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章:賬本
有了沈獨的消息,宋瑜瑾放下心來,便有心思關係起旁的了,看到太子屋裏小山一樣的賬本,起了幫忙的心思。
“哦,你會算賬?”趙明義有些驚訝,宋瑜瑾看起來就像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居然還懂這種俗務。
“殿下有所不知,算賬這種東西,除了賬房先生,最熟悉它的當屬後宅女子,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皆由妻女持家,既然如此,那定然要對錢財的往來花銷一清二楚。”宋瑜瑾雖然被父母嬌寵,可該學的謝瑛容一點都讓她落下,自及笄開始她就讓女兒跟在一旁學習如何主持中饋,應對人情往來,看賬本對她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宋瑜瑾隨手翻開了一半積灰的賬本,看了幾頁,目光漸漸凝重。
趙明義頭昏腦漲算了好幾天,才發覺其中的錢財數量對不上,宋瑜瑾一看就露出這種表情,問道:“可有不妥?”
宋瑜瑾皺眉:“殿下,這賬本是假的!”
“何出此言?”趙明義畢竟費了一番心血,現在卻被告知賬本是假的,那自己豈不是做了無用功,心情頓時有些不好,“這些賬本裏可藏著不少問題,你才看了一眼就斷言它是假的?”
宋瑜瑾提起毛筆,在書上勾了幾個地方。
“我看過家中官家交上來的賬本,即使在京都繁華一帶,一鬥米也不過三百錢,一石米也就三兩銀子。五年前南方一帶鬧了旱災,糧商大肆漲價,鬥米六百錢,可是你看這位王遠達縣令家中買的米,一鬥就要一兩五百錢。而且宋府一月上上下下三十幾個人連五石米都用不了,他家一月要買二十石米,一天吃上十頓不成?”
“還有,他往上司家送賀禮的次數也太多了吧,除去上司的生辰不說,他光恭賀知府喜得麟兒一月就有六次,我想著平州知府的後院,兒子多的都快裝不下了吧。”
“這是私賬,再來看看公賬。”宋瑜瑾再從書堆裏找到寫著王遠達名字的其他賬本,攤開在書桌上一一指出:“元景二十一年冬,趙家村修水渠灌溉良田三千六百畝,曆時三月有餘,花費三萬五餘兩。”
“這有什麽不對嗎?”
“殿下,農夫看天吃飯,春種秋收,冬天根本不會去種田,而且平州的冬天大雪不斷,怎麽會有人去做工,水都結冰了,如何灌溉。還有,我一路上來,隻看到連綿不斷的山地,根本沒見到幾塊耕地,這趙家村不知是處在什麽風水寶地,居然能有三千六百畝良田,恐怕整個京都周圍的田地加起來也隻有這麽多吧。”
“最重要的是,修一條水渠花費如此之高。修水渠最多不過百來號人,一天的工錢能有幾十文就已經不錯了,三個月下來也不過幾千兩銀子,剩下的三萬兩用來買石料,哼,還是金鑲玉的不成!”
宋瑜瑾越說越氣憤,這明明都是些假賬,不過是做來掩人耳目的,不難想象,這個叫王遠達的人到底收攬的多少錢財,才能寫出這種亂七八糟的賬本。
趙明義也是氣極了:“簡直就是目無法紀,無法無天,這種時候了居然還想著欺騙本宮!”他本以為自己到了這裏,各地官員都要夾緊尾巴做人,老老實實交代家底,調查了以後發現隻是賬目上的收支不平,一些官員中飽私囊,貪汙了一部分朝廷撥下來的賑災款,他算賬了以後發現賬目差的並不多,隻打算挑幾個嚴重的殺雞儆猴,沒想到這群人根本就是在愚弄他!
“也許是看太子不懂這些東西,才故意在賬目上設了一些陷阱,以假亂真,讓你真的以為賬本真的有問題,隻是問題不那麽嚴重而已。”
“是我大意了。”趙明義也明白自己讓人鑽了漏子,陸楟之臥病在床,不能為他出謀劃策,它如同失去了一隻眼睛,要不是宋瑜瑾好意看了一眼,他也許就真的被蒙蔽了,苦笑道:“是我太過不識人間疾苦。”
宋瑜瑾不能說自己前世落魄時嚐盡人間冷暖,隻能把理由推給下人:“殿下自小錦衣玉食,不了解其中原委也是正常,我也不過是聽家中的下人談論過這些雜事,才能看出其中關竅。”
安慰了趙明義兩句,宋瑜瑾又道:“殿下何不出去外麵看看呢?”
趙明義如今身在府衙,他所聽所見隻有府衙內的人讓他聽到的看到的,是真是假都由這裏的人說了算,怎麽能查出真相。
“不可!”門外突然有人喝斷了宋瑜瑾話。
陸楟之臉色蒼白,扶著門框站在那裏,顯然還沒有好全,他頂著宋瑜瑾,目光不善:“宋大小姐是什麽意思,想讓太子涉險嗎!”
“楟之!”趙明義的確對宋瑜瑾的提議很心動,柳遠安當麵一套背麵一套,早就讓他生厭,如今送來的這些賬本又都是經過他的手,趙明義不信他看不出裏麵的名堂,擺明了勢要糊弄他,他隻有親身去調查才能找到真正的證據。
“殿下!”陸楟之苦口婆心,“如今三皇子和玉貴妃一派對你虎視眈眈,平州城裏還不知道安排了多少暗招,如果你在這裏出了什麽事,皇位旁落,皇後娘娘和安樂公主會有什麽下場。”
陸楟之之前就已經化解了幾次暗地裏的手腳,可還是防不勝防,自己的食物被做了手腳,這幾天的藥喝了更是毫無作用,他就知道那些人還沒有死心,強撐著病體也要提太子把貪汙案查清,沒想到居然撞見趙明義在宋瑜瑾的鼓動下想要出去。在府衙內尚且難以應對,出門在外,魚龍混雜,豈不是更是讓別人有可趁之機。
“殿下,這件事情就讓我去查吧,此次跟來的暗衛不多,群狼環伺之下,殿下更要萬分小心才是。”
“陸先生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能查到什麽?”雖然知道陸楟之是忠心為主,但宋瑜瑾不喜陸楟之這種草木皆兵的態度,“殿下倘若真的繼承大統,卻是一位缺乏膽氣,隻會躲在臣子身後的君王,真的是陸先生所期望的嗎?”
陸楟之對宋瑜瑾的話置若未聞,隻是道:“越往下查,麵對的阻力和危險也就越大,如今騎虎難下,形勢險峻,太子不可冒險,臣願為殿下分憂。”
趙明義左右為難,他迫切地想要查清平州這潭渾水裏到底有什麽,但又不忍看著跟隨自己多年的謀士為自己擔驚受怕。
“殿下,既然前狼後虎,何不兵行險著。”宋瑜瑾從昨晚趙明義對柳遠安的態度就可以看出許多門道:“你留在府衙也是耳目被人遮蔽,想要害你的人也並不會因此而手軟,看陸先生現在的樣子也就知道了。既然如此為什麽要坐以待斃,隻有找到有力的證據,才能拿捏住敵人的七寸,你的安全才是真正有了保障。”
趙明義心裏的天平終於還是偏到了宋瑜瑾這邊:“楟之,她說的沒錯,我要想查清真相,就應該親自去看一看平州百姓的生活。為民立命,乃是我的職責,身為一朝太子,我責無旁貸。要是我因為有危險就退縮了,今後如何扛得起一個國家的興衰榮辱。”
陸楟之歎息,話說到這,再勸也是多餘。
“臣這就去安排。”
一聽趙明義要出門,柳遠安趕緊趕了過來,言語間多有擔憂,表示平州不太平,太子外出不太安全,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阻止趙明義外出。
趙明義沉下臉:“我看這府衙之內才不安全吧,柳知府昨夜不是帶人去找了嗎,可有找到什麽?”
柳遠安心裏抱怨這太子沒事找事,他已經聽說太子院子裏多了一位姑娘,故而以為是太子孤單,讓人找來陪伴的,故而根本就沒把趙明義說的話放在心上,回去以後高床軟枕睡得香甜。
柳遠安也知道自己招了太子的不喜,可他的主子是盛寵加身的三皇子,他怎麽敢做讓主子不開心的事呢,隻是敷衍著答了兩句,眼看著太子出行已成定局,柳遠安飛快地改口,一定要陪著太子同行。
趙明義沒多說什麽,隻是讓人去請宋瑜瑾,等宋瑜瑾帶著張嵐出來,柳遠安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朝太子投去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看來這個太子也並非全無缺點嘛。
摸了摸小胡子,柳遠安心裏頓時有了個主意。
府衙之外是一條長街,街上人聲鼎沸,看起來一片繁華安樂的景象,並不像奏折裏說的那樣民不聊生,許多百姓看到他們甚至還會熱情地和柳遠安打招呼。
趁著柳遠安和其他人寒暄,趙明義使了個眼色,隨從裏立即有人走到附近的攤子上不動聲色地開始套話,結果那人把柳遠安從頭到尾誇了一遍,伸著大拇指稱讚他是為民做主的好官,為了平州的百姓嘔心瀝血鞠躬盡瘁,情深意切地幾乎要落下淚來。
小販翻來覆去就是感謝之詞,那人再問不出什麽,皺著眉回到了趙明義身邊,柳遠安餘光瞥見這一幕,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