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章:中計
李婆婆搖頭:“我是有一次偶然發現的,雖然每次他們都會把我鎖在屋子裏,趁著我睡著的時候下手,但是那會我正好起來喝水,聽見他們說話,我就明白了。後來我偷偷的告訴那些被騙來的女孩,讓她們走,我也試著去幫她們,可是她們還是被村子的人追了回來,村口的那條狗,每次都能找到人。”
柳遠安怒道:“既然你知道了,為什麽不來告發他們,縱容他一錯再錯,你這老婦是非不分,也難逃罪責!”
李婆婆道:“那是我唯一的兒子,即使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我怎麽狠得下心。要不是你逼得我們活不下去了,他們怎麽會去做謀財害命的事,若要論罪,第一個論的就是你!”
“我乃朝廷命官,我的罪還輪不到你來置喙。”柳遠安聽得心驚膽戰,這幾個人嘴裏幾次提到苛稅之事,實在是一刻也不能留了:“來人,把人給我帶下去,擇日問斬!”
“貴人,求你饒我兒一死!”李婆婆死死揪著宋瑜瑾的裙擺不肯鬆手,李三娘則是在唾罵柳遠安,李金貴什麽都沒說,垂著頭安靜地跟著衙役往外走。
“且慢。”陸楟之叫停,“我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問清楚。”
“還有什麽好問的,罪證確鑿不容抵賴,這等罪大惡極的刁民,就該早日處置了。”
“柳知州這個時候怎麽又如此果決了。”宋瑜瑾偏要和他作對,“殿下,這老婦人也曾幫過我們,聽她說話實在可憐,要不是有人橫征暴斂弄得天怒人怨,又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柳遠安麵皮一抖,暗罵宋瑜瑾多事:“殿下,這件事臣著實不知。平州所征的賦稅,全都按照我國律法製定,征收人頭稅和三成佃租,其他賦稅,臣聞所未聞。”
“呸,滿嘴謊言!”李三娘大罵柳遠安奸詐。
“殿下若不信,大可清查府中賬本,臣從未多取一分一毫。”柳遠安絲毫不懼。和其他人不同,有些人為了留一條退路,有明賬和暗帳兩套賬本,但他的賬本規規矩矩沒有一點錯漏,那些不該出現在賬本上的東西,從來都隻記在他心裏,這也是為什麽一開始他信心十足查不到他頭上的原因。
柳遠安命人把房間裏的賬本取來,趙明義看過之後果然放心:“柳知州的確幹幹淨淨。”
柳遠安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不過這件事情還有許多貓膩。”趙明義道:“我看李家人也不想說謊,那麽這些亂立名目征收的賦稅到哪去了,又是誰欺上瞞下敲骨吸髓,搜刮民脂民膏,柳知府不想知道一個真相嗎?”
柳遠安的笑容僵在臉上:“臣……一定會徹查。”
“徹查?這句話你對我說過多少次了,哪一次兌現!柳大人這是在糊弄我呢。”趙明義冷下臉,“我會讓楟之親自去查清楚,李家這三個犯人就暫時關押在我這,等查清楚了,再做論奪。”
陸楟之施施然站起來:“還請知州大人多多配合,早日還你一個清白。”
“這是自然。”柳遠安不自然的笑笑,想著哪個人推出來做替死鬼才好。
“本宮也是為你好,這件事情柳大人還是避嫌的好。”趙明義道:“柳大人,本宮記得你回京述職的時候就要到了,你近來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本宮很失望,要是這件事情再出了什麽紕漏,你的考評恐怕也要出現漏子了。”
柳遠安一凜,趙明義雖然不能要他的命,但是在吏部的官員考核上讓自己吃點虧還是可以的,頓時咽下了還想說的話。
陸楟之又把之前其他縣令送過來的假賬拿出來:“殿下有傷在身,我要李家的事,這賬本還請知州大人幫我仔細核對。”
柳遠安道猶豫片刻,道:“臣願為殿下分憂。”
趙明義道:“雖然我受了傷,但這件事也不能不過問,柳大人就在這查吧,本宮在一旁看著,免得有些宵小之徒,暗中作亂。”
李金貴等人最終還是被收押,隻不過沒有關進大牢,而是被暗衛牢牢看管起來。
柳遠安被留在了趙明義屋裏,陸楟之等人都退了出來,他看了一眼宋瑜瑾:“你從一開始就計劃好的?”
大夫可是她進門之初說的第一件事,宋瑜瑾從那時就想好應對之策了嗎,以李家的事讓柳遠安誤以為太子沒有發現軍營,再把人留在跟前,讓他無法與別人聯係,投鼠忌器。
隻要柳遠安有了遲疑,他們就達到了目的。
宋瑜瑾道:“我回來的時候想了一路,才想出這麽個辦法。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我會讓暗衛當場生擒柳遠安,然後立即歸京,將他交給皇上。”陸楟之說起自己最初的打算。
宋瑜瑾想了想:“這個方法雖然直接,但也危險,不是嗎?”
雖說擒賊先擒王,可一旦抓了柳遠安,還能不能回到宮中都還不好說。
“所以我當時已經做好所有暗衛全部折損在這的打算了,隻要殿下能把柳遠安定罪,這些犧牲也不算什麽。”
宋瑜瑾沒有接話,她很難說陸楟之的做法是好是壞,暗衛本來就是可以隨意犧牲的,陸楟之的一切出發點都是為了太子,或許他有時看起來有些過於冷血自私了,但作為臣屬,他的確是鞠躬盡瘁。
“宋小姐,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沈獨就在旁邊的房間裏休息,他安靜地躺在床上,冷冽的側麵柔和難掩俊美,鬢若刀裁,隻是氣色還透著一股虛弱。
“怎麽了?”沈獨閉著眼睛,手從被子下伸出來握住宋瑜瑾的手。
宋瑜瑾才知道他沒睡著:“張嵐被抓了。”陸楟之剛才將張嵐的事前前後後都說了一遍,宋瑜瑾才知道為什麽趙明義他們會來遲。
“我讓文棋去找。”
“你啊,少操些心,先把自己的傷養好,文棋那你也讓他安心養傷,張嵐我自己去找。”宋瑜瑾說這事可不是為了讓沈獨給她幫忙,“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隻能委屈他再受兩天罪了,到時候你可得幫我解釋解釋。”
這事是誰幹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隻不過還不到翻臉的時候。
“我倒是願意你多依賴我一些。”沈獨歎息,宋瑜瑾很多時候都喜歡自己一個人解決問題,這和賀子軒說的不大一樣,不是說女人都願意依賴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她有事找你就是暗示讓你幫忙,可宋瑜瑾一樣都沾不上,讓他想獻殷勤都找不到理由。
“如果我做不到,我會找你幫忙。”宋瑜瑾道:“但我都還沒做,就想著讓你替我解決,我不喜歡這樣,也不想變成這樣的人。”
沈獨張開眼睛,幽深的眸子裏星河燦爛,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回去我要打賀子軒一頓。”
那個混蛋,教他的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宋瑜瑾滿頭問號,沈獨沒解釋,隻是往裏翻了一個身,打了個小小的嗬欠:“陪我休息會。”
宋瑜瑾躺在他身邊:“楊家凹的事,會怎麽處理?”
楊家凹的其他人,可以說是幫凶,他們互相包庇,靠拐賣無辜女子來維持生計,其情可憫,其罪難恕,若是輕拿輕放,對不起那些被毀了的女孩,可要把整個村子的人抓起來,又顯得太過無情。
那些孩童,都還是無知懵懂的年紀,就被父母帶上了歧路,他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錯的,隻不過聽從爹娘的話,不自覺地成為了惡人中的一員。
沈獨隔著一堵牆,也把事情聽了個大概。
買賣人口一直都是重罪,按當朝律法,買賣者處以極刑,知情收買之人與同罪,不知者黥麵,流三千裏,告發者賞金十兩。
楊家凹的人,注定不會有好下場,不過這些都沒有必要說出來。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誰也難逃罪責。”沈獨道,“是他們自己選擇了這條路,種下惡行,必有惡果,沒有人逼他們。”
“如果他們能遇到一個好的地方官,或許就不會是今天這個結局了,柳遠安才是禍首。”宋瑜瑾想起自己的父親,他收弟子時,最看重的品性,其次才是天賦才學,他曾經說過,為官者可以無才但不能無德,無德為惡者,其害遠大於無才。
柳遠安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很聰明,卻不行正道,害人害己。
柳遠安的惡,滋生了楊家凹的惡,雖說楊家凹的人可憐,但他們的確是害了人,是非對錯,很難說得清。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人心難測。
或許最初李金貴做壞事,是為了給村民們一條活路,可是當楊家凹的困境改善之後,他並沒有就此收手,而是放縱了自己惡的欲望,通過搶奪別人的生存資源來活下去,這種短時間內謀取暴利的方式已經徹底腐化了他的良知,根植於內心深處,也一起熏染了楊家凹的人。
楊家凹的人助紂為孽,對李金貴的行為保持沉默,他們為惡而不自知,或許在他們自己看來,他們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被人逼的。可還是那句話,活下去的方法有很多,為什麽要選擇用別人的血來滋養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