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深宮的日子如流水一般飛逝, 等林果再次走到原著中標明的劇情點時,時間已經來到了這一年的除夕。
淩朝的都城在北,京城早在兩月前就下起了大雪,抬頭望了望飄著雪花的淺灰色天空, 坐在龍攆上的林果攏了攏暖絨絨的毛領子,表示自己十分不想趕去參加什麽勞什子祭祀和年宴。
“陛下可是冷了?”敏銳地察覺龍攆上青年的小動作,跟在對方左側的喜順立即體貼地遞上一個小巧精致的暖手袖爐,“離太極殿還有一段腳程, 陛下先拿這個稍稍暖暖手吧。”
伸手接過袖爐窩在手中, 林果表示自己早已習慣喜順那種無微不至的細心,若是拋開對方是趙崇的人這點來說, 這整個宮裏的確找不到另一個讓林果用的如此順手的內侍總管。
原主不近女色, 後宮裏更是空曠的連一人也無,平日裏看著還好, 可一到了這合家團聚的年關,這偌大的皇宮便顯得格外寂寥起來。
雪花紛飛,除了路上灑掃走動的宮女太監, 這宮裏竟沒有一個能帶來點活力的新麵孔,用餘光瞥了一眼那靠在龍攆上發怔的青年,喜順有意寬慰對方幾句, 卻也不知道到底該從何談起。
他自小便被父親賣入王爺府中, 跟隨趙崇這麽多年, 喜順又哪裏會不清楚自家主子的性格?
既然已經做了自家王爺的人, 這小皇帝便算徹底絕了娶妻留後的可能, 別說是主子現在對青年並無半分膩煩,就算主子哪天真的厭了,對方也別想就那樣簡簡單單地抽身離開。
[他好像在為你惋惜,]微不可查的跑動聲響起,寬敞華麗的龍攆驀地一沉,像是突然坐上了什麽看不見的東西,[不過說實話,這個皇宮實在太過冷清,簡直和你之前演的亡國之都有一拚。]
穩穩接住懷中那看不到卻摸得著的胖兔子,林果不動聲色地將袖爐向對方的腳下推了推:[事情都辦完了?]
[有本係統親自出馬,果子你這是在擔心什麽?]攤餅一般四爪分開抱住熱乎乎的袖爐,零十一自信無比的打著包票,[密信都送到了對應官員的手中,雖然趙崇的手下查得很嚴,但還是沒能找出本係統這隻會隱身的兔子。]
[我總覺得這樣像是在作弊欺負他的感覺。]短暫地心疼趙崇一秒,林果很快便將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拋到了腦後——
初來乍到又接收了原主留下來的爛攤子,沒有動用更多係統商城的道具,便已經是林果對自家愛人這個原住民保證的相對公平。
有了趙崇的短暫放權,再加上林果和零十一一人一係統對政事的準確判斷,盡管明麵上的局麵仍未脫離趙崇的掌控,但在私下裏,早已有不少官員對林果這個被推上龍椅的皇帝有了新的認知。
靠著零十一特殊的隱蔽性作掩護,林果已經陸陸續續地在暗中聯絡了一批較為傳統的保皇派官員,神鬼莫測的聯絡手段、配上朝堂上的不掩鋒芒,林果這個傀儡皇帝不知不覺間便成為了坊間流傳的一段異聞。
神明附體、真龍降身,林果沒有刻意地在背後推動這些玄而又玄的說法,隻是悄悄地處理掉了那些說他是被邪祟入侵的不利謠言。
不過就算如此,趙崇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焦慮,哪怕林果幾乎夜夜與對方在清晏殿同眠,他也很難從男人的眉宇間看出對方心中的想法。
若不是仗著前幾個世界累積下來的默契和了解,他恐怕真的會為這個世界的趙崇頭疼上好一會兒。
[話說我回來的時候又碰上淩銳了,]慢悠悠地將自己翻了個麵,零十一腳下一滑撲通跌進林果的懷裏,[提供了這麽多消息都沒有搞事成功,我看他的天賦點的確是都點到撩漢上去了。]
[你可別小看他的撩漢,]微微動了動身子掩蓋住零十一跌落的聲響,林果伸出手指順了順對方脖子上的毛,[要是真能把他的後宮團都調動起來,這朝局說不準真的會亂上好一陣兒。]
主角攻雖愛惹草,卻也不是饑不擇食般地來者不拒,作為一個最典型的利己主義者,能被淩銳看在眼中的公子少爺們,除了勾欄瓦肆裏容顏上佳的清倌,哪個不是能為他現在或將來帶來好處的“助力”?
雖說林果十分看不上這樣不專一的利用,但不可否認的是,淩銳的確也在這段時間拉攏了不少人脈。
三方匯聚,等過了這個年,恐怕淩朝的天就要變了。
“皇上駕到——”
依舊是由太極殿掌事太監尖利的嗓音拉開了年宴的序幕,但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殿內隻有與原主有血緣的宗親在場,因為沒有後妃子嗣,最高處的首位旁便隻留了一個屬於趙崇的位置。
既是親族相聚,一向愛對林果打感情牌的淩銳自然也在此列,對方坐在宗親一側最左邊的首位,隱隱有一種眾星捧月的威嚴架勢。
看來又是一頓讓人胃疼的晚飯,儀態優雅地落座,林果揮手宣布開宴,同時不忘吩咐喜順將早就準備好的“福菜”快馬加鞭出宮賜予各路重臣。
這皇帝的角色當得倒是越來越像樣了,飲盡杯中沒什麽滋味的清酒,趙崇揚了揚眉梢,卻也沒再多作什麽妖。
今時不同往日,比起最初愛看青年哭泣的惡趣味,趙崇現在反倒更希望對方能對他真心實意的笑一個。
那幾個月來屈指可數的笑容,不知在何時成了趙崇心頭一份揮之不去的執念。
“年宴結束後陛下有興趣和本王賞個景嗎?”
宴會無聊,除了聽下麵人或隱晦或直白的商業互吹,林果幾乎找不到什麽有趣的娛樂活動,正當他考慮著是不是要教坊司的人來跳個舞時,林果卻突然聽到了趙崇的邀約。
“本王叫人在清晏殿準備了煙花,”對上青年疑惑的雙眼,趙崇笑得一臉張揚,“跟這些個老古董過節有什麽意思,倒不如和本王在一起來得痛快。”
“好啊。”點了點頭,青年不假思索地同意,“朕就陪皇叔去看這一次煙花。”
沒想到對方這次居然答應得如此痛快,趙崇一楞,隨後把之前準備好的威逼利誘統統都咽回了肚子。
可不知怎地,看著青年安靜進食的側臉,他總有一種快要失去對方的側臉。
心頭有不安翻湧,以至於趙崇在拉著對方步行回宮的時候,不自覺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皇叔心情不好嗎?”披著淺色的大氅走在男人身側,青年的臉也被頸旁一圈毛絨絨的領子襯得柔和了幾分,“你弄痛朕了。”
宮人們由喜順喜德帶頭遠遠地綴在身後,趙崇單手提著暖色的宮燈,後知後覺地鬆開了對方的手腕。
這場雪下了整整一天,直到現在也還有零零星星的雪花從空中飄落,寒夜寂靜,宮道上的積雪還未完全清理幹淨,一腳踩上去,甚至還能聽到“咯吱咯吱”的輕響。
“朕的母妃說過,這夜裏的皇宮就像是一座死氣沉沉的墳場,”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青年望著周圍張燈結彩卻仍沒什麽人氣的殿宇輕聲道,“無論白日裏多麽熱鬧,一到晚上,你能聽到的便隻有那些嗚咽的風聲。”
“畢竟曆朝曆代丟在這宮中的人命,並不比打一場仗少上多少,”燈芒搖晃,將兩人在映在宮牆上的影子拉得極長,將視線從那兩團漆黑且交織在一起的影子上移開,趙崇開口道,“疑心生暗鬼,住在這宮裏的人,又有哪個能真正睡得安穩。”
“吃人與被吃,除非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否則誰都逃不開這種既定的命運。”
“皇叔說的沒錯,”再次出人意料地認同了趙崇的說法,青年垂著睫毛淡淡地開口,“被吃久了,朕也很想做吃人的那一個。”
“陛下這是何……”
話未說完,趙崇就見青年一個側身緊緊擁抱住了自己,寒涼刺骨的匕首鋒利地刺穿衣物,而後危險地停留在男人胸口的皮膚之上。
額頭相貼、呼吸交纏,遠處眼尖的宮人們全部識相地停下腳步低下頭顱,任誰也不會想到如此親密的姿態下竟隱藏著如此一觸即發的殺機。
“朕很早之前就想這麽做了,”平靜地陳述,青年的嗓音仍如每次床笫間纏綿般誘人,“皇叔,永遠不要太小瞧任何一個人。”
“尤其是他還流著天家的血脈。”
居然能趁著自己放鬆警惕的間隙一擊即中,感受著胸前的冰涼與刺痛,趙崇不僅沒有多少憤怒,反而是產生了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
“這次就算是給皇叔一次小小的警告,”緩緩地鬆開左手,青年任由那無鞘的匕首墜落雪地發出沉悶的聲響,“若有下次,朕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清晏殿到了,皇叔便請回吧,”拉開兩人的距離,青年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清晏殿不迎外客,還望皇叔日後能記住這個警告,到此止步。”
“若是本王不呢?”
“咻——啪——”
燦爛的煙火按照預定好的時辰絢麗地綻開,在這夢境般雪夜煙火的襯托之下,青年回眸一望,露出了男人從未見過的驕傲笑靨——
“那皇叔就來試試。”
“試試你能不能找到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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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下一章有點找不到感覺,不過會在十二點前放出來。
日常比心,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