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做戲
“柳大人,你快進去吧,別讓殿下等急了。”
宋瑜瑾指了指屋內,柳遠安抬眸望去,一座紫檀畫屏擋住了他的視線,但依稀可見大夫的身影在晃動。
難不成真的受傷了,看這個架勢不像有假。
柳遠安擺出擔憂的表情,繞至屏風後麵:“殿下傷的可重?”
趙明義半躺在床上,大夫正在為他診脈,看到柳遠安,沒好氣道:“柳大人可知我叫你來所謂何事?”
“這……還請殿下明示。”
“你真是好得很啊,你這個父母官當得真是讓本宮大開眼界!”趙明義被他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激怒,拿起手邊的書就砸了過來,一把掀開被子,站起來指著柳遠安的鼻子罵。
“殿下,你的傷!”宋瑜瑾驚呼一聲,跑過來扶著他。
柳遠安這才看到趙明義纏了紗布的腰,低下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知殿下為何發怒?”
“在你眼皮子底下,有人肆意買賣人口,你竟置若罔聞,玩忽職守,本宮還罵你不得嗎?”
“柳大人,殿下說的不錯,要不是你疏忽職守,我怎麽會被人販子騙去,要不是殿下拚死護我,差點就回不來了。你堂堂一個知州,治下治安亂成這樣,殿下罵你兩句都是輕的!”
宋瑜瑾嚶嚶哭著,把自己失蹤兩天的事情說了個大概。
“那天我本想和太子悄悄跑出去四處看看,沒想到被一個叫三娘的女人騙了,她和丈夫還給我們下藥,想要把我賣給別人,太子為了救我受了傷,還好暗衛及時趕到這才及時脫身。”說到生氣處,宋瑜瑾伸出纖纖玉指,趾高氣揚地指著柳遠安的腦門,“姓柳的,要不是你保護不力,太子也不會受傷,今天你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要你好看!”
柳遠安何時被一個女人如此指著鼻子罵過,臉色烏青,趙明義全當看不到,隻道:“自打我來了平州,你就屢屢出狀況,看護不周讓楟之病倒,讓刺客隨意出入府衙擄走侍衛,為求苟安,姑息養奸,一整個楊家凹都變成了賊窩!”
“楟之,把人都給我帶上來,讓柳知州好好看看,在他眼皮子底下,這些刁民如何喪盡天良,做著滅絕人性的勾當!”
一向溫和有加的趙明義因為身邊的女人給了自己冷臉,柳遠安反倒難得的放下心來,隻要不是發現大營和自己有關係,為什麽事發火都隻是小事。
李金貴一家人被帶上來的時候早已抖如篩糠,麵無人色,當看到坐上的兩人,更是眼前發黑,癱軟在地。
李金貴原本因為賣了個女人得了一筆賞錢而沾沾自喜,轉眼就被抓到了大牢裏,還被狠狠打了幾頓,現在看到本該被暴屍荒野的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旁邊暗衛早就審問過,把能說的都說了。
李金貴被抓壯丁回來以後,找到一條斂財的路子,就是給山裏那些不得與外界聯係的士兵找些樂子。
一開始是把村子裏的寡婦送出去,後來是讓李三娘誘騙相識的女子上門,再瞧瞧在油燈裏摻迷藥,把人迷倒後送過去,一個人能值十幾兩甚至幾十兩。
李金貴不僅誘騙女子買賣人口,還自己建了個山寨。整個村子幾乎都是他的老窩,村子裏不見男子,那些閉門閉戶的人家也不是外出,而是在別處為非作歹,燒殺搶掠。
這幾年來,前前後後他一共賣了二十多個女人出去,其下場不言而喻。
隨著暗衛越說越多,李金貴三人神色越發灰敗。
“喲,看你們這樣子,是知道自己犯了什麽法。”宋瑜瑾把自己的飛揚跋扈發揮到了極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真是好大的狗膽,竟敢謀害當朝太子,你們就等著腦袋搬家吧!”
李金貴顫抖著嘴唇道,說不出求饒的話,倒是李三娘哭天喊地,撲過去抱住宋瑜瑾的腿:“大妹子……不,貴人家的小姐,是我鬼迷心竅,是我膽大包天,千不該萬不該,做了那樣畜生不如的事,求求你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我們也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啊!”
“有誰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去害人了嗎!”宋瑜瑾踢開李三娘,厭惡之色溢於言表,“你們居然還想殺了太子丟在山裏喂狼,這種事情你們沒少幹吧,這些惡毒的心思也是別人逼你們的嗎!”
李三娘啞口無言,頓了頓,又嚎哭起來:“我們能有什麽辦法,人都活不下去了,誰還有心思去管別人的死活!”
忍耐到了極限,人反而什麽都不怕了,李三娘跳起來,拎起架子上放著的花瓶就衝柳遠安砸過去:“狗官,我和你拚了!”
柳遠安被這突然的變故激的臉色一變,向後退了幾步,暗衛迅速把人攔了下來,按在地上。
李三娘掙紮不已,突然伏在地上,哀哀切切地哭了起來:“你當我願意做這糟心爛肚遭報應的事嗎,我放別人一條生路,誰來給我一條生路!誰給我啊!”
“三娘,別哭了,我認,我都認了。”李金貴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涕泗橫流,泣不成聲,從地上把李三娘扶起來,李三娘靠在他懷裏,無聲地流淚。
宋瑜瑾看著李家三口人,吐出一口濁氣,看他們哭得如此絕望,心情也不輕鬆。
陸楟之淡漠的看著:“柳大人覺得該如何處置?”
柳遠安拱手道:“殿下,這一家人罪大惡極,當處斬刑,以儆效尤。”
“你!”李三娘猛的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盯著柳遠安。
李金貴哭道:“這件事和我娘無關,她什麽都不知道,你們放了她吧。”
“這位貴人。”一直默默流淚的李婆婆跪倒在宋瑜瑾身前,“求你放過我兒子吧,我願意為他抵命。”
“婆婆,你幫過我們,我可以……”宋瑜瑾說不出放過李金貴的話,但是李婆婆在楊家凹曾經提醒過她,還有看起來幾次不近人情的驅趕現在想來,都是為了讓他們離開楊家凹,從李三娘此次動手都背著她來看,的確是不知情的。
“看在我幫過你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我知道他做錯了事,我不求你饒了他,隻要能讓他活著就夠了。”老人頭發花白,不住地給宋瑜瑾磕頭,宋瑜瑾連忙上前扶住她。
“婆婆,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老人隻流淚不說話,宋瑜瑾看得於心不忍,“如果你說實話,我說不定能幫幫你。”
李婆婆回頭望了一眼兒子,搖著頭老淚縱橫:“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們倆做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
“娘……”
李金貴一直以為這些事情夫妻兩個瞞的很好,卻不想早就已經不是秘密了。
“可貴兒他們做這些都是逼不得已啊,村裏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李婆婆顫巍巍地站起來,指著柳遠安,“都是這個狗官,他要逼死我們!”
楊家凹以前是個窮山凹子,土地貧瘠,糧食收成少,連年的幹旱更是雪上加霜,每年除了人頭賦,田畝賦,關市賦,還要交六成的糧食給官府,給的少了,還會上門來搶。
李金貴被抓走那年,家裏少了個勞力,荒了兩塊地,糧食更是入不敷出,李三娘少交了幾石,官差上門直接把她家的糧櫃搬空了,還是靠著村子裏一家一戶的救濟才勉強活了下來。
可楊家凹家家戶戶都窮,拿不出多少糧食,李家兩個女人上山挖野菜樹根,就這麽挨到了李金貴回來,沒有一分工錢,原本一身腱子肉的大男人卻瘦的皮包骨,比李三娘還輕,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副竹竿子外麵套著一層人皮。
那時村子裏是真的窮,有餓死的,有沒錢看不起病活生生熬死的,還有被抓了壯丁就沒回來的,李金貴不知道從哪裏搭了線,隻要送女人過去就能給他錢。至於是什麽人,李金貴沒說,每次都是自己送過去的。
最開始是村子裏的一個寡婦自願被送去的,她家裏有三個兒子全都吃不飽飯,這是她丈夫的血脈,她要好好地留著,就把自己買了,換了十幾兩錢。
李金貴把這些錢分給村子裏的人,後來大家都知道他在幹什麽,可為了活下去,還會幫著他把外村的女孩騙回來,村裏的婦孺會自發的盯著她們,甚至彼此監督,如果是村裏的人有的受不了良心譴責想要逃跑,被發現了女的被賣掉難得就會被殺掉丟在後山。
再後來,聽到別的地方起了匪亂,李金貴起了心思,帶著村裏的青壯年進山建了個寨子,既然他們沒糧食就搶別人的糧食,沒錢就搶別人的錢。
宋瑜瑾和趙明義對視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懼,看來李三娘當初說的話還有一些是真的,宋瑜瑾比了一個“留下”的手勢。
連陸楟之這樣的人也聽的背後發寒,這個村子簡直就是罪惡的深淵,看到宋瑜瑾的動作後,微不可查地點頭。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兒子在做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