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暴雨已經下了一天一夜, 華國南部邊界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城內, 東躲西藏了半個月之久的司夢蘭，在轟隆隆的雷聲中驚醒。
她半撐著硬床板坐起來，看了眼狹小逼仄的廉租房，回想起夢中得知的秘密, 突然癲狂大笑起來。
“原來我是這世上唯一能救鳳赭的人, 哈哈哈哈，真是天不亡我, 天不亡我啊——”
閃電撕開黑色天幕，將床上女人猙獰的臉映成慘白一片。
司夢蘭掀被下床, 走到髒兮兮的衛生間裏洗了把冷水臉。
鏡子裏的女人因為連日來的躲藏而顯得神情憔悴, 但此刻她的眼裏卻閃耀著詭譎的光芒, 唇邊綻出誌在必得的笑容。
“對啊，我是女主, 女主怎麽可能會死呢？我就知道天不亡我。都是我的，一切都會是我的……”
翌日，司夢蘭刷了自逃亡後就沒敢再用的卡, 買了最早的車票去臨近市區，在商場換了一身勉強滿意的行頭，準備去高級餐廳吃頓好的。
沒想到才剛走出商場大門, 便被一行突然出現的黑衣人給綁了。
“放開我！你們知道我的重要嗎？我要和鳳先生親自對話！我手上有……唔唔唔！”本以為手握重要籌碼就能立刻翻身的司夢蘭, 甚至沒來得及將話說完, 便被髒毛巾堵住嘴。
她看到凶神惡煞的黑衣人給她注射了不知什麽藥劑，很快就發現自己體內靈力盡失。她驚慌地掙紮, 但根本反抗不了，反而感覺到從骨頭縫裏泛起難耐的疼痛, 一時間隻能痛苦口申口今, 沒過多久竟直接痛暈了過去。
司夢蘭反複痛暈又痛醒，渾渾噩噩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再度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不在車裏，而是身處一個昏暗的地下室。
她被吊在室中央的邢架上，聽到不遠處幾個戴口罩穿白大褂的人，正在商量著藥劑的使用順序。
“……之前的STE02號實驗劑用量稍微多了些，導致她暈過去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還多，我建議接下來用YQX13號，不僅能將疼痛感維持在瀕臨級別，還能保持用藥者的清醒。”
“GFS9號，BPRD7號，這些也都能用，保證疼痛增幅且刺激用藥者神經反饋，同時會對內部髒腑和外部肌理造成潰爛病變反應，從生理心理上實現雙重擊潰效果。”
……
司夢蘭聽著他們把她當成小白鼠一樣冷冰冰討論，聽到那些令人牙酸的懲罰，不由狠狠打了個寒戰。
因為她當時故意讓人使用了沈心過敏的暈眩針劑，如今鳳赭“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要讓她感受更加慘烈的痛苦。
“沒想到司家竟然就這麽舍棄了這位，不是說她一直很得寵的嗎？”
“那能怎麽辦？難道把整個家族賠進去？你忘了之前那個一開始沒有把她供出來，譚家跟著受了多大的衝擊啊？不棄車保帥，隻怕過明年四大世家就隻剩兩大了。”
司夢蘭越聽越怕，用盡所剩無幾的力氣喊起來：“我要見鳳先生！業火失控，他活不了多久了，我能救他，隻有我能救他——”
-
地下室的人全部退了出去。
左淵站在再度因為疼痛昏迷的司夢蘭麵前，抬手將一股醇厚的靈力導入她的體內。
司夢蘭睫毛一抖，睜開眼，看到了身前的左淵和不遠處的鳳赭。
左淵撤回手，問：“你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司夢蘭嗓子幹啞，她嗆咳了幾聲，將自己準備好的說辭說了出來，“因為我看到了鳳先生的未來，他將被體內的業火燒成灰燼，但我能救他……”
鳳赭聞言笑了聲，往前走了兩步，不鹹不淡道：“我活了萬年，倒不知這世上竟有人會有預知能力，我憑什麽相信你？”
司夢蘭掀睫看向他，“因為隻有我能救你。鳳先生已經發作過不止一次了不是嗎？翎羽從根部燒斷的滋味不好受吧？業火所灼之處無法再生，傷處隻會持續潰爛，即便你用別人暫緩業火蔓延，滿打滿算，也隻剩一年而已。”
“隻有我，可以徹底讓你擺脫業火。”
她篤定地宣布。
燒傷的事他連左淵都沒說過，絕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司夢蘭卻對此清清楚楚，鳳赭不由心底一沉。
他沉默少時，問：“你的條件是什麽？”
司夢蘭了然一笑。
自她從夢境中得知了上輩子死去的的前因後果，以及破解的方法後，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越是位高權重，便越想活著。
不然古代那些皇帝，怎麽都想著求仙問道、長生不死呢？
司夢蘭一字一句道：“我要權力、地位、財富，要你鳳先生和青梧島永遠做我的後盾，還要……沈心的命！”
鳳赭眸中閃過一縷寒芒，問：“你為什麽這麽針對沈心？她自己都不知道會對DPT二型催化堿過敏，而你特地提供給譚珹的暈眩劑裏卻加入了DPT。”
沈心當然不會知道，就連她都是因為上一世，被最後一任有特殊癖好的買主注射了含有DPT成分的催-情劑，差點過敏致死才知道的。
“我既然擁有預知能力，知道什麽都不奇怪，不是嗎？”司夢蘭帶過這個問題，道：“我知道，鳳先生和沈心關係沒那麽簡單。但我要沈心的命也是為了你，隻有我拿到她妖丹內的地心聖蓮，和我血脈內天生自帶的九轉玄靈融合，才能熄滅你身體裏的業火。所以救你，失去妖丹的沈心就必須死。”
她說著，看了鳳赭一眼，仿佛看透他的想法般，嗤道：“鳳先生現在是不是在想，既然隻要融合就能救你，那把我的九轉玄靈給沈心不就行了？如果是這樣，我怎麽會傻到自投羅網？”
“九轉玄靈是我的本命靈魄，與我共生共滅，沒人能夠取走。”司夢蘭十分鎮定，顯然是有所倚仗。
上輩子她是沈心時，聖蓮就存於她體內，後來不幸死去才被司夢蘭僥幸所得。地心聖蓮原本就是她的，她拿回來也是理所應當。
司夢蘭目光灼灼地看向鳳赭，篤定自己已經勝券在握。
在她的眼裏，就算鳳赭對沈心有點感情，也肯定深不到哪裏去，畢竟上輩子她和鳳赭根本沒有過任何交集。
她猜測或許這一世，鳳赭意外選擇了沈心來緩解自身的業火，兩人有過親密接觸後，沈心才得了他些許青睞。
可那又能有多少呢？如果不是沈心擁有地心聖蓮，隻怕是早就沒命了，哪還活的到現在？
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工具人罷了。
鳳赭身居高位多年，怎麽可能舍得去死？用區區沈心一條命，換他自己的命，但凡有腦子，都該知道要怎麽選。
然而鳳赭接下來的行為，卻徹底擊潰了她的想法。
“啊——”司夢蘭無法控製地尖叫出聲。
大腦像被無數利刃寸寸破開，無法言喻的疼痛從深處炸開。
“先生！”左淵沒想到鳳赭居然自損妖丹，對司夢蘭使用了奪魂禁術！
奪魂術。
顧名思義，就是闖進對方的靈台內，奪取意識和記憶，從而獲知自己想要的信息。
但這種違背自然法則的術法，同時也會對施術者造成很大的反噬，妖丹受損也就算了，便是大能也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左淵不敢上前，生怕驚擾鳳赭而出現意外。
大約過了十分鍾，鳳赭終於收回抓住司夢蘭腦袋的手，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鮮血，而司夢蘭早已七竅流血陷入昏迷。
左淵想要上前去扶，鳳赭擺手示意不用。
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說什麽危不危險，隻急切詢問結果：“先生，司夢蘭所說是真的嗎？那個方法真的能解決您體內的業火？”
鳳赭抹去唇邊血漬，淡淡道：“假的。”
左淵直直盯著他：“先生，奪魂之術是當年我們一起習得的。”
鳳赭窒了窒，歎道：“……左淵，我不可能拿沈心來換我自己，她比我的命更重要。”
他掃了眼幾乎沒有了聲息的司夢蘭，吩咐：“解決掉，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先生！”左淵語氣更顯急切。
鳳赭冷冷睨著他，聲音充滿壓迫感，“怎麽？聽不懂我的話，還是不願聽了？”
左淵握拳頓了很久，最終咬牙道：“屬下遵命。”
-
以上，沈心全然不知。
她隻和大眾一樣以為司夢蘭因為故意殺人未遂而畏罪潛逃，至今未能追捕歸案。
同時，司夢蘭私底下發表的歧視半妖的言論也被曝光到網上，她主理的理事會很快便被撤銷了運營資質。
譚家進行半妖買賣的地下產業鏈全部曝光，原本的老牌產業也受到了其他公司的衝擊，隱隱有被取代之勢。
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平權運動取得了重大進展，沈心將出席下個月的華國民眾代表大會，正式向官方提出《半妖平權保護條例草案》。
民眾呼聲極高，條例通過指日可待。
清溪大學早就複課，蛋蛋和小小也開始上妖族幼兒園，留鳳赭一個人在青梧島上，像個被老婆孩子扔下的深閨怨夫。
“好啦好啦，我這不是考完了嗎？暑假有兩個月呢！接下來我就可以天天陪你了。”沈心拉開車門坐進去，衝駕駛座裏的鳳·不高興·赭道。
鳳赭哼了聲，“你下個月還要去參會，哪裏有時間管我。”
“參會就一個星期嘛！”沈心笑嘻嘻湊過去，嘟著嘴黏黏糊糊哄他：“親親~”
鳳赭挑眉，看著她沒動。
沈心便識趣地攬住他脖子，“啾啾啾”在他臉上親了好幾下，最後貼著他的嘴唇嬌聲道：“不要生氣啦，我感覺我的發-情熱要來了，快點帶我回家吧，好不好？”
鳳赭聞言，立刻皺眉將人推開一點距離，用手試了試她額上的溫度，感覺在正常範圍內，這才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困惑道：“不是上個月已經穩定了嗎？怎麽又突然不正常發作？有沒有哪裏……”
那廂沈心卻係好安全帶，抬頭衝他眨眨眼，低聲慢悠悠說：“可能是……我一看到你，體內的費洛蒙就控製不住了？”
這種類似於求歡的話，鳳赭根本受不住，偏過頭瞪了沈心一眼，將油門重重踩了下去……
（拉燈——）
人形的鳳赭比妖形還要磨人，兩人第一次以非妖族形態拉燈是兩個月前，沈心不規律的發-情熱突然來襲。
結束後沈心沒忍住罵鳳赭：“你到底是永動雞還是鳳凰啊？持續做功不帶停的？你懂不懂什麽叫能量守恒定律和可持續發展？你以前不是最嘚瑟那身毛嗎？這次怎麽不繼續用妖形了？！”
鳳赭這種時候突然變得可有眼色了，抱著人去衛生間清理，小聲又委屈的湊她耳邊說：“因為我想抱你啊，變成鳳凰就不能抱你了……”
沈心喋喋不休的嘴閉上了，並且默默的紅了臉，“哼。”
這次顧忌著還沒天黑，兩人沒有耳鬢廝磨太久，但沈心仍舊和之前一樣半眯著眼，哼哼唧唧讓鳳赭抱她去衛生間，“快點，過會兒崽崽們要回來了……”
鳳赭好笑地捏了下她的鼻子，翻身下地，卻忽然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沈心猛地坐起來，看到鳳赭雙眼緊閉，一動不動躺在地板上，仿佛昏迷。她接連喊了好幾聲，半點回應都沒聽到，慌亂中抖著手去探鳳赭的鼻息，臉都嚇白了。
手腕突然被扣住，鳳赭睜開眼，將她的手送到嘴邊親了一下，語帶笑意道：“嘖，被老婆關心的感覺可真好。”
“騙人好玩嗎？”沈心氣得在他肩上重重捶了一拳，自顧自爬起來，不再理他，頭也不回地去了浴室。
鳳赭撐著地板坐起來，看到浴室門被甩上，他唇邊的笑意迅速斂去，手掌壓了下胸腹處，臉色很不好看。
自妖丹受損以後，鳳赭體內的業火越發壓製不住。隻是這段時間沈心忙碌，他才能夠遮掩一二。
司夢蘭當時說滿打滿算還有一年，但鳳赭心裏清楚，這樣下去，不出半個月便無論如何也再瞞不住了。
這段日子，每當鳳赭感受到業火愈發劇烈的侵蝕，甚至開始後悔自己自私地選擇了短暫占有了沈心這幾個月的時間，卻又注定無法給她更遠的未來。
他每一天都過的甜蜜又矛盾。
希望沈心愛他，又怕她太愛他；
希望沈心以後忘記他，又怕她真的忘了。
鳳赭陷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有看到衛生間的門又被拉開了。
浴室裏的護發素用完了，沈心原本是想出來拿，卻看到鳳赭仍然坐在地上，周身氣壓很低。
她想問問他怎麽好像看起來不高興，但剛一動鳳赭就聽到聲響看了過來，笑眯眯地問她要拿什麽。
沈心隻當自己看錯了，也沒放在心上。
再一次發現鳳赭似乎不對勁，是她一天內兩次看到他差點摔倒。
一次是餐廳吃完飯起身的時候，一次是她在書房寫文件，鳳赭給她送熱牛奶差點灑在電腦上。
“鳳先生，您這是老了呀，路都走不穩了。”
沈心一開始沒覺得什麽，隻當他沒注意絆到腳，還調侃他。
誰想鳳赭非但沒有惱羞成怒反駁，反而順著她說：“那可不，畢竟這麽大年紀了，生老病死，誰也逃不過。”
沈心愣了愣，詫異道：“這可不像你說的話！”
鳳赭笑著說：“我在你眼裏就那麽自戀啊？”
沈心故意搖頭晃腦地說：“我不允許你這麽說自己，你隻是過度自信而已！”
“這倆有差別嗎？”鳳赭瞪她，敲敲桌麵叮囑：“喝完牛奶快點寫，熬夜容易衰老。”
沈心趕他出去，“知道了知道了，鳳爺爺。”
鳳赭被她氣笑了，揉了她腦袋一把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又突然回頭，說：“心心，妖族並不能長生，我比你大了這麽多，你總要學會接受，我會比你先離開這個世界的事實。”
沈心聽了莫名生氣，從手邊果盤裏撿了顆荔枝扔過去，“快點出去，真煩人。”
之後她對著電腦越想越不對勁，不知怎麽又聯想到前幾天鳳赭假裝摔倒的事情，心裏隱約覺得不安，又追出去問鳳赭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得到否定的回答後才放下心。
隻是過了一周後，鳳赭開始頻繁外出。
明明之前還每天抱怨她忙得像陀螺，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現在她時間空下來很多，反而是他自己常常看不見影兒了。
而且似乎忙得特別厲害，以至於回到家還看起來有點精神不濟的樣子，有兩次錯過了和沈心一起去接倆孩子放學，過後才打電話過來說是有事。
沈心差點兒都要猜鳳赭這臭鳥兒是不是外邊兒有人了，但對方無時無刻散發的愛意根本容不得她忽視和懷疑。
這天沈心早上忽然提前醒來，睜開眼便看到鳳赭竟仍舊保持著睡前的姿勢，靜靜地看著她。
溫柔的，滿懷愛意的，看不夠似的。
就像一整夜沒睡，一直在看她。
沈心心裏又開始不踏實，她把這歸於女人靈敏的第六感。
知道從鳳赭那是得不到答案的，所以這次她偷偷問的左淵。
左淵的表情有一刹那的不自然，隨後又恢複正常，隻是語氣稍微有點冷淡，告訴她沒什麽事。
就這樣又過了一周，鳳赭突然說要去一趟昆侖，過兩天就出發。
沈心聽後很感興趣，道：“你等我參完會一起去呀，就當作我們的蜜月旅行好了！不帶蛋蛋他們，就我們倆~”
結果卻被冷酷地拒絕了。
沈心自然覺得很生氣，她並沒有想要打擾鳳赭要做的事情，既然這次不能一起去，那就下一次好了。
她都已經說是蜜月，鳳赭服個軟同她說等回來以後陪她再去一次，或者去其他地方旅行都好，偏偏他又變回了以前的鋼鐵直男，鋸嘴葫蘆似的一句都不說。
於是沈心單方麵跟他冷戰了一天。
而冷戰結束的原因，不是鳳赭開竅道歉，而是他突然暈倒了。
沈心急急忙忙要去聯係之前為自己看過病的醫生，被左淵攔下了。她抬眼看過去，這才發現對方麵上並沒有多少擔憂之色，仿佛已經習以為常似的。
“你……”沈心壓住心中異樣，正要出聲詢問。
左淵卻打斷她，道：“先生最近服用的藥物有這個副作用，服藥後昏睡三至六個小時不等。他這段時間每天出門，都是為了遮掩這件事。不過今天昏迷，是我剛才在他的水杯裏摻了藥。”
沈心方寸大亂，來不及質問他為什麽要對鳳赭下藥，急切問道：“鳳赭他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要吃藥，還要特地瞞著我？”
左淵顯然是早就準備好了，一五一十、事無巨細地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對沈心和盤托出。
“先生不讓我說，但我覺得你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權利。隻是想如果你知情的話，至少能讓他一個人偷摸去昆侖等死的行為，看起來不會顯得那麽……蠢。”
一下子接收太多信息，沈心消化了半晌，之前覺得奇怪的地方，這下終於有了答案。她張張嘴，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麽，隻扭過頭去看床上正昏睡的鳳赭。
左淵再度開口：“先生馬上要醒了，我下的藥隻能讓他睡大概四十分鍾。”
沈心點點頭，忽然問：“司夢蘭現在在哪裏？”
左淵一窒，沈心笑了笑，篤定道：“你既然選擇在鳳赭出發前告訴我，那就證明他還有救，不是嗎？”
“……請原諒我的私心，我隻是想多留一個選擇，萬一……”
沈心難得見到左淵說話這麽吞吞吐吐，道：“不，我很感謝你當時沒有聽鳳赭那傻鳥的話。他明天就要走，時間來不及了，你去把司夢蘭帶到島上來，給鳳赭下的藥再準備一份，這次劑量多一點，今晚我們就行動。”
左淵神色有些不忍：“夫人……”
沈心打斷他道：“好了，最後這點時間我想和鳳赭單獨待在一起。”
左淵眸色幾變，最終還是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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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赭醒來的時候，發現沈心正縮在他懷裏睡的正香，他一動，懷裏人便跟著睜開了眼睛。
“睡得真舒服，起來吧，幼兒園老師給布置了任務，要做手工賀卡，你別以為明天要出門就能躲過去。”沈心坐起身伸了個懶腰，語氣自然。
鳳赭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但看沈心不再跟他置氣冷戰，頓時高興起來，也忘了去追究細想。
沈心的手工照舊差的不行，卡紙都剪不整齊。
鳳赭便讓她坐邊上遞工具，自己照著網上教程做她想要的立體賀卡。
沈心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她撐著下巴看鳳赭靈巧地剪出一隻鳥，突然問：“你說，我們明年還會和現在一樣，即使兩個人浪費一下午做手工，也覺得快樂和幸福嗎？”
鳳赭剪紙的手一頓，聲音有點悶，說：“和你在一起怎麽會是浪費？”
“這句話說得還算中聽。”沈心聞言笑了，她眨眨眼，繼續道：“那明年今天我們再做一次賀卡，我想要一個公主住的大城堡，哈哈哈，好吧？”
鳳赭沒有第一時間應聲。
沈心似乎也沒想聽他回答，自顧自道：“這樣，我們給未來每一年都定一個目標吧！第三年我想去S島看海；第四年我畢業了，你要去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第五年我們可以去跳傘，我昨天看到一個雙人跳傘視頻，很浪漫……”
沈心越說越起勁，想法也天馬行空的，一邊說還一邊取了紙筆記下來，時不時問問鳳赭的意見，一直寫到第七十年，寫了整整一頁。
“就先寫這麽多吧。”她拿起來從頭至尾掃了一遍，滿意極了，衝鳳赭道：“約好了啊，這些以後你都得做的。”
鳳赭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字跡，隻覺得心中酸澀異常。
沈心將紙張在他麵前晃得嘩嘩作響，不高興道：“聽到沒有呀？我跟你說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居然還走神？！”
鳳赭喉結滾動，啞聲應道：“聽到了。”
“不僅要聽到，還要聽到心裏去，這可是我們未來七十年的To Do List！算了，回頭我讓人裱起來，放在床頭，讓你天天都能看見……”
這一天的時間過得特別快。
鳳赭總共做了三張賀卡，蛋蛋的是隻小胖啾，小小的是個穿花裙子的小女孩，而沈心的那張一揭開，是一束盛放的紅玫瑰。
沈心愛不釋手，將卡片和計劃清單收在一起，然後拉著他去接兩個小家夥放學。等吃完飯，和崽崽們玩了兩個小時，又將他們哄睡，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今天晚上星星好多啊。”沈心從窗戶往外看了看，突然回過頭看向鳳赭，提議道：“我們去跳舞吧？像上次一樣，去湖上跳！”
鳳赭嘴唇剛動就被沈心踮腳捂住了，她瞪著眼說：“你明天就去昆侖起碼半個月才能回，今晚你是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
“我沒說不啊。”鳳赭無奈笑道，說完便攬住沈心的腰躍上窗台，一個長長的水晶台階從腳邊延伸至一樓草坪，在月光下閃著瑩瑩的光。
鳳赭將沈心放下，她的腳剛踩上台階，一朵冰藍色的玫瑰便在她腳底綻放開來。
“好看！”沈心十分驚喜，一連往下跑出幾階，腳下便一路盛放，她站在下麵的台階上朝鳳赭招手，偷偷摸摸地喊他：“快點，要是把蛋蛋他們吵醒就跑不掉啦！”
鳳赭被她的笑容蠱惑，一時間什麽都不想去想了。他走下去牽住沈心的手，攬著她跳舞、旋轉。
就像明天不會到來一樣。
最後兩人終還是停了下來。
沈心抱著鳳赭的腰，埋在他身前靜靜地待了一會兒，抬起頭笑著說：“我感覺好幸福啊，這是迄今為止覺得最快樂的時刻，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
他又何嚐不想呢？
鳳赭將沈心摟得更緊一點，問：“累了沒？回去休息吧？”
沈心點點頭，兩人手牽手踩著月光往回走。
再遠的路都有盡頭。
進屋後，沈心說渴了，鳳赭去給她倒水。
沈心端起來喝了一口，卻踮起腳尖渡給了他。
鳳赭咽下去，明顯感覺到有其他東西喝水一起滑進喉嚨，他奇怪地問：“你喂我什麽了？”
沈心沒回答，在他唇上印了一下，說：“我愛你。”
“我也……”鳳赭晃了晃差點摔倒，眩暈感讓他看不清沈心的表情，無盡的恐慌將他包圍，“你……”
“噓——”沈心扶他在沙發裏坐下，聲音輕的像在安撫他，“要記得我們今天的約定啊，每一件都要做到哦，不然我會生氣的。”
藥效很快，鳳赭已經沒法說話，隻有一雙眼睛仍舊死死睜著，拚命和不斷上湧的困倦感抵抗，熬的赤紅。
沈心抬手蓋在他的眼睛上，低聲哄道：“睡吧。”
鳳赭的意識終於墜入無邊黑暗……
（【警告！係統檢測到患者心跳、激素分泌、精神波動等多項數值超過正常範圍！請盡快采取補救措施或者解除夢境連接，以防患者大腦受到損傷！警告！係統……】
治療艙警示燈不停閃爍，實驗室裏一片兵荒馬亂。
等終於將患者各項數值調整回正常區間，所有人才鬆了口氣。）
“睡過去了。”沈心戀戀不舍地在鳳赭睫毛上刮蹭了一下，衝從旁邊陰影裏走出來的左淵說道。
左淵抿唇看向她，牙關緊咬，似乎很是掙紮。
最後還是低聲道：“人在地下室。”
沈心點點頭，說：“我再去看看蛋蛋和小小吧。”
左淵自然不會拒絕。
沈心輕手輕腳地推開兒童房，在床邊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左淵等在門外，她輕輕帶上門，“走吧。”
兩人幾近無聲地往地下室走，沒人發現床上的小小在黑暗中坐了起來，看著房門歪了歪腦袋，困惑地喊了一聲“媽媽？”
司夢蘭瘦了很多，容顏也十分憔悴，但看上去還算健康。
看到左淵帶著沈心走進來，她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語氣有些嘲弄：“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這世上怎麽會有人傻到為了別人去死呢？”
沈心聞言笑了笑，像是認同般點點頭，說：“是啊，有的人啊，可真是夠傻的。”
司夢蘭看她表情一點都不像是被強迫的，不免覺得有些奇怪，但也隻當她是臨死精神有些失常。
畢竟她上一世也曾以“沈心”的身份活了將近二十年，如今看到麵前的沈心，她難得生出些同情，道：“比起上輩子你現在也算還好了，隻能怪配角注定命不好，誰讓九轉玄靈生在我體內呢？”
沈心從她口中聽到“配角”兩個字，訝異地挑了挑眉，“你也是穿……”
隻是她話沒問完，就被身後的小奶音給打斷了。
“你騙人，九轉玄靈在媽媽那裏！”
沈心驚詫回頭，看到小小赤腳站在地下室門口。
小小不知道大人們在這裏幹什麽，邁著小短腿朝沈心奔過來，急急提醒道：“媽媽，這個阿姨騙你的，九轉玄靈我早就給你吃下去啦！”
“胡說八道！九轉玄靈是我的本命靈魄，你去哪裏弄？”司夢蘭差點笑出聲。
小小鼓著臉瞪她，氣鼓鼓道：“大騙子！明明是我的！那天我給媽媽吃的呀，白白的，小圓珠……”
畢竟隻是一個小孩，沒法解釋出更多。
小小像是擔心沈心不信她，急得一跺腳，人突然懸浮起來。隻聽她口中喃喃念著什麽，伸出小手按在沈心眉心。
沈心感覺丹田處倏地湧起一股熱流，接著那團能量像被什麽牽引了一般，一路向上……
眾人隻見一朵被白色火焰包裹的紅蓮從沈心眉心鑽出，一端連在沈心眉間，一端連在小小掌心。
“花花恢複啦！”小小湊過去數了數紅蓮的花瓣，看向沈心，道：“媽媽快看，花花外麵像白火一樣的就是九轉玄靈哦，小小才不會騙人呢！”
沈心震驚地說不出話，那邊司夢蘭已經先瘋了。
“不可能的，怎麽會有兩個九轉玄靈？它是我的！它在我的身體裏，血脈裏，出生時就已經和我融為一體！你是誰？你為什麽會有九轉玄靈？！”
沈心立刻將小小抱進懷裏，蓮花縮回她眉心，左淵則飛快製住了要撲過來的司夢蘭。
“咦？”小小困惑地皺起小眉頭，從沈心懷中掙出來，飛到司夢蘭麵前，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額上點了一下。
一個白色的圓形圖案在司夢蘭眉間顯現。
“哇！這個阿姨真的也有耶！好奇怪哦……”
小小的驚呼聲被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所掩蓋，沈心尚未完全回過頭，便被擁進一個熾熱的懷抱。
她聽到了鳳赭惡聲惡氣的咒罵，和他胸膛裏劇烈的跳動聲。
耳畔傳來小小的喊聲和左淵不置信的驚呼。
“爸爸！”
“先生？！你怎麽會醒……”
沈心抬起頭，看著因為能量爆發而麵容稍顯凶惡的鳳赭，感受著剛才體內湧動的能量軌跡，一朵環繞白焰的紅蓮再度出現在她的眉心。
沈心抬手捧住鳳赭的臉頰，溫柔地安撫他，直到對方呼吸漸漸平緩，她才踮起腳同他額首相抵，笑著說：“看樣子，我留給你To Do List可以兩個人一起去實現了……”
（純白的實驗室內，原本已經停止的警報聲再度響了起來。
剛鬆了口氣的工作人員再度大驚，聞訊趕來的教授大聲衝控製台前的蘇木喊道：“切斷夢境連接！快！”
蘇木迅速按下緊急按鈕。
這時，站在治療艙旁邊的一個女生突然指著艙內震驚喊道——
“患、患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