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套話
看著寒光閃閃的鞭子，方明幼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色厲內荏道：“你敢！”
賀子軒露出一個森森的笑容，拿出鑰匙，打開牢門，慢悠悠地朝方明幼逼近：“你看我敢不敢。”
方明幼嚇得哇哇大叫，一不小心說禿嚕了嘴：“宋瑜瑾，我是方正的外甥，你快讓他住手！”
宋瑜瑾抱著手臂在一旁看戲：“你是哪門子外甥，我可沒見過。”
方明幼本來就是外強中幹的紙老虎，看見鞭子就兩股瑟瑟，賀子軒不過提著鞭子嚇唬了他幾下，他就跟倒豆子似的交代的一清二楚。
方明幼外表出色，又很會說話，少時就十分討人喜歡，因為母親寵溺，家裏的丫鬟從小就圍著他團團轉。早早地開了竅之後，他自詡貪花好色乃是男人本性，身邊養幾個美貌侍妾並不出格。可在方家，方明珠她爹的性子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刻板迂腐，不許他流連花叢，還把他身邊的丫鬟全都換成了小廝。
無奈之下，他就想出了個辦法——在郊外買了個田莊，用來金屋藏嬌。方明幼也有自知之明，官宦人家得罪不起，所以專挑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下手，看得上眼的就買回來，不識好歹的就上門去搶。
反正打著宋家的幌子他有恃無恐，這些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戶哪知道翰林學士是個什麽東西，一聽是朝廷裏的大官，個個嚇得麵如土色，紛紛偃旗息鼓，隻得自認倒黴。不肯妥協的，就讓王大收拾，總之要讓這人家再也翻不起一點水花。
這三五年下來，說不上是方明幼運氣好還是如何，沒有踢到一塊鐵板，所以才讓他越來越肆無忌憚。哪曾想前兩天看中的那個小妞性子那麽執拗，居然一聲不響地在家中懸梁自盡了，她家裏人也不肯罷休，非得去見官，方明幼給了一袋銀子也封不住嘴，就讓王大去擺平，沒想到莫名其妙地就被抓到了這裏。
任是宋瑜瑾也被方明幼的厚顏無恥顛倒黑白給驚呆了，他話裏話外沒有一絲害人性命的愧疚之情，反而是死了女兒的農戶貪得無厭，糾纏不放，連累了他。
“你可真是……”宋瑜瑾搖頭，真是枉讀聖賢書，虧方家還花大力氣給他請教書先生，全都喂到狗肚子裏去了。
“帶我們去你那處田莊。”宋瑜瑾想趁機把那些無辜被擄的女孩救出來，再帶著這個混賬東西去宋淵麵前揭露方明珠的真麵目。
而與此同時，對此毫不知情的方明珠正滿心歡喜趕赴城外清泉寺。
轎子落在山腳的石板路前，一身淡櫻色長裙的方明珠手裏的錦帕都要被她揉爛了，拉著隨同的丫鬟不住地問：“我的衣服好看嗎，頭發亂沒亂？”
“哎呀我的小姐，這一路上你都問了十幾遍了，衣服好看人更好看，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丫鬟隻知道方明珠一大早的收了一封不知道哪來的信，就歡天喜地地開始梳妝打扮，也不知道見的是哪家的公子。
“可惜那匹雲淩緞沒來得及裁成裙子。”方明珠有些可惜，要是能穿上一身光彩奪目的衣服，才更能襯托出她的容貌。
那丫鬟沒讀過多少書，誇人也想不出什麽好詞來，搜腸刮肚道：“小姐現在這身衣裳也很出挑，襯得你一顰一笑像個仙女似的！”
方明珠抿唇笑笑，提著裙子拾級而上。
天剛亮的時候她收到了趙公子的帖子，那一瞬間心花怒放，心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此前她太過心急招了趙公子的反感，雖然察覺到趙公子對她的疏遠，但這是她唯一能比得過宋瑜瑾的地方，恨不得攥緊手心牢牢抓住，哪裏舍得放開。
不過上次得知她和宋瑜瑾的關係之後，趙公子對她反而不再那麽冷淡了，雖然這是因為宋瑜瑾，但她對宋瑜瑾的厭惡隻增不減。她會讓趙公子看清楚誰才值得他費心思！
借口要為皇弟祈福一早出宮趙明旭在清泉寺正殿的佛像前駐足凝視，端坐於蓮台上的佛祖麵目慈悲莊嚴，不怒自威，敦厚溫和的目光注視著芸芸眾生，趙明旭和他對視，俊秀的麵龐帶著些微的笑意，一雙眼睛卻又清又冷，如同從佛像上拓印下來的表情一樣。
溫和恬靜，卻沒有感情。
三皇子一來就捐了一大筆香油錢，並為七皇子祈福，在佛像前點蠟燭的小和尚對這個聲名在外的三皇子很有好感，念了句佛號：“三皇子宅心仁厚，孝悌仁義，將來必有福報。”
趙明旭沒有應承，隻是笑笑。
青雲走了出來：“三皇子，人已經到了。”說著，把人引到了清泉寺後山的一處禪院裏，那裏，早有一個灰衣老人在等候。
趙明旭看著麵前的老者，挑了挑眉：“這就是你說的能治好小七的人？”
自從小七出事，父皇和母妃總為他的傷發愁，他這個疼愛弟弟的好兄長自然也要盡心盡力，特意命人在民間尋找醫道聖手，沒想到還真的找到了。
青雲稟道：“這位曹神醫在民間十分有名，傳聞可生死人肉白骨，七皇子的傷亦不在話下。”
“生死人肉白骨？”趙明旭冷哼：“這可不必，我要你治好小七，也治不好小七。”
恭敬垂立在一旁的曹逸露出驚疑之色：“三皇子的意思是？”
趙明旭露出個淺笑，令人如沐春風，他的七弟因為是幼子，十分得父皇的喜歡。雖然現在小七對他言聽計從，但難保將來不會生出別的想法，為了將來不出現兄弟鬩牆的慘劇，他隻好提前做好準備了。
不過，他會在別的地方補償小七的：“我要小七好起來，但也徹底無緣……大位。”
最後二字輕輕地從趙明旭舌尖吐出，又很快消散在風中，但曹逸卻聽出了一身冷汗，早就聽說皇家爭鬥六親不認，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可惜他已經上了船，現在悔之晚矣。
曹逸拱拱手：“小人明白了。”
趙明旭滿意這個人的識趣：“你做好準備，稍後會有人帶你入宮為小七看診。”
“小人告退。”
曹逸在帶領下順著後山的一條小道離去，正好錯開了從寺廟正門進來的方明珠主仆二人。
方明珠一眼就看到了負手立在樹下的那個俊朗清貴的身影，滿心滿眼都隻剩下那一個人，再也看不見其他。
方明珠盈盈而來：“趙公子。”
趙明旭轉過身，眼中流露出恰如其分的驚歎：“佳人嫋娜而來，甚是悅目。”
方明珠俏臉如霞：“趙公子謬讚了，小女陋顏，不敢在你麵前尊大。”
趙明旭展開手中折扇：“清泉寺的菊花正在花期，不知方小姐可否賞光，陪在下遊覽一番。”
“趙公子盛情相邀，那小女就卻之不恭了。”
同行的丫鬟想要跟上，被青雲攔在了原地，方明珠餘光注意到了，又很快移開了視線，隨著趙明旭一同步出了院子。
清泉寺的菊花也算小有名氣，每年都有人慕名而來。方明珠也隨著母親來過幾次，但每次都混在人群裏看看山腰一些普通的花色，還擠得滿頭大汗，一點都沒有賞菊的雅韻。
沒想到趙公子居然能夠包下後山這一塊花田，足見身份之不同。
盛放的菊花順著山間小道一路向上，猶如彩帶盤繞山間，有些她從未見過的品種則是被一株株種在花盆裏，點綴其中，猶如五彩瑪瑙鑲嵌其中，輕風送著清香撲麵而來，方明珠忍不住摘了一朵放在鼻尖輕嗅。
幽幽青山間，一襲粉衣的少女拈花而笑，眼眸裏淺淺的笑意猶如一湖春水，柔柔地落在身旁的趙明旭身上，帶著令人沉醉的柔情和歡喜。
趙明旭似乎也被這樣的美景迷惑了，折下一枝白中透粉的龍爪菊，落在方明珠的手心：“確實人比花嬌，不過我覺得這朵絕代佳人更適合你。”
方明珠嬌哼了一聲，似嗔似羞，轉身如同一隻輕快的小鳥，一頭紮進了花海之中，趙明旭朗笑一聲，抬腳跟了上去。
成片的菊花燦如雲霞，紅色的熱情奔放，黃色的雍容華貴，白色的淡雅清麗，紫色的絢麗奪目……看得人眼花繚亂，更別說什麽從未聽過的“銀絲串珠”，“月湧江流”，“桃李爭春”，一朵花上五顏六色，如詩如畫，就連方明珠自詡不是愛花之人，都要醉在這美景之中。
更別說還有趙公子在一旁貼心地解說，那娓娓敘述的聲音低醇而又迷人，如同一壺陳年佳釀，迷得她神魂顛倒。
趙明旭的笑意越發柔和，似是不經意問了一些事情，方明珠有問必答。
方母是宋淵唯一的妹妹，雖是庶出，卻也頗得宋淵的照顧，兩家關係密切，方明珠小時候還被接到宋家陪伴宋瑜瑾過一段時間，因此方明珠和宋家二老的關係十分親近。方明珠故意隱去了自己和宋瑜瑾漸漸疏遠的事，隻是說二人如親姐妹一般，感情深厚。
趙明旭眼底多了滿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