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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沈獨

  第三章 沈獨

  宋瑜瑾一時間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受。


  她沒想到會這麽快見到沈獨。


  在她死前的兩年時間裏,她最恨的人是沈獨,相處的最久的人也是沈獨,最對不起的人也是沈獨。


  是她偷了沈獨和別人聯係的信件,是她指證沈獨有不臣之心,也是她看著沈獨被抓定下死罪。


  如今再看當年沉默寡言的少年,隻覺心緒難平,滿心歉疚。


  那小太監喋喋不休的罵了許久,還不解氣,拎起手邊的木桶,兜頭澆了沈獨一身:“蠢貨,好好醒醒腦子吧!”


  “陸安,人家說不定是開心過頭了,才做錯了事,並不是故意害你受罰。”有個太監出聲,“聽說皇上親自賜婚,給他找了個大官家的小姐給他做媳婦呢!”


  “哈哈……就他這樣的,還能娶媳婦!”


  “話不能這樣說,沈獨和我們可不一樣,他可是將門之後,名門望族啊!”


  “就是就是,高門大戶裏的人,即使做了太監也和我們不一樣。”


  “哈哈哈……你們說做那事的時候……”


  幾個太監說話毫無遮攔,嘻嘻哈哈地嘲諷對麵毫無反應的沈獨。


  聽夏聽了幾句,立刻就猜出沈獨的身份,臉色頓時就陰了下來,要不是顧忌這她家小姐的身子,真想衝過去把這幾個人的臭嘴縫起來!


  宋瑜瑾也冷了臉,她閉了閉眼,冷喝道:“是哪裏來的下賤坯子,滿嘴汙糟,這等汙言穢語,也敢拿到宮中汙人耳目!”


  幾個太監被嚇了一跳,一轉身就看到一主一仆冷冷怒視著他們,他們也沒想到這個地方會有人來,又摸不準宋瑜瑾的身份,也不敢隨意開口,隻是趕緊跪下討饒。


  就連站著的沈獨也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看不清神色。


  宋瑜瑾隻覺得胸中的怒火要溢出來了,她從不知道沈獨在宮中受的竟然是這種待遇,推開聽夏的攙扶向前走了幾步:“太監怎麽了,太監也是人!別人不把你們當人看,你們自己也不把自己當人看了嗎!”


  聽夏更是跑過去,掄起地上空空的水桶對著幾人就是一頓好打:“呸,叫你們不留嘴德,幾個滿嘴胡言的髒東西,小心閃了你們的舌頭!”


  幾個人被打了也不敢還手,期期艾艾地求饒,還是宋瑜瑾看不過去,才叫住了聽夏,疾言厲色地警告了幾句,才放人走。


  等幾個人屁滾尿流地跑了,宋瑜瑾對著沈獨,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看了眼沈獨還在滴水的下擺,道:“你先回去換身衣服吧。”


  想了想,她又道:“那些人的話,不必放在心上。”


  沈獨之前一直垂著頭沒有說話,此刻才稍微打直了點腰杆:“多謝小姐替奴才說話。”說完以後,飛快地跑走了,聽夏想叫住都來不及。


  “唉,我還說看看他長什麽樣子呢。”聽夏有些遺憾,沒能看看這位昔日的沈家公子到底是美是醜。


  “有什麽好看的,不照樣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宋瑜瑾在聽夏的攙扶下慢慢的往外走,心裏開始沉思起了另外一件事。


  主仆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身後原本小跑的人慢慢停下了腳步,在轉角處回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複又低下頭,畏畏縮縮地往前走。


  沈獨一路低著頭,半道上有個小宮女見他一身狼狽,知道他又被欺負了,叫了幾聲沈獨,沈獨都充耳不聞,隻顧著往前走。


  旁邊的同伴拉住還欲追上去的小宮女:“你叫他做什麽,看他長得好看,動了心思?”


  小宮女臉色一紅,狡辯道:“哪有的事,我是看他可憐,上次大冷的天也被這樣澆了一身呢。”


  “做奴才的不都是這樣嗎?”同伴勸道,“你可別被他的皮相迷昏了頭,宮裏,可不太待見這位。”


  小宮女似懂非懂的被同伴拉走了,不是說皇上感念舊臣昔日的功勞才繞過沈獨的死罪嗎,怎麽又會不待見他了呢?


  沈獨的住處是一間狹小的偏房,一張木板床,一個已經開始掉漆的箱子,一張缺了角的木桌,再也放不下其他的了。


  打開箱子,一股子黴味撲麵而來,沈獨麵不改色的拿出一套衣裳換上,又去了禦膳房。


  方才陸安就是讓沈獨替去給五皇子送飯,隻是準備好的飯菜被七皇子拿去賞身邊的下人了,五皇子沒了早膳,陸安就挨了一頓罵,轉頭就把火發到了沈獨頭上。


  沈獨才進廚房,做菜的廚子就知道他來幹什麽了,被他身上的味一熏,嫌棄地退了幾步:“五皇子的早膳還在做,你等著吧。”也不說等多久,就徑自忙開了。


  未免妨礙到別人,沈獨縮到角落裏,高高瘦瘦的身形看起來有些可憐。


  幾個老宮女見了,也隻是一聲歎息。


  誰不知道現在宮裏玉貴妃最得勢,就連她生的幾個皇子也水漲船高,宮裏的人都上趕著去拍馬屁,照顧不受寵五皇子的事,都是能推就推。


  不過她們也不敢說什麽,五皇子的膳食都到了七皇子跟前都隻配給下人吃,足見這位小皇子的受寵程度,誰也不敢去撩老虎須啊。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有人把早膳裝好拿來給沈獨,沈獨道了謝,急匆匆地往五皇子的住所趕去,隻是剛進了門,就被盛怒的五皇子一腳踹翻在門口,食盒裏的湯湯水水撒了一地。


  “狗奴才!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主子!”五皇子餓了一早上,早就等得不耐煩,心知陸安肯定又是去抱重錦宮那位的大腿了,心裏窩了一肚子火,見到人提著食盒進來,也沒看清一腳就踢了出去。


  沈獨連哼都不敢哼一聲,趕緊爬起來磕頭請罪:“五皇子恕罪,奴才笨手笨腳,這才誤了給您送飯的時辰。”


  五皇子這才發現是個不認識的小太監,哼了一聲:“陸安呢,他怎麽不自己送過來。”


  “陸公公有事脫不開身,所以讓奴才代為送膳。”


  脫不開身,恐怕是忙著討新主子的歡心吧,五皇子心知肚明,陸安就是個趨炎附勢的東西,恐怕早就存了另擇高枝的心思,能忍到現在也不過是看他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罷了。


  五皇子冷笑一聲,又看到跪在那裏的沈獨戰戰兢兢,撐在地上的兩隻手臂都在發抖,心有不悅:“怕什麽,我會吃人不成!回去告訴陸安,我這裏廟小,容不下他這尊大佛,讓他不用再來了!”


  沈獨看到五皇子無意識揉肚子,知道他是餓極了,猶豫道:“五皇子,奴才再去禦膳房為您傳一份膳吧。”


  五皇子麵色一僵,繼而惱羞成怒:“本皇子什麽時候也要奴才來可憐了,滾出去!”


  沈獨連滾帶爬地地被轟了出來,將將站穩,就聽到陸安熟悉的嘲笑。


  “我還當是誰,居然像塊抹布一樣被人掃地出門,原來是沈獨啊!”


  沈獨麵前烏泱泱站著一大群人,眾星拱月地圍在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身邊,少年身穿白底金紋的衣裳,腰間係著紅寶石的腰帶,滿身華貴,一臉傲氣,正是玉貴妃的第三子,當今的七皇子趙明澤。


  陸安就站在人群外圍,卑躬屈膝,一臉諂笑。


  “這就是你們常說的沈獨?”趙明澤歪著腦袋打量起來。


  沈獨是戴罪之身,身份低賤,多是做一些雜活,很少到人前,所以沈獨入宮三年,趙明澤從未見過他,此刻細細看來,十八歲的青年身形削瘦,麵色也是不健康的青白,不過當真是有一副好相貌,要是個女子,謂之花容月貌也不為過,就是一副懦弱樣,看了就讓人不喜。


  “就是他,七皇子你看,他還巴巴地去討好五皇子呢!”陸安一直看不慣沈獨,抓住了機會還不狠狠落井下石,“簡直就是不把你放在眼裏!”


  五皇子與七皇子不和,在宮裏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七皇子對著沈獨笑道:“既然你喜歡做狗腿子,就跪在這裏,給我學幾聲狗叫吧。”


  沈獨聞言麵白如紙,瑟瑟發抖,一副想拒絕又不敢開口的樣子。


  陸安獰笑幾聲,上前就要扭著沈獨的胳臂押他跪在地上,一個茶盞突然從門後飛出來,不偏不倚,砸在他腦袋上,滾燙的熱水的淋了一臉,額頭上頓時見了血。


  陸安痛叫著退了幾步,就看到五皇子站在門口冷冷的看著他,頓時腳下一軟,跪倒在地。


  “狗東西!”對陸安,五皇子嫌惡至極,轉臉對著七皇子就是一頓冷嘲,“七弟,我看你這個奴才不必學什麽狗叫也像極了一隻狗,慣會搖尾討好,阿諛諂媚!”


  七皇子反唇相譏:“五哥怕是記性不太好,這個奴才不是你跟前的人嗎,自己的狗沒管好,到處亂吠,怎的怪到我頭上來了。”


  “是嗎?”五皇子不置可否,看著陸安的眼神又狠又冷,“看來的確是我的錯,自己的狗都沒調教好,就讓他出去到處拉屎!”


  七皇子氣的不行,這是在說他像個收夜香的嗎!


  當即上前踢了陸安一腳:“還不滾回去,對著自己的主子叫!”


  陸安白了臉。


  他在七皇子麵前討好不是一天兩天了,本想著能跟在七皇子身邊,怎麽著也是入了他的眼,沒想到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被打回去了。


  陸安正忐忑不安就看到有太監轉身入了屋,從牆上取過劍來遞到五皇子手裏,頓時抖如篩糠。


  五皇子笑容不變:“野了性的狗,我向來都不留的。”


  雪白的劍身慢慢脫鞘,仿佛一步步逼近的死亡,陸安嚇得牙齒都在打顫,終於忍耐不住,踉蹌著爬起來就要往後退:“七皇子,救我!”


  七皇子不耐煩地轉身,就要讓身邊的人攔住陸安,沒想到慌忙之中陸安居然絆倒自己,一頭栽倒,磕在了七皇子小腿上。


  七皇子毫無防備,往前一撲,鼻梁骨傳來劇烈的疼痛,頓時鮮血夾雜著眼淚嘩嘩往下流。


  “七皇子!”周圍的仆從都慌了神,七手八腳地把人扶起來,止血的止血,叫禦醫的叫禦醫,亂做一鍋粥,倒在地上的路安更是被人踩了幾腳,一動不動地癱軟在地上。


  他知道,這回自己是真的完了。


  “給我打死他!”七皇子捂著不住流血的鼻子,視線都被眼淚糊住了,惡狠狠地道,立刻就有兩個太監上前架陸安往外走。


  五皇子看著七皇子的慘樣,開懷大笑,這幾天心裏的鳥氣都在這時候煙消雲散,把劍往身邊的太監懷裏一扔,合上大門,高高興興的閉門思過去了。


  受傷的七皇子也被簇擁著走了,喧鬧轉瞬散去,沒有人注意到一直安安靜靜站在旁邊的沈獨,微不可查的動了動手腕,嘴角似乎噙著一絲笑意,但仔細看去,又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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