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沈心突然發現周遭的一切都像被定格般靜止了。
鳳赭保持著緊緊擁抱她的姿勢, 眼中最初的憤怒和惶恐, 已經被失而複得的慶幸和無法掩飾的愛意所覆蓋。
小小懸浮在半空，懵懂的模樣像個可愛的小天使。左淵神情似驚似喜，司夢蘭麵目猙獰……
自主意識回歸大腦，沈心終於想起來自己的真實身份。
她是一名夢境治療師, 這個人與妖共存的世界隻是為了治療而人為構建的夢境。
她經曆的一切是假的, 認識的人是假的，鳳赭是假的, 愛……也是假的。
這個認知令沈心產生一種近乎於難過的情緒，但傷感很快就被打斷。
係統提示連接強製中斷, 她被同事惠樂從治療艙中扶了出來。
“心心, 你感覺還好嗎？”
沈心腦袋發暈, 很想吐，唇色發白一時說不出話。
這是夢境強製中止的後遺症。
同事自然也知道, 立刻從口袋裏摸出一顆橘子味的糖果遞給她。
沈心剝了塞進嘴裏，酸甜的橘子味充盈口腔，過了會兒她感覺沒那麽想吐了, 咂摸一下說：“還是草莓味的比較好吃。”
惠樂正在關閉艙體，聽到這話“咦”了一聲，說：“這個牌子沒有草莓味呀。”
沈心愣怔, 無意識揉搓著糖紙, 低聲道：“我吃過, 糖果外麵有一層微酸的糖粉，化掉後很甜, 草莓味很濃的……”
隻不過是在夢境裏。
“你說什麽？”她的聲音太小，惠樂沒有聽清楚, 轉過頭來問。
沈心搖了搖頭, “我是問，這次治療怎麽突然強製終止了啊？”
“因為患者蘇醒了呀。”惠樂操作設備做係統自檢，說：“不然怎麽會就我一個人在這兒？患者醒的太突然，大家全部去那邊幫忙做數據分析了，我留下來照顧你。”
沈心瞬間睜大眼，“醒、醒了？”
“嗯！”惠樂點頭，感歎：“患者在我們研究所兩年了，都沒有任何進展，結果你進行了四次夢境治療人就醒了，真不愧是億萬分之一的同頻概率啊！”
惠樂說著，麵上突然露出八卦的表情，湊到沈心身邊低聲道：“雖然患者信息嚴格保密，但大家都猜他肯定來頭不小。你想想，張教授的科研時間多寶貴啊？這兩年除了原有的幾個項目可以說是一心撲在他的治療上。還有當年為了把他接過來，所裏空出來半層給他做‘VIP病房’，這就算不是皇親國戚，家裏也得有幾座礦吧，不然哪經得起這麽大的消耗……”
要是擱以往，沈心早就跟人頭碰頭的聊開了，可這會兒卻什麽都沒問，隻是有些期期艾艾地開口：“那，那既然患者醒了，是不是……就不用再進行夢境治療了？”
“應該不用了吧？”惠樂不太確定地回答。
這時係統顯示設備檢測完畢，她起身將電源關閉，衝沈心道：“你現在感覺好些了沒？是再坐會兒還是我送你回宿舍休息？治療強製中斷會有三天假期做調整，而且這次係統沒有替你進行夢境情感剝離，所以你需要抽時間去心理谘詢室進行人為情感幹預哦。我已經替你預約過了，三天內隨便什麽時候過去都可以的。”
沈心情緒十分低落，聽到惠樂的話也隻懨懨地應了聲，點頭應道：“知道了，我會盡快去的。你去忙吧，我沒什麽事，再休息一會兒就自己回去，不耽誤你了，你的論文不是這兩天就得確認終稿了嗎？”
夢境治療中斷是比較常見的狀況，幾乎每一位治療師都遇到過這種情形。
沒有進行情感剝離，治療師的情緒確實會受到一定的負麵影響，不過一般而言短時間內都能夠自行調整恢複。更何況治療機構為了保證治療師的心理健康，還會及時進行人為幹預，所以更不會造成什麽損害。
故而惠樂再三確認沈心暈眩狀態消失，可以一個人回去後，便道：“那好吧，你有什麽事記得給我打電話啊，晚飯想吃什麽給我發信息，我下班給你帶回去。”
“好。”沈心心不在焉地應了，直到惠樂起身離開，她才鬆開手，看著手裏已經被揉皺的不像樣子的糖紙，兀自低語道：“我的七十年計劃一個都還沒來得及去做呢，臭鳥兒……”
最後沈心沒回宿舍，而是去姑姑家休養了兩天（吃了兩頓火鍋、三次烤肉、四回燒烤、五斤小龍蝦和N杯奶茶）後，情緒有了大幅好轉。
第三天，她終於收拾好心情出發去所裏做情感幹預。
“啊啊啊啊——我也太歐了！前天休假沒能見著人，結果剛才出去拿快遞剛好和那位一個電梯上來的！長得也太帥了吧？！這要是出道，還有那些鮮肉流量什麽事啊？”
“靠，早知道我剛才就和你一起下去了！”
“現在知道後悔了吧？老天總是眷顧勤勞的女人的~不過說起來，他那腿……”
“嗐，那有什麽的？就算真的治不好，還能裝外骨骼呢，那都不是事兒！快給我看看我妝花沒？我現在衝上去給教授送文件，應該還能跟大帥逼見上一麵！”
沈心正好經過辦公室門口，聽到對話立刻靠在門框上故意沉著嗓子咳嗽了兩聲。
室內閑聊立刻噤聲，惠樂抬頭看到沈心，嗔怪道：“還以為是蘇師兄，差點被你嚇到心梗！”
沈心揚著下巴譴責：“說好的有帥哥同享，你們怎麽能背著我偷偷舔顏？！”
同事A道：“就是你之前治療的患者呀！在咱們所裏兩年，直到前天轉去首都中心醫院才得以窺見真顏，帥的那叫一個人神共憤！想當初我也是參與過夢境治療的，誰知道係統自動調整相貌，居然還將人的顏值調低呢！”
同事B笑道：“大概是擔心治療師看到那張臉，會忍不住違背係統設置和患者談戀愛？哈哈哈……”
沈心聞言一怔，恍惚問道：“係統有這種設置的嗎？”
可她明明每次都……
而且“鳳赭”的容貌雖然在不同的治療夢境中會有一些差別，但大體上還是相像的。
“當然啦，治療期間患者是沒法做情感剝離的，如果有了特殊親密關係，很容易造成現實生活中的移情啊。總不能讓治療師對自己的每一個患者都負責吧？這些入職須知裏不是都……”
沈心越聽越亂。
為什麽她的情況和同事的完全不一樣？她的入職培訓還是又蘇師兄……
同事C突然的尖叫打斷了沈心的思路。
“啊！陳師姐說人已經從張教授辦公室出來了！快快快，想看的快去電梯口堵人！”
說罷，她第一個拿起文件就往外麵衝。
“還傻愣著幹什麽呢？不是說要舔的嗎？”惠樂抓住沈心的手腕，踩著十厘米高跟鞋拽著她往前跑，最後兩秒鍾擠進即將關閉的電梯裏。
張教授的辦公室就在上麵一層，沈心腦子裏一團亂麻，隻聽“叮”的一聲，電梯已經到了樓層，轎廂門緩緩朝兩邊打開。
沈心上的最晚，所以站在最外邊，她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和電梯外坐輪椅的男人打了個照麵。
“鳳……”沈心震驚地睜大了眼。
這個人和鳳赭長得一模一樣！
“快快！”
後麵性急的姐妹們催促著往外走，不知是誰往前推搡了一下，沈心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便朝前摔了出去……
為了方便電梯裏的人先下，男人和他身後的人都得體的等在離電梯外一米左右的位置，而沈心是往前踉蹌後歪倒，腦袋直朝人家輪椅扶手上磕。
她下意識閉上了眼，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隻感覺自己腰上一緊，緊接著便撞進一個溫暖的，帶著淡淡雪鬆味道的懷抱裏。
身後頓時響起一陣短促的驚呼聲，但待眾人看清麵前的情形後，又紛紛默契地選擇了閉嘴。
開玩笑，這種能和大帥逼親密接觸的意外，姐妹裏任何一個人撞上都是賺了呀！
哪知沈心卻像被燙著了一樣，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
電梯裏眾人都忍不住在心中大罵，這小妞簡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種情況，人家都沒說話，你就應該在他膝上坐到天荒地老啊！
沈心真的慌張，結巴問道：“我，我沒壓到你腿吧？”
“沒有，你很輕。”
這句話從異性口中說出，多少帶了點撩撥的意思，可男人神情冷峻，氣場極強，這話由他說出則好像變成了單純的陳述句，隻是闡述一個事實而已，半點其他的意思都聽不出來。
沈心放心的同時又有點莫名的失落。
不是說患者在治療期間不會進行情感剝離的嗎？為什麽他好像完全不認識自己？
“嘀嘀——”
是電梯因為長期停頓在某一層沒有運作，而發出的尖銳的警報聲。
惠樂鬆開一直按著開門鍵的手，露出一個做作的笑容，同身後看戲的幾人陸續走了出來。
“雁回。”男人突然開口。
沈心一下子沒聽明白，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嗯？”
男人不徐不慢地解釋道：“雁字回時的雁回，我的名字。”
“啊。”沈心茫然地應了一聲，下意識回道：“我，我是沈心。”
雁回眉眼間的冷意似乎消融了一些，他點點頭，由身後之人推進了電梯中。
“那，下次再見。”
在電梯門即將關上前，沈心聽到他這樣說。
電梯門一合上，周圍眾女立刻發出雞叫。
有恨鐵不成鋼的。
“心心你怎麽這麽實在？！坐都坐了，人家也沒推你，你自個兒起來坐什麽？這種極品多坐一秒賺一秒啊！”
有想間接占便宜的。
“啊啊啊啊！快點給我摸一把屁-股，四舍五入我也是坐過帥哥大腿的人了！”
有發現了盲點的。
“他最後說的‘下次再見’？下次是啥時候啊？”
沈心頭都快被她們叫暈了，好在這時陳師姐走過來，蹙眉訓斥道：“在教授樓層大喊大叫，都想被扣獎金了是吧？”
眾人立即息聲。
師姐卻忽而展顏一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透露道：“帥哥過幾天還要過來進行複查和治療，有你們近距離看的機會！”
“啊——”
興奮的尖叫聲再度響徹整個樓層。
電梯內。
雁回摩挲著指間的水果硬糖，朝身邊人道：“讓人買點這個牌子草莓味的糖送到家裏去，多買點。”
“是。”徐宇寰伸出手去接，卻被躲開了，他困惑地喊了一聲：“上將？”
雁回臉上仍舊是冷冷的表情，但語氣裏卻透出一絲嫌棄：“你不知道拍個照？這顆是我的。”
剛才親眼看著自家上將，偷摸藏起人家漂亮姑娘掉在他腿上糖果的徐宇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