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面和
蕭琚一身盔甲,所帶的三千人退後百米,他卸了劍,讓人通報之後,獨自入了蕭瀾的大營。
「六弟」,他抱抱拳,在帳中站定,一張方臉上帶著疲憊,胳膊也有傷。
蕭瀾和蕭真都在帳內,蕭瀾勾著唇角,沒出聲,蕭真先道:「皇兄怎麼來了?是來接父皇么?」
蕭琚吁口氣,也不答他的話,看著主位上的蕭瀾,忽而,掀袍單膝一跪,沉聲道:「六弟救我!」
蕭瀾與蕭真對看一眼,緩緩起身,人還站在案后,「平王何出此言?」
蕭琚一向冷硬的臉上流露出悲痛,咬咬牙道:「我妻、我兒,都已命喪那毒婦之手!」
——他說的毒婦,是指太后沈氏。
蕭琚在皇子中年紀最長,府中原已育有兩女一子。
蕭真騰一下站起來,來回踱幾步,不料太後行事竟如此狠絕,一面又看向蕭瀾,意思這是個機會。
蕭瀾臉上沒什麼表情,從桌案后繞出來,扶起蕭琚,「殿下節哀。」
蕭琚想到自己幼子,眼眶發紅,仰頭稍忍了一下,道:「我現今甚麼都不求,只望六弟能容我一條殘命,讓我隨你殺進宮去,取那惡婦人頭!」
蕭瀾微聳眉頭:「殿下說笑了,我不過是奉命護送太上皇回京,這種殺進宮裡的話,殿下可莫再提了。」
蕭琚道:「老六,如今已由不得你了,新帝登基,皇位尚未坐穩,太后聯手外家,是要剷除所有威脅的,我便是頭一個。老三若非跟著到了濮陽,多半也會遭戕害。餘下你,她怎能放心?與其小心翼翼求生,不如趁著此次,一舉起事!我必鞍前馬後,若成,我只要沈氏人頭,若不成,蕭琚這條命便賠給你!」
蕭真熱血一涌,順著他的話道:「新帝性子軟,咱們兄弟幾個都曉得,大權必然握在太后和大司馬沈湛手裡,皇兄此言在理,老六,你還想甚麼?要真等到咱們稀里糊塗送了性命,可就晚了。「
「正是」,蕭琚續道:「我一路打京里奔逃出來,還剩三千人馬,雖比不上六弟手下的精銳,但你若不嫌棄,我可帶人權做個前鋒。」
——這是表忠心了,畢竟兩人從小到大沒甚交情,想要蕭瀾信他,光嘴上說是不成的,得有實際行動。
蕭瀾默了片刻,沒有接這個話茬兒,卻問他:「太上皇就在旁側的營帳里,平王殿下可要去看看?」
蕭琚臉色黯了黯,嘆道:「我眼下這個模樣,他老人家看了也是徒增氣惱,罷了。」
蕭瀾也不勉強,只說:「那殿下先自歇一歇。」
等蕭琚出去,蕭真往外指一指,「你是不是信不過他?不過我倒覺沒妨礙,讓他的三千人打頭,於咱們有利無害。太后也確實最容不得平王,畢竟嫡、長之中他佔了「長」字,且新皇帝年紀小,尚未大婚,身子骨也不大好,一、兩年中恐難有子嗣,換做是我,也忌憚蕭琚。」
蕭瀾摸摸下巴:「就依三哥所言。」
他讓韓林去將常敘請來,交代了一番,常敘想了想道:「這倒也是個法子,咱們已經臨近江都,過了江便可抵達金陵,來前雖看了幾十遍地圖,但到底與親臨不同,有這三千人在前頭,咱們心裡也有底。」
蕭真又犯嘀咕,悄悄對蕭瀾道:「可蕭琚這人也不是個安分的,他是不是打旁的主意呢?」
「入金陵前,不,入皇宮前應當都沒事」,蕭瀾按按眼窩,「但入宮后你得仔細些。」
蕭真誒了一聲,幾個指頭在桌案上輕敲,片刻,一拍大腿,蕭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意思你心裡有數就行了,莫說出來。
蕭真出了帳子,在遠處站一會兒,正看見閔馨打太和帝的帳中出來,想問一句,便叫她:「閔大夫。」
他聲音不大,閔馨不大確定是不是叫自己,轉身看了一眼,結果瞄到是蕭真,下意識拔腿就跑。
蕭真莫名其妙,追了幾步,一把逮住她,說:「你跑什麼!」
閔馨心說跑就是不想搭理你,面上卻忙著擺手,結結巴巴:「我我我認錯人了,我還以為是侯爺。」
「是侯爺怎的了?」蕭真樂一聲,「你作什麼壞了?這般怕見人。」
閔馨掙一下還被他拽著的胳膊,說:「沒有。」
蕭真鬆手,稍有些尷尬,咳了聲,下巴一點太和帝的帳子,問:「這幾日可還好?」
「身子還算成」,閔馨垂著眼睛答:「路上侯爺沒叫虧待。」
蕭真打小見太和帝的時候少,二十多年裡加起來可能還沒有得寵的嬪妃多,父子情分不濃,但還是希望他性命無憂。
閔馨答完了話躬著身子想退,蕭真說:「你等等,我這兩日左胳膊總是發麻,你幫我瞧瞧。」
閔馨咧咧嘴:「軍里大夫不是也在么。」
「不在」,蕭真道:「你是不是還記恨著我那日踩了你?」
「不敢不敢」,閔馨點頭哈腰,蕭真覺得她直像個皮裡陽秋的賣乖小廝,一時想需踹她一腳,又忙壓住,臉上有些不耐煩,說:「別磨蹭,快點兒。」
閔馨暗裡把他罵了好幾遍,只得跟著走,一邊有想延湄倒是趕緊救救她啊。
可惜延湄這會兒泡腳泡得正舒服,完全顧不上,蕭瀾走前給她打了熱水,去巡了一圈營回來她剛剛泡完,兩隻腳丫子紅紅的,翹在被子上正晃蕩。
蕭瀾洗了把臉,簡單擦了擦身上,過來握住她的腳腕往被子里塞,「要入夜了,不冷么。」
「剛泡完,不冷」,延湄繼續晃,說:「涼一涼。」
蕭瀾在她腳心拍一下,問:「腿疼么?」
「疼」,延湄這回沒忍著,因為小腿已經有些水腫了,走起路來發沉,蕭瀾扯了半邊被子蓋上,「過來,我給你揉揉。」
延湄把腿搭到他身上,蕭瀾挽起她褲腿,在她小腿肚兒上一下下搓按揉捏,延湄舒服了,上半身也挨過來,抱著他腰打呵欠,蕭瀾說:「你睡吧,這回咱們紮營要多停兩日,不用睡半道起來。」
「快到了么?」延湄問。
「嗯,快了。」
延湄使勁兒眨眼,說:「不睡,跟你一塊兒。」
蕭瀾便低頭親她,延湄仰著頭迎上來,兩人親了個嘴兒,蕭瀾倚著枕頭身子往後半仰,這樣延湄就可以腿搭在他腰上,枕在他肩膀睡了。
延湄還想多堅持一陣兒,奈何剛燙完腳,舒服得緊,蕭瀾的手又熱熱的幫她揉著腿,沒多會兒就扛不住睡著了,就是姿勢有些彆扭,蕭瀾怕她醒了身上酸,只好自己歪著身子,讓她能躺舒坦些。
不知睡了多半晌延湄醒了下,看見蕭瀾一隻手還抓著她的腿,身子擰著,被子也沒蓋,蹙眉睡著了,一路上蕭瀾睡得最少,眯一會兒時不時便要被打斷,延湄叫他一聲沒動靜,便慢慢挪開自己的腿,拱著身子想把蕭瀾身子擺正。
但她稍一動彈蕭瀾便激靈醒了,四下掃一眼,「怎麼了?」
延湄用被子把他裹住,說:「沒事,睡。」
蕭瀾看一眼,鬆口氣,這才舒展開身子躺好,探手摸摸她小腿,延湄搖頭,悄聲說:「不疼了,快睡。」她說著一手攏到蕭瀾身後幫他揉腰,蕭瀾先還癢得不行,但是在太困,跟她擠著枕頭直接呼呼呼了。
休整兩日起行,蕭瀾人馬又增了三千,便已蕭琚作為先行軍,又走兩日,抵達了江都。
然而,直到了此刻,朝廷聖旨仍然未達。
蕭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煩燥道:「朝中究竟是什麼意思?放任咱們八萬人馬渡江,直取金陵?」
蕭琚也擰著濃眉,對著地圖默了半晌,道:「先不必管,朝中兵力不濟,興許是咱們來得太快,他們依舊沒想好對策,先渡江再說。」
常敘卻道:「侯爺,我覺渡江有危險,咱們不妨按來前定的第二條路走,一直往東,只需過了南兗州,長江便到了源頭,再過了南徐,咱們便可繞到金陵背後。」
蕭真沒參研過之前行軍路線,只按距離算道:「可那樣,至少需要繞過兩個郡,若直接過江,距離最近,時間最快。」
蕭瀾手指在地圖上輕扣,沉默了快一刻鐘的功夫,下令道:「今日不走,譴人去尋些木頭和石頭來,越多越好。」
隨即問蕭琚:「殿下手下應當有戰船?」
蕭琚稍一頓,點頭:「有,但不多,七、八艘,我需一日時間調配。」
「好」,蕭瀾道:「殿下只管去,我在這裡候著。「
蕭琚一走,韓林道:「侯爺咱們也購……」,蕭瀾擺擺手,「這幾艘船回不回得來尚且不知,他要跟著咱們,總得出點兒力。」
常敘大概琢磨明白他的意圖了,說:「屬下立即帶人去準備」,又拍拍韓林,「歇歇腳兒,明兒有的路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