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除夕雪夜就像是一個分水嶺般的拒絕訊號, 自那日過後,趙崇果然沒有再找到任何一個機會踏入那幾乎已經變成自己半個臥房的清晏殿。


  倒不是青年就這麽輕易地從他手中奪了權去,隻是在向下發布決策時,趙崇能明顯地感覺到政令推行時的緩慢遲澀。


  仿佛是有人在他龐大國家機械之中穿插了幾個不必要的齒輪, 雖然表麵如常,但它們卻真真切切地拖延甚至破壞了淩朝在趙崇手中的正常運轉。


  可無論怎樣調查,趙崇也無法找到淩安和外界進行聯係的方式,哪怕他在除夕後將人徹底禁足在了清晏殿, 那些看不見也摸不著的齒輪們也依舊精準無比又兢兢業業地執行著主人的命令。


  再加上淩銳突然發難, 朝堂上保皇派和激進派日日較勁吵個沒完,腹背受敵的趙崇也實在沒有什麽時間再去清晏殿。


  就算青年看似無害乖巧地呆在原地, 他也無法再踏入那虛掩的殿門一步。


  ——算準了自己對權力的渴望, 青年果真用自己的方式將他牢牢地攔在了門外。


  作繭自縛,每當深夜獨自麵對讓人焦頭爛額的密報時, 趙崇就會不自覺地懷念起和青年度過的每一個或寧靜或激烈的夜晚、同時嘲笑自己也做了一回被美色衝昏頭腦的蠢人。


  時間匆匆而過,等趙崇再次找到一個與青年獨處的機會時,禦花園裏做點綴的迎春已經顫悠悠地吐出了花苞。


  因得被自己下了無期限的禁足令, 青年活動的範圍就隻有清晏殿附近的一小方天地,不知是屋內太悶還是想曬曬外麵的陽光,青年毫無皇室威嚴地躺在清晏殿外的古樹下的搖椅上, 姿態閑適的根本不像是一個被軟禁的當朝天子。


  臉色倒是比除夕那會兒好上了許多, 站在青年視線的死角, 趙崇莫名覺得眼前的畫麵有些眼熟。


  好像曾經也有那麽一個人……


  搖頭晃掉腦海中紛亂的思緒, 趙崇轉身欲走, 卻又被青年臉上恬淡的表情牽絆住了腳步。


  “皇叔來了?”


  正當趙崇難得為一件事陷入婆婆媽媽的糾結時,看似正在小憩的青年忽然睜開眼睛對著空氣說了一句,最初趙崇還以為對方是在使詐,可直到青年的視線準確地向自己這邊望過來時,他才明白對方是真的發現了自己。


  對比平日裏的針鋒相對,青年此刻的態度簡直稱得上溫和,見自己已經在對方麵前露了身形,趙崇索性也不再回避——


  幾個月未見,他確實有些想念這個曾經被他擁有的青年。


  原本他以為那不過隻是一種對肉|體歡愉的食髓知味,可直到真正的遠離對方後,趙崇才發現自己懷念的也許遠遠不止那些。


  “看來沒有本王的這段日子,陛下過得倒很是滋潤,”明明不想一張口就是這麽火|藥味兒十足的開場,可當趙崇見到青年那副完全沒有想起過自己的樣子時,他就莫名地想給對方找上點不痛快,“清晏殿精巧,倒的確適合圈住陛下這隻尊貴的金絲雀。”


  “事到如今,皇叔再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抬眸掃了男人一眼,青年攏了攏腿上的毛毯緩聲道,“難道朝中的那些事還不夠皇叔忙嗎?”


  “果然是你。”對上青年的眼睛,趙崇不知自己此刻到底是氣憤更多還是驕傲更多。


  無論怎樣,對方的所有鋒芒都是因為和他的爭鬥而一點一點流露出來,如果說淩安是那一塊已綻光華的無暇美玉,那他趙崇就是對方成功路上必不可少的尖銳磨石。


  “如果不是皇叔欺人太甚,朕又何至於被逼迫到今天這一步,”避開男人如有實質的目光,青年偏頭將視線落在身旁生機勃勃的花草之上,“在皇叔沒有那樣羞辱朕前,朕明明從未想過反抗。”


  “羞辱?”沒想到青年將兩人的關係定位於此,趙崇心中憋氣,簡直恨不得直接將青年身後的蔥鬱古樹一掌劈斷,“陛下就是這樣看待你我二人之間的關係?”


  “不然呢?”似是不理解男人話語中的怒氣,青年一臉冷淡地開口,“一段始於強迫的交易,皇叔還想讓朕給它下什麽美好的定義?”


  “好,很好,”氣急反笑,趙崇一把捏住青年那精致白皙卻又骨頭極硬的下巴,“既然陛下說是強迫,那臣便一定要順應皇命強迫下去。”


  “趙崇!”


  不同於平日裏的被動承受,被收走了身上匕首的青年動作極快地拔下發簪,而後毫不猶豫地刺入了男人的肩頭。


  一聲悶哼,淡淡的血腥味在兩人之間蔓延,趙崇左肩吃痛,卻還是沒有鬆開青年那來不及緊抿的雙唇,

  緊閉的齒關被人捏著下巴叩開,青年所有的理智仿佛都在這樣一個吻中盡數瓦解,憤憤地睜大鳳眸,青年發了狠似的將發簪一點點推進男人的血肉。


  “滴答——滴答——”


  殷紅的血液順著金製的發簪滴落,隨即又不經意間染紅了青年那保養得當的修長手指,不知過了多久,做記號般習慣性地咬了咬對方的唇瓣,趙崇舔掉青年唇邊的血珠,終於餮足地將呼吸的權利還給了對方。


  “你瘋了。”看著男人喪失痛覺般地帶著那根發簪俯身親吻自己,青年驚覺自己那沾了對方鮮血的右手正在微不可察地發抖。


  “世人不知,陛下卻早該知道本王的瘋狂,”握住青年露出一截的細瘦手腕,趙崇眼都不眨地幫著對方向後一拔,“對於心愛的人,本王理應無所不用其極。”


  “這簪子珍貴,陛下日後還是仔細收藏為好。”


  鮮血四濺,卻遠不如男人口中的說辭有衝擊力,呆愣一秒,青年立即嗤笑出聲:“心愛的人?趙崇,你這又是在和朕講什麽笑話?”


  “是不是笑話,陛下日後自能見到分曉,-”輕柔又曖昧地拭去對方唇角那夾雜了一點淡紅的銀絲,趙崇終於理順了心中那幹擾了自己幾個月的雜亂線頭,“不過情是情權是權,這朝堂之爭,本王可不會因此而有半分讓步。”


  “朕又何須你來相讓!”瞬間被男人的話拐走注意力,青年暫且忘卻了之前一幕所帶來的羞惱,猛地將手腕從男人的手中抽出,青年掀開被弄髒的毛毯,起身便要回到自己的寢宮。


  身後有熟悉的腳步聲傳來,走在前方的青年陡然停下步伐:“殿外止步,如果皇叔不想再被刺上一下,最好還是離朕和朕的寢宮遠點。”


  “陛下誤會了,本王隻是想把這個物歸原主,”掰開青年染血的手指,趙崇將那隨手被遺忘在原地的簪子塞入對方手中,“禁足的日子乏味,陛下倒不如好好想想本王方才說過的話。”


  不願應聲,青年握緊發簪轉身欲走,卻發現自己又被某人死死拽住了衣袖。


  “皇叔有說過什麽話?”實在不想頂著一副“斷袖”的模樣回到寢殿,又實在不想這麽輕易地如了男人的願,青年冷哼一聲,故意踩著對方脾氣的底線挑釁,“方才風聲太大,朕什麽都沒有聽見。”


  “既然陛下沒有聽到,那本王也不介意再說一次,”作勢欲吻威脅青年抿住了唇,趙崇強勢地攥起對方的手腕抵住自己的胸膛,“淩安,我心悅你。”


  “本王要你做我的人。”


  明明是同樣的一句話,但林果卻可以明顯感覺出對方態度上的截然不同,指尖下的心髒砰砰跳動,似要帶著主人胸膛的熱量一同湧入自己的血液,觸電般地甩開手,明知自己是在演戲的林果卻還是忍不住沉淪其中,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的台詞。


  “真是瘋了。”巧妙地用散亂的發絲擋住臉上的熱意,林果一邊慶幸對方終於在自己的冷處理下開了竅、一邊又忍不住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患上了傳說中的斯德哥爾摩。


  [安啦安啦,老夫老妻的偶爾玩點花樣也沒啥,]見趙崇終於肯放過自家宿主離開,一直閉嘴圍觀的零十一也總算是解了禁,[再說就你剛剛刺的那一下,沒個十天半個月的他可好不了。]

  [演戲就要演全套,我已經手下留情了好嗎?]指間仍有溫熱的血液滑落,沒有回頭看身後那被自己拖出的一道紅線,林果強行按下心中對趙崇的心疼,[都是些不傷筋骨的皮肉傷,之後你偷偷把修複劑加在他的藥裏,保準他三天之後又能壯得像頭牛。]

  [這就算了吧,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我在反派麵前出現會暴露,]撥浪鼓似的搖了搖頭,零十一甩著耳朵放棄了對趙崇的治療,[為了不影響最後的任務評級,您老還是讓趙崇自個兒多疼一會吧。]

  正在懷疑自己是否真的下手太重的林果:“……。”其實你就偷懶不想去幹活吧?

  一國之君帶著滿身血跡歸來,清晏殿的宮人卻仍無驚慌喧嘩,早已在暗中看到一切的喜順躬身上前,沉默地將濕潤的帕子遞到了對方手邊。


  [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們人類,]見自家宿主突然陷入沉默,零十一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既然會心疼,為何還要那麽忘我地沉浸在剛剛的那場戲中?]

  [因為我要讓他知道,他之前用的方法是錯的,]細細地擦拭著手上的血跡,林果想也不想地回答,[那一刺,是趙崇自己欠我的。]

  不平等的相愛很難長久,隻有恩怨兩清、傷口結痂,這段感情才不會是一朵轉瞬即逝的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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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安靜,一個人坐在寢室門外寫了很久,果子和老趙算是有來有往吧,畢竟一下子就被果子扳倒,老趙也就不用做反派【主係統】了。


  希望沒寫崩,吃晚飯去啦。


  日常比心,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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