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撞破
方家。
方明珠房門緊閉，兩個老婆子守在門口，房間裏的書桌上堆著一摞書，寫滿了字的宣紙亂糟糟地丟在地上。
自從宋家回來以後，方明珠就被關在自己的屋子裏，不得出入一步。對外方正隻說方明珠犯了錯閉門思過，還讓人送來了一堆的書讓她抄寫，讓方明珠修身養性。
方母醒過來以後，直愣愣地坐了大半天，最後站在門口垂淚不止，終究是沒說一句求情的話。
方明珠既不生氣也不惱怒，一個人待在屋子裏，她不會恨自己的爹娘，她恨的是宋瑜瑾，恨宋瑜瑾多管閑事，壞了自己的人生，壞了她和父母的情分。
在宣紙上落下一個大大的宋字，方明珠眼底的殺氣一閃而過，抬筆畫了一個叉，然後又把紙團成一團，扔進了茶杯裏，看著墨色從紙麵上浸到茶水中，方明珠這才滿意，丟開毛筆坐到床邊。
輕輕撫摸著展開在床上做工精致的披風，方明珠目光眷戀，清泉寺的一幕幕在腦海中回閃，樹下清貴無雙的背影，花叢中折花而笑的頎長身影……每一個細節都像是被深深刻在了她的腦海裏。
趙公子，到底知不知道她的情誼呢？
“咦，這是？”
突然看到了一點異色，方明珠掀開披風，內裏用深紫色的線縫著一個旭字，筆鋒崢嶸，龍飛鳳舞。
方明珠的目光漸漸地亮了起來，姓趙，名字裏還有一個旭字，這世間除了當朝三皇子，還能有誰！
果真是柳暗花明，方明珠笑了起來，揚聲道：“珍兒，快進來！”
雖然方正說過要讓方明珠在家中思過，但並沒有說是因為什麽，方家的下人對這位大小姐一如既往，而珍兒是她的貼身丫鬟，對她十分忠心，一聽方明珠要讓她送信，二話不活就把方明珠寫好的信藏到了懷裏，然後以出門為小姐買胭脂為借口，輕而易舉就出了方家。
而此時，趙明旭正在皇宮裏，看著一場大戲在麵前上演。
趙敬光臉色鐵青地看著被兩個侍衛捉拿住還在大哭大叫的常樂，轉頭看向另一邊跪在地上的兩個人。
一個是侍衛林析，一個是禦花園灑掃宮女香芸。
香芸臉上頂著一個鮮紅的巴掌印，頭發散亂，衣衫不整，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林析也像個木頭人似的跪在那裏，沉默不語。
事情還要從一個時辰前說起。
每天到牆邊的假山上看一眼林析已經成了常樂的習慣，前兩天剛和宋瑜瑾吵架，常樂心裏堵著一口氣，做什麽都耿耿於懷，一直想要和林析訴說，隻是又怕他覺得自己小肚雞腸，斤斤計較，心中猶豫不定，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讓他幫自己想想辦法，卻發現今天巡邏的隊伍裏沒有林析。
常樂打聽過後才知道林析今天不當值，心中倍感失望，一個人在禦花園慢慢地晃悠，卻聽到假山後麵兩個狗男女在打情罵俏，其中一個聲音再熟悉不過，不是林析還是誰！
那一瞬間說是天崩地裂也不為過，常樂仿佛被人一腳從暖春踢到了寒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那兩人的低聲絮語不停地傳入耳中，遭受到背叛的常樂一股怒火直衝天靈蓋，幾乎要把她燃著，轉過假山就看到了讓她肝膽俱裂的一幕——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宮女正蹲著身子為林析係香囊！
“林析！”
怒火席卷內心，常樂想也不想就衝上去對著宮女香芸一頓痛打，香芸也不還手，還是林析上前推開了常樂，把人護在了身後，這一個動作激怒了常樂，她根本顧不得什麽儀態，對著林析拳打腳踢。
“林析，你這個混蛋，我那麽喜歡你，你居然做對不起我的事，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你說話啊！你說啊！”
任憑常樂如何質問，林析就是一言不發，常樂號啕大哭，第一次嚐到了心碎的滋味。
她和林析相識還是起源於她為玉貴妃的事被罰禁足，林析奉命來看守。一開始常樂總是看這個木愣愣的侍衛不順眼，不停地挑他的毛病，還故意找他的麻煩，林析也都受著，不還嘴不還手。
兩人關係的改變，還是一天夜裏，常樂一個人默默地傷心，被林析發現了。
被禁足的時候，常樂白天裏雖然嘻嘻哈哈的十分開心的樣子，但晚上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想許多事情，她難過為什麽父皇總是對玉貴妃的兒子偏心，她和皇兄卻得不到同樣的父愛。恰巧那時她沉浸在悲傷裏，沒有聽到林析的腳步聲，等發覺的時候林析就已經看到了一臉淚水的常樂。
“滾！”
因為對玉貴妃的討厭，連帶著對林析也十分反感的常樂惡聲惡氣地吼，腳步聲慢慢遠去，常樂啪嗒啪嗒地掉眼淚，林析又折了回來，手裏拿著兩個大包子：“餓了就吃吧，別哭。”
因為白天常樂為了出氣拿飯菜砸人沒有吃東西，林析以為她是餓的，到廚房偷拿了兩個包子，常樂一開始還十分硬氣地拒絕，肚子卻不爭氣地唱反調，她幹脆兩個都搶過來，一邊吃一邊掉眼淚。
林析什麽也沒說，隻是安靜地坐在她身邊，月光溫柔的灑落在林析身上，常樂突然發現，這個侍衛，長得也挺順眼的。
從那以後，常樂的態度才發生了改變，林析也慢慢地會陪她說話，她控訴父皇偏心的時候，要麽拿出一兩顆鬆子糖來哄她，要麽又偷兩個肉包子來給她，常樂雖然嘴上嫌棄，卻還是開開心心地收下，她想去見宋瑜瑾的時候，林析還幫她偷拿了一套小太監的衣裳。
這個沉默卻溫柔的人給了她太多太多的歡樂，填補了她從身為皇帝的父親和太子皇兄那裏得不到的親近與寵溺，也帶給她甜蜜的悸動，她想象著要和這個人天長地久地在一起，每一天都充滿歡笑與快樂。
為了林析她決心要和母後作對，接連拒絕母後為她挑選的駙馬，為了林析，她和宋瑜瑾吵架，隻因為林析是她心中最好的人，容不得別人說他一點不好。
可是她用心去愛的人，卻狠狠地給了她一個耳光！
林析抬起頭，目光沉沉，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他對常樂道：“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一直都是你在自作多情。”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在常樂的心上，常樂麵無血色，失神地看著林析，突然一聲啼哭，拔出林析腰間的佩刀，朝著他砍去。
正好三皇子趙明旭陪同下朝的趙敬光在散步，兩人正在談論七皇子的傷勢，剛好看到了這一幕，趙敬光頓時變了臉色。
好在隨行的侍衛動作敏捷，及時製止了常樂的行為，林析也隻是被劃破了一點皮肉，但趙敬光已是怒不可遏，他對這個一再惹是生非的女兒沒有絲毫耐心，隻問林析是怎麽回事。
林析沒有說話，旁邊的香芸不住地磕頭：“求皇上息怒，都是奴婢的錯。”
趙明旭勾了勾唇，看了一眼毫無理智的常樂，十分疼惜地走上前去把人扶了起來：“皇妹怎麽這麽狼狽，是誰欺負了你？”
常樂置若未聞，隻是直勾勾地盯著林析，淚水不斷從眼眶滑落，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她這副模樣落在趙敬光眼裏，陡生惡感，問香芸道：“把事情說清楚。”
香芸淚如泉湧：“奴婢香芸，是禦花園的灑掃宮女，與侍衛林析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方才我與弟弟在這裏說了會話，公主就衝了出來，說我勾引了林侍衛，要打死奴婢，我弟弟為了保護我，才與公主起了爭執，望皇上饒恕他不敬之罪，奴婢願意一力承擔。”
聽到這裏，林析臉上的神色才有了變化：“是卑職以下犯上，卑職甘願受罰。”
被抓住的常樂不住搖頭：“你胡說，你們兩個明明就是在這裏私會！父皇，他們騙你的！”
趙敬光看了身邊的太監一眼，那太監跑開了，沒一會又回到他身邊，低聲道：“皇上，奴才去尚宮局問過了，香芸的確是林侍衛的姐姐，香芸再過半年就要出宮了。”
宮女二十五出宮，如無變故，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而林析身為侍衛，卻是要待一輩子的，姐弟倆再過不久就要相隔兩地，趁這機會敘敘話也無可厚非。
“起來吧，恕你們無罪。”趙敬光冷漠地看著常樂，沒有一絲溫情，“你越來越像你母後了，無理取鬧，以勢欺人。”
“父皇，父皇，我沒有錯，是他們在騙你，你為什麽不相信我啊！”常樂的哭聲開始嘶啞，猶如杜鵑泣血般淒厲，“你信我一次，求求你信我一次啊！”
為什麽沒人願意相信她呢，為什麽這些人總是騙她呢？
不是說真心換真心嗎，為什麽她捧著自己的一顆心送出去，卻被傷得遍體鱗傷，痛不欲生。
她想有個人關心她，愛護她，難道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