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章:清醒
“姑姑絕不是自殺的。”以沈萱的性子,她生下了孩子怎麽會棄之不顧畏罪自殺,從她用安胎藥就可以看出她一定很在意肚子裏的孩子。
她,是被人殺死的。
沈萱有武藝傍身,當時念泉宮又隔絕眾人,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除了趙敬光不作他想。
“在沈家出事之前,他就能未卜先知的逼死姑姑?”沈獨冷笑,“沈家的一切都是他故意的吧,我們家到底哪裏對不起他,讓他這樣費盡心思地布局設計!”
“這我就幫不了你了。”皇後苦笑,“他的心思從來沒對我說過,你要是去問阮紅玉,說不定她還能告訴你答案。”
“我知道為什麽……”
轉角處的縫隙裏,一個襤褸的身影爬了出來,惜雲目不轉睛地盯著露出一角的繈褓,淚流滿麵:“我知道為什麽,我聽到了……所有的事情,我都聽到了。”
“惜雲?”
惜雲神情清明,不是從前那種渾渾噩噩的樣子,她對著沈獨笑了笑:“你和順妃長得真像。”
沈獨低聲道:“你清醒了?”他以為這輩子惜雲都沒機會恢複了。
“我醒了,從沒有這麽麽清醒過。”她渾渾噩噩了這麽些年,終於在看到那一角被埋葬的紅色繈褓後醒過來了,惜雲道,“我來告你們為什麽,我聽到皇帝說,他讓順妃進宮,就是想找到先帝留下的一道聖旨。”
這下就連皇後都驚訝不已:“什麽聖旨,和先帝又有什麽關係?”
惜雲目光沉沉,咬著唇道:“這個皇位,本不該是他的……”
那天如往日一樣又是靜如死水的一天,封閉了的念泉宮隻有送日常吃的用的人能自由進出,除了趙敬光偶爾會來看一看,念泉宮久無外人探訪,猶如被人遺忘的冷宮,沈萱的肚子突然發動了,華音想要去找產婆,可念泉宮大門緊閉,誰也出不去,情急之下,華音隻得叫來了明貴人和惜雲幫忙。
沈萱在幾個人的幫助下有驚無險的生下了一個男孩,就在所有人其樂融融的時候,趙敬光一臉陰沉的出現在了念泉宮。
他一直寵愛的順妃為他誕下一子,他臉上卻找不到絲毫開心的痕跡,明貴人覺得不對勁,所以帶著她偷偷躲在了窗沿下,想著要是吵起來了也能幫著求求情。
可接下來她們仿佛經曆了一場噩夢。
床上,剛出生的孩子還在不住啼哭,精疲力盡的沈萱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趙敬光就把一疊信件丟在了她麵前。
“沈家勾通外敵,逆謀造反,你知道嗎?”
“絕不可能!”沈萱回答的斬釘截鐵。
趙敬光冷笑了一聲:“的確不可能,不過明天的這個時候,你的父兄都應該伏法認罪了。”
“你什麽意思?”沈萱的目光漸漸尖銳,她看著趙敬光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你到底要做什麽,我們的孩子出生了,你不高興嗎?”
“我不高興,這個孩子並非我所期待的。”趙敬光神色冷淡,甚至還有些厭惡,“說不定他還會給堯國帶來動亂。”
沈萱氣急:“你胡說什麽,他才剛剛出生,怎麽就被定下了罪名!”
“哼,沈家擁兵百萬,一旦你產子的消息傳出去了,你說,沈廷安還會老老實實地做他的鎮遠將軍嗎?”一說起這種可能,趙敬光的心就驚懼難安,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被逼退位的下場,“到時候他拿著那把鋒利的紅纓槍殺到金鑾殿來,我該怎麽辦?”
“我父兄不是那樣的人!”沈萱受不了他的猜忌,掙紮著起身要和他理論,臉上的血色飛快地消退,“你既然不相信我,為什麽要迎我為妃,難道這些年,我們的感情都是假的嗎?”
趙敬光輕蔑道:“你以為我是喜歡你才迎你入宮嗎,你之所以能站在這裏,是因為我當年為了打壓父皇留下的老臣,放任皇後母族坐大,要你來製衡皇後。另一個原因,是我想通過你從沈家得到一樣東西。”
沈萱不可置信地搖頭,她為趙敬光放棄了熱愛的沙場,一力抗下了父親的反對,到頭來趙敬光告訴她隻是一場騙局。
“沈家上下忠心耿耿,幾代人的熱血都撒在了大勝關,還有什麽可圖謀的!”
“沈家真的忠心於我嗎?那沈廷安為什麽不把東西交給我,他自己握在手裏,不就是圖謀不軌嗎!”那件東西讓他寢食難安,沈廷安要是真的有心,早該交出來了,他卻一直佯裝不知,說不定就是在等,等沈萱生下兒子,他那個東西在手,完全可以擁立這個孩子上位,到時候主弱仆強,堯國的江山,就要姓沈而不是姓趙了。
沈萱崩潰大叫:“你到底在說什麽東西,我根本就不知道!”
“不知道!”趙敬光麵色狠厲,捏住沈萱的下巴,“那我告訴你,父皇臨死之前,召見了沈廷安,把傳位詔書給了他,我一直在找的就是這個東西!”說完一把把沈萱甩在了地上。
沈萱為產子耗費了太多力氣,扶著床柱艱難地站了起來:“不要血口噴人,先皇把詔書給我哥做什麽,你既然登位了,詔書應該在你手裏才對。”
趙敬光突然露出個詭異的笑容:“這位子是我自己拿過來的,父皇屬意的繼承人是我二哥昭平太子,我怎麽會有詔書?”
要不是他在父皇病重的時候一舉鏟除了所有障礙,皇位怎麽可能會落在他手裏。登基之後他怎麽也找不到傳位詔書,審問太醫才知道,父皇在那之前隻召見過沈廷安,所以那道詔書隻會在他手裏。
他不能明目張膽的索要,所以才會有沈萱入宮,趙敬光隻是想從沈萱身上得到詔書的線索,所以他偏寵沈萱,讓後宮所有女人都與她為敵,讓她孤立無援,又暗地裏給沈萱服用避子湯,沒想到她居然懷孕了,從未信任過沈萱的趙敬光理所當然的覺得這是沈家的陰謀。
他覺得是沈家人在湯藥裏動了手腳,想借此讓沈萱生下一個兒子,然後再以詔書上傳位的人不是他為理由推翻他,讓沈萱的兒子做皇帝,竊取江山。
所以他騙沈萱害怕不能保護好她和孩子,讓她假借生病的名義避開其他人,留在念泉宮一步不出,其實就是為了不讓沈家的其他人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趁機起兵造反。
可惜華音頗通醫術,幾次暗中下手都沒能成功,終於讓沈萱平安地生下了一個兒子。
現在他來找沈萱攤牌,是因為孟家的人已經成功的把謀逆的證據送進了沈廷安的書房,明日隻要羽林衛上門,沈家上下難逃一死!到時候他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搜查沈家,找到傳位詔書!
得知全部真相的沈萱心如刀割,欲哭無淚。她想破口大罵,可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她此時此刻的心情,她顫著唇道:“就因為一本捕風捉影的詔書,你就苦心孤詣地騙了我這麽些年,趙敬光,你好得很!”
趙敬光遍尋不獲,說不定是因為先皇還沒來得及寫下詔書就病逝了,他為什麽非得把罪名扣到沈家去,說白了,還不是沈家軍功赫赫,深得民心,讓他這個偷來的皇位做的不安心,給自己冤枉忠良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
同床共枕這麽幾年,沈萱不得不承認,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地看清了趙敬光的真麵目,他像狼一樣狡詐,又像蛇一樣狠毒,還像狐狸一樣善於偽裝,這麽一個陰險多疑的人,父兄怎麽會是他的對手!
沈萱有意要把這個消息送出去,可趙敬光怎麽會給她這個機會,沈萱目光一動,趙敬光就飛快地攔住了她,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太監則趁機抱起了床上哭鬧不止的嬰孩。
沈萱大驚失色,要把孩子奪回來。要在平時,這對她來說不費吹灰之力,可剛剛生產過的身體本就虛弱,她又在趙敬光的刺激下情緒大起大落,根本不是趙敬光的對手,一道白綾趁著她不備繞上了沈萱的脖子。
“呃……孩子……還我……呃……”
沈萱劇烈的掙紮,額頭上青筋暴起,麵色漲紅,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被人抱走,趙敬光帶著點好奇的神色問她:“有了這個孩子,你說,沈廷安還能安安心心地做他的鎮遠將軍嗎?”
地上的女人抽搐了一下,沒了聲息,也回答不了他的問題,隻有大張的眼睛一直看著孩子被抱走的方向,死不瞑目。
趙敬光負手等著,不一會兒,抱走了孩子的太監回來了,他手裏空無一物,隻有鞋尖上,沾了些許泥土。
“把這裏處理幹淨。”趙敬光撣了撣衣服上不存在的灰,邁開腳步就看到門口被堵著嘴扭了胳膊壓在地上的華音,她滿麵淚水,狠狠地看著趙敬光。
“你應該聽到了不少不該聽的,所以也不能留了。”趙敬光吩咐了一句,身後的太監上前,拖著掙紮不休的華音走到了念泉宮門口的井邊上,拿起石頭在她後腦勺上狠狠來了一下,華音哼都沒哼一聲,就一頭栽進了井裏。
等到人都走了,明貴人和惜雲才放下捂住嘴的手,互相都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深深的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