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王, 要去吃飯嗎?”


  帶著鴨舌帽的小王思考了下, 搖了搖頭, 抹了把頭上的汗, “不用了吧, 一會兒啃兩口麵包就行。”


  “嗯, 行。”那男人也不勸, 拉了拉衣服,盯著被圍起來的鶴城,腳下站的更高了點。


  幹他們這行的, 隨便對付幾頓飯也是正常的事,小王是剛進這行,但總要習慣的。


  太陽漸漸落山, 眼看陽光已經沒了, 小王有些焦躁,他已經在這裏呆了幾天了, 但都沒能拿到什麽消息, 這看上去又是一天過去, 難免有些焦躁。


  要知道, 等正式開始拍攝時, 一般就沒什麽人會出來了,那時候他們可能更是得不到什麽消息了, 大部分也就撤了。


  那男人正拿著一個麵包啃著,幹的有點噎, 喝了口水, 拍了拍他的肩膀,“耐心點。”


  他放下東西,隨手抹了把嘴,看上去比在白天還要精神的多。拍了拍小王的肩膀,倒也不吝嗇提點,“你這思想還沒轉過來,做我們這行,天黑了才是開始。”


  晚上才是他們活躍的時間點,大部分事情都是在黑夜裏發生的。


  說著就已經架起了攝像機。


  當然,作為這一行的老人,他來這次其實已經做好了準備,很大可能,是收獲不到什麽幹料的,和以往一樣,最大的可能就是能攔住一個明星問幾個問題而已。


  他們這行也不好做。


  不多久,一輛麵包車從裏麵開了出來,呼嘯而過。


  哢嚓哢嚓,閃光燈的亮度一時間照亮了這片天地。


  這是個有經驗的男人,在車子包的那麽嚴實開的那麽快的情況下,一般人恐怕並不能拍出什麽,可這男人回去看自己拍到的照片時,卻能模模糊糊的看到裏麵一閃而過的側臉。


  很明顯是溫顏和經紀人。


  可惜,不算是什麽爆點。男人頓了頓,鬼使神差的把照片存了下來。


  旁邊的小王看了眼追上去的一部分人,躊躇了一下,問,“我們不追嗎?”


  男人看他一眼,搖了搖頭,“他們追不到什麽的。”


  王導的劇組請的司機可都是有一手的,那些人多半得灰溜溜回來,何況沒人是傻子,明知道外麵有記者還光明正大從這個門出去,出去的目的最起碼不會有什麽不可告人。


  追上去不但沒什麽收獲,還可能惹怒這些明星,得不償失。


  小王遲疑的點了點頭。


  男人也不管小王心裏想什麽,繼續擺弄著攝像機,信不信是他的事兒。


  直到不久…又一輛車開了出來……


  ………


  這周圍還是有不少地方的。


  因為他們的身份,經紀人特意避開了酒店這種聽起來容易曖昧的地方,找了一個比較高檔的私房菜館,這種地方對於隱私一般也保護的很好。


  溫顏把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拿起旁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和經紀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


  既然要請人吃飯,作為請人的那方,當然更要看著時間點,提前到。


  導演還是“挺有節操的”,義正言辭的拒絕了顧璟禦的要求,笑嗬嗬的做著自己的事,完全不在意跟隨者的灼灼目光,後來更是直接找了個借口偷溜了出來。


  直到他推門進來,都還一直在想著當時顧璟禦會有的表情,所以對溫顏簡直溫和的不可思議。


  這年頭,能讓顧璟禦吃癟的都是稀有產品,真是怎麽看怎麽順眼。


  王導笑嗬嗬的擺手,示意溫顏放下酒杯不用這些,酒這種玩意兒就算了。


  王導愉悅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一行人出去之前。


  因為他出去之後,就看見了一個人。


  那人正站在私房菜館出去的路上,側臉線條深邃,一個人把路擋的嚴嚴實實,似乎是在和旁邊的中年男人說著什麽。


  ……如果要出去的話,必然要經過他麵前。


  幾個人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溫顏垂下睫毛,導演看著站在門口不準備挪動步子的男人,差點揪斷了自己的胡子。


  ……顧璟禦。


  顧璟禦似乎感覺到了這一束視線,回過頭,漆黑的眼神裏像是劃過一抹驚訝,薄唇輕啟,低低一笑,“好巧。”


  他抬起長腿走過來,對上溫顏有些狐疑的視線,薄唇彎了彎,“我平常都是這個時間來查賬,沒想到這次碰上了你們,還真是巧。”


  “是來吃飯的?”


  他身後跟著的經紀人心底裏白眼已經要翻到天上去了。


  這麽晚了查個屁的賬!


  還慣例…


  沒想到他是這樣的顧璟禦!


  王導已經要笑不笑,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那個經理,估計這經理也是第一次被“匯報工作”吧?


  那經理低著頭,一派嚴肅認真的捧著手裏的文件,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其他目光,作為一個好員工,時時刻刻配合老板查賬是必備的素質。


  因為顧璟禦是看著溫顏說的,現場沒人回話,溫顏看了一眼那個經理,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盡量言簡意賅,麵上卻是笑意盈盈,沒有一點表現出來,“嗯,來吃飯。”


  腳下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退。


  她並不想和他多接觸。他們這種情況有點危險,她不準備接受他,就還是不要太過靠近。


  男人像是感覺不到她的退避,無比自然的腳下一轉,走到她的身側,正不緊不慢的問,“吃飽了,現在準備回去?”


  他麵不改色,嗓音低沉而有磁性,睜眼說瞎話,“經紀人把車鑰匙弄丟了,我來的時候沒開車,不麻煩的話帶我一程?”


  被實力甩鍋的經紀人:………


  你妹!


  感覺著高大的影子把她籠罩起來。


  溫顏呼吸一滯,一瞬間腦海裏閃過多種念頭,抿了抿唇,表情看不出什麽,隻是桃花眼彎起,“當然沒問題。”


  她順勢轉過頭,“導演要回去嗎?”


  顧璟禦挑了挑眉,去看導演。


  導演看了一眼腳下非要黏過去跟別人並排走的影帝一眼,似乎完全沒有自己是個電燈泡的認知,笑眯眯,“要啊,一起。”


  溫顏卻是頓了頓,彎起唇角,幹脆利落的頓住腳步,“那王導,顧師兄,再見。”


  顧璟禦頓住腳,深邃的眼底控製不住露出驚愕。


  溫顏抿了抿唇,睫毛眨了眨,快速道,“我還要和經紀人一起去辦點事,就不打擾你們了,明天見。”


  顧璟禦:………


  導演:………


  經紀人:………


  導演噗嗤一聲笑出來,看著一臉還沒反應過來的顧璟禦,簡直…


  經紀人咳了一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真誠,“節哀。”


  顧璟禦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聲音危險,“滾!”


  ————————


  九月十八。


  大吉。


  國內電影一般都是選個黃道吉日拜個神然後才會正式開拍。此時也是這樣。


  身為女二號,溫顏是有一個單獨的化妝間的。


  拜過神之後,沒多久,劇組就忙碌起來,她自然也進了化妝間。


  請來化妝的人拎著工具進來,助理常心心也在一邊看著,化妝師是個大牌,要不是跟經紀人是老同學,恐怕這次經紀人也請不過來。


  她一邊跟溫顏說著話,一邊拿起工具,眼神專注。


  “你這皮膚挺好。”卸完妝之後,化妝師左右看了看她的皮膚,隨口道。


  作為一個化妝師,明星卸完妝之後的樣子沒人比他們更清楚了,每次他們上大屏幕,她幾乎都得用掉半罐子遮瑕膏,一層又一層的抹。


  溫顏桃花眼彎了彎,任由她抬起下巴,眨了眨眼,“那是,也不看看我平常是按誰的吩咐做的。”


  化妝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們兩個是第一次見麵沒錯,但她這個保養方法還真是跟她有關。


  李強一開始問過她以後要不要做她的化妝師,當然,本來也沒報多少希望,她果然拒絕了,他順便就問了關於如何保養皮膚的事。


  自己說出的話被別人重視是一件開心的事。


  兩個人的關係當即拉近了不少,化妝師心生不少的親近,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說著話。


  溫顏這次扮演的是個小精神病,天真單純,妝容主要往清透上打扮,畫起來也很快,沒過多久就大功告成。


  溫顏睜開眼,怔愣了一下,隨即驚歎的給化妝師比了個大拇指,鏡子裏的人看起來有種純純的清澈感,就連那雙偏向嫵媚的桃花眼也沒有影響這種感覺。


  她想了想,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眼神,霧靄的桃花眼清透起來,帶著一種懵懂,鏡子裏的人瞬間就變了個樣子,配合妝容無比合適。


  化妝師也有些驚訝,天賦這種東西,果然是有的,怪不得當初李二那麽確定她會成名,念頭一閃而過,化妝師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說,“好了,快去換上衣服。”


  既然是發生在精神病院的事,她自然穿的也是病服,病服很是寬大,並沒有什麽看頭。


  然而別人並不是這樣覺得。


  出來的時候,劇組眾人眼神裏驚豔一閃而過,寬大的病服襯得她越發嬌小,原本長長的頭發已經因為戲份剪成了短發,顯得更加可愛,加上一身純澈清透的氣質,看起來讓人恨不得捧在手心裏。


  導演也很滿意,招了招手讓她過來,給她講了一遍戲。


  溫顏認真的聽著,盡全力在上場前再吸收一些東西。


  就在重點講的差不多的時候,兩個人就發現劇組突然有些喧嘩。


  溫顏扭過頭,對上男人漆黑的眼神,心底控製不住的一跳。


  顧璟禦正從化妝間邁出來,一身禁欲的白大褂,臉部似乎被修飾過,深邃的線條減弱了點,顯得有些淡漠。他這身裝扮整個人似乎都在詮釋著幾個詞,“清冷”“禁欲”“淡漠”“清貴”和“性冷淡”。


  此時看見她的表現,眼神裏露出點點笑意,淡漠之中的溫柔,無疑最是打動人心。


  溫顏已經聽見了不少劇組裏壓低的尖叫。


  王導嘖了一聲,也不管孔雀開屏的那位,轉頭問溫顏,“好了嗎?”


  溫顏回過神,壓下心底的波動,吸了口氣,鄭重點頭,“好了。”


  第一場戲,主要演員還是顧璟禦

  導演點了點頭,拿起喇叭,“準備好,各就各位了。”


  溫顏和顧璟禦已經站到了各自的位置,李強和常心心手指緊握了起來,控製不住的緊緊盯著溫顏,心髒提的老高。


  各部門已經清場,對王導比了個手勢,王導點了點頭,麵色嚴肅,緊盯著攝像機裏的畫麵,沉聲示意,“開始!”


  旁邊的場務啪的一聲打下了場記板。


  這是一個牆角,有一雙長腿從走廊盡頭不緊不慢的走進。


  鏡頭拉長,緩緩露出男人麵無表情的臉,漆黑的走廊盡頭響起一張大嘴,要把所有的東西吞噬進去。


  清貴淡漠的男人配合著這種北背景,總有種若有若無的詭異,他的腳步停了下來,看向牆角,淡淡的聲音響起,“明希…”


  鏡頭一轉,一個少女半個身體埋在一個比較大的花盆裏,似乎聽見了他的聲音,睜大眼睛,歪了歪頭,懵懂的看過來。


  僅僅是一個眼神,就帶來一種獨屬於孩童的清澈氣息,剛才男人帶來的詭異氣息已經消失殆盡。


  王導的眼神已經亮了起來,在攝像機的屏幕裏,就可以看到,站在拐角的醫生和埋在土裏的明希,正巧把畫麵分為兩半。


  一個黑暗,一個純白,對立起來,各自占據半邊江山,對視間張力十足。


  “明希,你在做什麽?”季醫生看著她清澈的眼睛,眼底流光一閃而過,問。


  少女身體繃成一個怪異的姿態,小模樣滿臉的認真,“我不是明希,你要叫我發財-明希-樹。”


  她是長在天地間的一棵樹,搖一搖就會落下好多金子。


  “發財樹啊。”季醫生把修長的手從白大褂裏拿出來,嗯了一聲,淡淡問,“那明希需要曬太陽嗎?”


  這裏是個牆角,曬不到太陽。


  明希想了想,點頭,“要。”


  季醫生微微靠近她,想伸手把她抱起來時,卻是頓了頓,看了她一眼。


  明希歪了歪頭,雙腳嚴嚴實實的埋在土裏,身體蜷縮成一團,十隻“根部”牢牢的握住花盆。


  醫生突兀的笑了一下,一種奇怪的氣場瞬間彌漫了整個場地,俯身輕易的把花盆抱了起來,向來時的路走去。


  像是抱著她一起,走入了黑暗。


  “過!”王導嚴肅的聲音傳遍場中。


  場中的兩個人一僵,從戲份裏回過神,溫顏垂下睫毛,“放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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