶,恭敬的遞到我手邊,撥去浮於水麵的茶葉,我輕啜一口,貌似不經意的問道:“昨日,這屋內禮部官員可是都去了殿中?”
王主事連忙應到:“自然不是,隻有十幾個官員吧,昨日午時,聖上有旨召部分官員籌備祭祀之事,我看你睡了,也沒有叫醒你,不想你睡醒後竟去了殿中,有了那番機遇。”
他的臉上帶著些討好與小心,令人心生不忍:想那王謝世家百年公卿,到如今威勢不在,族人也多成了趨炎附勢之輩。
見我沒有做聲,他又補充道:“清揚兄或許不知,向我們這等品階微末的官員,去了隻是湊個數,平素隻能在殿尾陪宴,所以至於誰去,沒有那麽重要。”
“哦?”我淡淡的應了一聲,再也沒有說話。心裏卻是翻江倒海。
昨日之叫醒我的那個小太監,必定是有意為之,且想要置我於死地。我初入朝堂,便遇到了此等事,這以後的路,不定會有多麽艱難。我心下瑟縮一陣,萌生退縮之意,腦海中又浮現出昨日朝堂父親那蒼白的臉,突厥來使之時,右相都如此為難我父親,若是平時呢?父親若是在朝中得勢,想要將我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官員行列中抹去不是難事。如今看來,想必父親在朝堂舉步維艱。
那個人,恐怕便是右相吧,前日便派爪牙給我下馬威,昨日又想讓我殿內出醜。
那我定要在朝堂立足,助父親一臂之力。
正想著呢,便聽得一聲尖細的唱聲傳來。
“聖旨到。”
抬眼,是一個公公翹著蘭花指,扭著腰肢自大門而來。他的手中,捧著一卷明黃色的聖旨。
眾人頓時嘩啦啦跪了一地。
“沐清揚接旨。”
我膝行幾步上前叩拜:“微臣乃沐清揚。”然後這個公公扯著嗓子之乎者也的叫喚了一陣,大概是說:沐清揚,此次你立了功,為我大唐長了臉。朕要升你的官。就當個五品典儀官吧。
典儀官?!
這典儀官,通常是那些親貴家中無才之人充任的,往往拿著俸祿,不問朝事。這個任命、恐怕又是父親的態度了。
我謝過恩,便在眾人些許幸災樂禍的目光中接過這聖旨。嗬嗬、五品典儀,還是呆在這個整日無所事事的禮部,我這前途,還真是一片渺茫呢。
未等我站起,又一聲尖利的聲音“聖旨到。”
眾人尚未起身,便有再次叩拜。
嗬嗬、苦笑一聲後,我搖了搖頭:沐婉兮,你又在瞎想些什麽,你這個小小的典儀官,就老老實實的呆在這禮部,等到你的宰相父親找機會讓你辭官回鄉吧!
垂頭喪氣的隨著眾人跪迎聖旨,眾人交頭接耳了一陣:不知這次接旨的是誰,是禍事還是喜事。
爾後眾人安靜下來,一陣衣服摩擦聲後,眼前閃過一片暗青色的衣襟,這暗青色衣襟,乃是宮中太監衣飾所有。
抬頭,便看見那公公滿是皺紋的笑臉,剛才那個宣旨太監還是一副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模樣,這一位怎麽笑的這麽諂媚。
“皇上口諭,賜典儀官,乃賞沐清揚智對突厥使者之機謀,然沐清揚於黃河之事有功,著實有才。即日調回翰林院,賜四品翰林院侍讀學士。”這公公的話音未落,眾人便是一片驚呼。
翰林院!是朝堂權力中心的門檻,是無數士子夢想的地方。亦是最有前途的地方,朝中宰相皆是出自翰林院。黃河之事有功?莫非是我與張公明的一番話,傳到了毅王爺,甚至皇上的耳中。
“大人,您可是要發達了。咱家這是要沾您的光了。皇上可是真真的看重沐家啊。沐相爺出使陳國,大人您就官拜翰林。”
出使陳國?看著我疑惑的眼神,傳旨的公公察言觀色道:“皇上今日下旨,令沐相爺為我國使者,即日出發,訪問陳國。”
如今天下四分,我大唐占據東方平原土地,幅員遼闊,土地富庶,乃天下強國。陳國位於南方,南岸靠海,有海運之便利,但陳王昏庸而好色,國力日漸虛弱。西方地形崎嶇,有山川之險,乃是燕國,燕國地小人稀,向著燕國納貢稱臣。突厥則是北方漠北諸地的部族的統稱。
陳國與我國曾經簽訂盟約,結秦晉之好。往年互通使者並不是這個時節。今年為何提前了呢。
我不動聲色的拿出一錠銀子,塞到公公手中:“敢問公公,這次出使的有何目的啊,可是有人舉薦我父親。”
公公麵露為難之色:“目的咱家就不知道了,畢竟這是朝政。朝中無人舉薦沐相爺啊,萬歲爺直接任命的。”
我便放下了心, 既然無人舉薦,應是無陰謀事,畢竟皇上對我沐家還是頗為眷顧的。
*****
回到家中,已經是傍晚。
用過晚飯,父親便將我叫到了書房。
父親站在書桌前,背對著我:“你可知,你這官位如何來的?”
父親一句話將我問懵了,我這官位,難道不是昨日我在殿上一番機智應對而來嗎?我抬起頭,直視父親:“爹爹,您的話,女兒不明白。”
“今日朝堂之上,有人上書言你有功,應受封賞。你可知眾人反應。”
“無非是右相一黨如何詆毀女兒罷了。”
父親轉過身來,麵色憂愁的看著眼前的自己:“婉兮,你可知,沐家的處境。”父親將寬厚的大掌撫上我的頭發,長歎一聲:“我的父親,也就是你的爺爺早年父母雙亡,隻有他一人在那個亂世中存活下來。當時先皇建國不久,你的爺爺便投身軍營,因為能征善戰被提拔為將軍。後來娶了一個同樣是孤兒的女子,也就是我的母親。”父親頓了頓,看向一臉不解的自己:“你可是想問,我同你說這些做什麽?”
見我點頭,父親接著說道:“沐家是寒門,也沒有什麽世族姻親,更是無根無係的寒門。即使你的父親位居左相,依舊比不上王謝世家的百年經營。”
“可是,朝廷開科取士,廣納寒門子弟,不就是為了打擊世族嗎?”
父親苦笑一聲:“婉兮,你才當了幾日的官,怎會知道朝中三品以上的寒門官員寥寥無幾啊,這天下,還是大部分在世家子弟的手中,且他們人數眾多,遍布朝野。勢力不可謂不大。”
我點點頭:“父親所言甚是,是女兒不知朝政,但是女兒不懂,這女兒當官有什麽相悖的地方嗎?”
“婉兮,其實我不欲你當官,也是為著你好,如今皇上已然年邁,儲位高懸,為父每日在朝堂小心翼翼,任右相打壓亦不反擊,隻是不想卷入五公子鬧朝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