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謝恩
第二章 謝恩
這樁匪夷所思的賜婚,起源於宋瑜瑾在和常樂聊天的時候,說起玉貴妃後宮專橫。這話不小心被聽去了,而後傳到玉貴妃耳朵裏。
玉貴妃盛寵多年,說是一人把持後宮也不為過,後宮裏遍布耳目,就算是真有人對她不滿,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表現出來。
也是宋瑜瑾運氣不好,那麽隨口一說,就被人聽了去惹了玉貴妃不快。玉貴妃不過是吹了一句枕頭風,宋瑜瑾就馬上被賜婚嫁給沈獨。
要是幾年前,這樁婚事謝瑛容是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可是如今沈家密謀造反滿門抄斬,剩下的這一個獨苗苗也被施以宮刑,斷了將來。
女兒嫁過去就和守活寡沒什麽分別,謝瑛容怎麽能接受。
“瑜兒,你別是磕壞了腦袋,說起胡話來。”謝瑛容伸手去探,她懷疑宋瑜瑾是失了神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娘,我清醒得很。”前世的時候,爹娘也是想盡了辦法要幫她避開賜婚,不惜到處找人求情,最後她還是嫁給了沈獨。
因為玉貴妃要她嫁,她就隻能嫁。
“聖旨已下,豈容更改,別讓爹為了我做出忤逆聖意的事。”
女兒這個時候都還在為家裏著想,謝瑛容更加心痛:“你爹的前程哪有你來的重要,這可關係到你的終生大事,沈獨絕非良配,不能嫁!”
“抗旨是重罪,宋家上上下下這麽多人,娘忍心讓他們皆受我連累嗎?”宋瑜瑾知道母親是因為疼惜她才反對,更加堅定了要保護好宋家的決心,“爹可以不在意,但其他的叔伯們可以不在意嗎?到時候我成了整個宋家的罪人,無論如何也不會開心的。”
謝瑛容不知該如何回答。
宋瑜瑾笑著安慰道:“你放心,女兒一定會過的很好的。沈獨並非大奸大惡之徒,從前你不是還誇他是翩翩如玉的京城第一公子嗎?”
“可那是從前,現在他……”
“現在的他除了身份,什麽也沒變啊。”宋瑜瑾打斷謝瑛容的話,“你和爹不是從小教我不要有門第之見嗎?沈獨既然能受得起那樣誇讚,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你就放寬心吧。”
“可我……”謝瑛容還想再說什麽,宋瑜瑾已經捂著頭倒下了,嘴裏直喊著頭疼拉過被子裹成一團,不讓她再有開口的機會,借著頭疼要多休息的理由讓聽夏把人送了出去。
直到回到自己的住處,謝瑛容憋在心裏的那半句話還是沒能說出來。
她哪裏是擔心沈獨對自家女兒不好,她擔心的是沈獨受過刑,不能人道!
這個臭丫頭,居然故意拿話來繞她。
謝瑛容本想著既然宋瑜瑾已經睡下了,那就等明天起了以後再去好好勸勸她,沒想到一大早起來就聽說女兒拖著還沒好全的身體進宮謝恩去了!
氣的她差點一口氣上不來,趕緊派人去追,務必要在宋瑜瑾進宮之前攔住她。
隻是等管家來報,宋家的下人追去的時候,宋瑜瑾已經入了宮門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謝瑛容眼前一黑,愣愣地跌坐回椅子上。
宋瑜瑾入宮的時候,玉貴妃才剛剛轉醒,錦被下伸出一節雪藕般的手臂拉動床頭的搖鈴,就有魚貫而入的宮女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她梳洗打扮。
玉貴妃站在鏡子前,看著銅鏡裏映出華容雲裳的人影,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雖然已經三十四歲了,但保養的好,看起來和二十幾歲時沒有多大差別,隻是更添了幾許風情。
宮女前來稟報宋瑜瑾求見的時候,玉貴妃一時還沒有想起這是誰,直到貼身的宮女秀珠小聲提醒了一句她才想起來。
宋瑜瑾,不就是常樂身邊多嘴多舌的那個女人嗎。
“她來做什麽?”玉貴妃姿態慵懶地倚在榻上,一旁的宮女拿著玉錘跪在榻邊為她捶腿。
“說是要來給娘娘謝恩。”秀珠抿著嘴笑,“嘴上說的好聽,恐怕是來求饒的。”
“求饒的話我可不愛聽。”玉貴妃道。
宋瑜瑾的話可是讓她非常不快,她專寵多年,就連皇後都矮她三分,什麽時候輪得到一個翰林之女對她評頭論足了,當即去求皇帝賜婚要給她個教訓。
隻是沒想到正主這麽快就投降了,她心裏的氣都還沒出完呢:“我還以為是個硬骨頭呢,這麽容易就服軟,真是一點也不像翰林院的人教出來的女兒。”
“奴婢聽說昨日聖旨才到宋家,外麵的那位就撞了柱子,脾氣烈的很呢!”
玉貴妃哼笑了一聲。
“昨天才尋死,今天就來求饒了,真是一出接著一出。讓她進來吧,我倒要看看她這苦肉計唱的好不好,要是唱的好了,本宮一開心就給她換個夫婿也說不定。”
秀珠笑著去喊人。
宋瑜瑾被聽夏扶著進來,一站穩就跪了下去。
玉貴妃凝目打量,小臉慘白,頭上纏著紗布,一身素衣,看起來是挺慘的,心裏暗暗點頭,倒真是有幾分求饒的架勢。
“民女前來叩謝貴妃金恩,謝貴妃娘娘為民女賜下金玉良緣。”宋瑜瑾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
玉貴妃臉上的笑意淡了一瞬,就連秀珠也是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沒想到宋瑜瑾竟然真的一副坦然接受的樣子,玉貴妃的興味頓時消散,淡淡道:“既然謝了恩,就回去好好備嫁吧,別出閣的時候還頂著一臉的疤。”
宋瑜瑾又道:“民女進宮,除了謝恩,還有一件事想向娘娘請教。”
“何事?”
“因此前從未有如此慣例,民女想問娘娘不知這聘禮是否向男方索要,嫁妝又該備多少才合適。畢竟沈獨身份特殊,一直留在後宮當差,又未曾在宮外有私宅,民女嫁過來以後住處又該如何安排,便想著這後宮的事向來都是娘娘做主,故而有此一問,還望娘娘解惑。”
玉貴妃眼中劃過不快。
她是想給宋瑜瑾趙麻煩,不是給自己找麻煩。當時想著沈獨的身份對宋瑜瑾來說是個恥辱,沒想到現在引火燒身了。
數遍曆朝,都沒有把臣子之女嫁給太監的先例,太監要真是寂寞了,不過是尋個宮女作伴,有主子願意給體麵的,添幾幅妝也就罷了,哪會牽扯到嫁妝聘禮上去,當即就皺起了眉頭。
宋瑜瑾垂著頭,做出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
上輩子並沒有謝恩這一事,可就在家裏人不得不為她的出嫁做準備時,玉貴妃下了懿旨,要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沈獨為奴,她便不該再享錦衣玉食,二十六抬的嫁妝全部被扣在了家裏,婢女侍從一個不留,也不許宋家人有一點的幫扶。
前世她嫁給沈獨後日子過得潦倒,和玉貴妃的這道懿旨脫不開幹係。
所以這一次,她就先發製人,在玉貴妃之前,先把這件事說清楚了,免得以後又被人拿來做話柄。
玉貴妃本想說按民間的規矩來辦,但轉念一想,宋家家底不弱,要真是按規矩來,宋瑜瑾幾十抬的嫁妝一放,成群的下人跟著進來,沈獨還叫什麽奴才。
“雖說皇上仁慈,對沈獨高抬貴手,可他畢竟是做奴才的,聘禮恐怕拿不出什麽好東西,再說了下人住的地方能放得下多少東西……”玉貴妃笑道,“……可不許你準備嫁妝難免又不近人情,你就昂量著準備些實用又不占地方的東西吧。”
“看在你大喜的份上,我就賞沈獨一道恩典,單獨給他一間耳房吧,以後你就隨他住在一起,為他端茶倒水,做個賢妻良母。”
“多謝娘娘體恤!”這話未免沒有挖苦的意思,但宋瑜瑾絲毫不放在心上,甚至不吝於給玉貴妃戴高帽,隻有哄得她開口了,日後她要做的事才好施展。
玉貴妃眯著眼睛仔細打量宋瑜瑾,她倒是有些小瞧宋家的這個女兒了。
如果今天宋瑜瑾沒有來這一出,過幾天她恐怕也是要找由頭給她點苦頭吃吃的,現在這麽一問,她倒不好說的太過分了。
這個宋瑜瑾倒像是提前料到她會這麽做似的。
玉貴妃本還有些可惜,不過一想到她和常樂是一塊的,怎麽也不會站到她這邊來,心裏的那點遺憾又消失了,揮了揮手,道:“退下吧。”
宋瑜瑾便低著頭退出去了。
正逢三皇子趙明旭一大早的進宮請安,一錯身就看到一個纖細清秀的身影扶著丫鬟緩步而去,嫋娜婷婷,頗有些弱柳扶風的味道,目光一動,步子卻沒有絲毫停頓。
轉過身進了屋,請安之後與玉貴妃閑話了幾句,逗得母親連連發笑,才裝作不經意般問道:“剛剛出去那個姑娘是誰?”
秀珠道:“是翰林學士宋淵家的女兒。”
哦,原來是被母妃賜婚給沈獨的那個倒黴蛋。
趙明旭眉頭一挑,想起少女那玉白無暇的側臉,心頭生出惋惜,麵上卻絲毫不顯,依舊陪著玉貴妃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這邊母子兩人聊得開心,那邊宋瑜瑾剛出了玉貴妃的重錦宮,就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
“沈獨,你真是蠢到家了,這麽簡單事情都做不好!”
宋瑜瑾腳下一頓。
一抬頭,就看到鵝卵石鋪的小道上,一個清瘦的身影正背對著自己,縮肩弓背,被幾個穿著同色衣服的小太監圍在一起,當頭的人正指著鼻子罵的狗血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