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趙鸞這晚在西殿召見了幾位官員議事, 等都忙完又是很晚了。


  張進忠走進去道:“皇上, 李嬪娘娘還在後殿等著呢。”


  趙鸞這才記起今日翻了李夕顏的牌子,他點點頭,起身道:“嗯,命人送幾樣清淡點的吃食過去。”


  張進忠躬身應“是”, 趕緊安排人去準備。


  趙鸞走進後殿, 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桌邊的女子。


  她螓首微垂,約摸隻坐了身下凳子的三分之一, 腰背挺直,整個人都保持在一個很緊張的狀態, 桌上的瓜果盤完完整整, 看不出被動過的痕跡, 連茶杯裏的水都幾乎是滿的。


  聽到門口的響動,李夕顏立即起身福禮, 聽到趙鸞叫起後,她又低聲應了一句“謝皇上”,才規規矩矩地重新落座, 從始至終都沒有抬起過頭來,坐姿與方才他進門時看到的一模一樣。


  趙鸞甚至有點懷疑她來了後,是不是就一直坐在那裏沒有動過。


  他驀地想起上一次在這裏等他的沈心, 懶懶散散躺在塌上吃東西、看話本子, 甚至還舒舒服服睡了一覺, 臉上都睡出印子來。


  兩相對比之下,沈心果然是……半點規矩也無。


  趙鸞手指敲在桌麵上, 突然搖頭“嘖”了聲。


  李夕顏渾身一顫,慌張起身蹲下, 頭垂地更低了, 聲音發顫:“皇上恕罪!”


  趙鸞:“……李嬪不用如此緊張。”


  正巧這時禦膳房的吃食呈了上來,他抬手虛扶一把,道:“朕今日議事忘了時辰,你久等了,起來陪朕一同用點吧。”


  李夕顏這才再度重新落座,但整個人顯然比之前更緊繃了,戰戰兢兢的,拿著筷子手都在抖,仿佛不是在吃飯,而是在用刑。


  如此一來,趙鸞的胃口也被她抖沒了,隻隨意吃了幾口,便叫人服侍洗漱。他本就沒什麽興致,心道快些解決便讓人將李夕顏送回去,不想到了床上後別說解決了,下邊兒半天都沒有反應。


  李夕顏緊閉雙眼等了許久,都沒等到皇上的下一步動作,鼓足勇氣掀起一點眼皮朝上看了一眼,看到的是趙鸞緊皺的眉心,頓時心中惶恐更甚,竟抖著睫毛哭了起來。


  趙鸞頭疼地翻身到裏側躺下,擺擺手道:“回吧。”


  等李夕顏被送走,張進忠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問道:“皇上,是否要喚敬事房重新呈牌子來另翻?”


  趙鸞坐起身,道:“不用,喚楊元良過來。”


  喚楊禦醫?


  張進忠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又飛快地斂眸掩去,麵上仍是一副平淡無波的樣子,躬身應“是”後便著人立刻去太醫院請人。


  “如何?”見楊元良收回搭脈的手,趙鸞沉聲發問。


  “皇上脈象康泰、腎元充足、精氣飽滿,無任何不適之處。”楊元良如實回答。


  趙鸞蹙眉,“既如此,朕為何……會三番兩次如此?可會是朕長期服用的避子湯藥有礙?”


  楊元良當即俯身跪下,鄭重保證道:“皇上請放心,微臣敢以自身性命擔保,為您調配的湯藥,除避子之效外,絕不會有任何不良影響。”


  “不必如此。”趙鸞也隻是這麽一說,畢竟每日晨起他都龍精虎猛,並無任何不適症狀,但卻接連在此事上失利,思來想去也隻想到了避子湯藥的原因。


  楊元良見他並沒有怪罪的意思,不由鬆了一口氣,道:“皇上勵精圖治,時刻心係家國大事,偶有乏興也屬正常,您不必為此憂心。”


  趙鸞點點頭,命人退下。


  他重新躺回床上,嗅到被衿上殘留的濃鬱的脂粉氣,有些不悅地想:怎上回沈心就清清爽爽?隻當她抬臂抱上他脖子的時候,才能隱約聞到淡淡的花香,清新又……


  後一個形容趙鸞卡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之前麵對李夕顏無半點反應,這會兒卻……


  趙鸞的神色難看地往下看了一眼,翻身坐起來,揚聲喚人進來更換被衿,自己則自行去後間用冷水又衝了一次澡,輾轉許久才終於在安息香的作用下慢慢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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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經深了,承乾宮中,沈心寢殿外守夜的小宮女靠著牆睡著了,宮裏靜悄悄的,連昆蟲都跟著陷入了沉睡。


  隨著“吱呀”一聲極輕的聲響,西偏間的門被人拉開一條縫隙,不多時,一道纖細的黑影便從裏頭躥了出來。


  隻見那黑影四下張望了一番,確認沒有其他人,才輕手輕腳的走到了院中大樹下,大約估算好距離,那人便從懷中取出一根筷子,飛快地挖了起來。


  直到眼熟的白色布料出現,黑影才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趕緊將挖出來的土撥回去蓋上,又用手拍實了,這才偷偷摸摸的離開……


  翌日,太陽照常升起。


  沈心用過早膳後不久,便聽到奴才的高聲傳報。


  “皇後娘娘駕到——”


  沈心和琉璃、秋畫對視一眼,領著人親自走到外頭迎接。


  王月杉領著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到沈心麵前,親自將她扶起,關切道:“不必多禮,本宮今日在禦花園聽許昭儀道你病了,這才特地過來瞧瞧你。”


  “多謝皇後娘娘。”沈心順勢站起來,站在王月杉後邊的其餘妃嬪們也依次同她見禮。


  沈心領她們進殿入座,王月杉坐在座首,細細瞧了她一遍,問:“本宮瞧著貴妃氣色倒也還好,可叫了禦醫過來問診?”


  沈心道:“未,隻昨日忽感有些頭疼,大抵是前日裏冰用的狠了些的緣故,今日已經大好了。”


  王月杉點點頭:“那便好,但頭疾也不能忽視,本宮命人叫禦醫晚些時候過來再給你診診脈。”


  沈心複又道謝。


  這時,坐在下首的陳美人陳倩然開口道:“夏日裏天氣悶熱,姐姐們受不住暑氣用冰過多,反倒容易造成寒氣入體,貴妃姐姐大抵也是因此才頭疼。醫書上有雲,‘人體之陽氣皆源於太陽之光照’,姐姐平日裏多在外走走,曬曬太陽,可使遍體和暢。”


  “呀,沒想到陳妹妹還懂醫術呢!”坐在陳倩然對麵的方嬪方惜文掩嘴笑笑,朝王月杉提議道:“娘娘,既曬太陽有如此多好處,在哪兒坐不是坐?不若咱們趁著現在日頭還不大,去院子裏頭坐坐可好?如此一來,姐妹們也都能享享太陽之光照,或有益處呢!”


  “倒是個好主意。”王月杉點點頭,但卻沒有第一時間應下,而是問沈心道:“貴妃妹妹意下如何?”


  那哪能說不?還等著看好戲呢!

  沈心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陳倩然和沈惜文的方向,笑道:“臣妾這就命人準備桌椅。”


  一行人圍坐在兩張桌子旁邊,說說笑笑的,氣氛看上去很是和樂融融。


  沈心一邊應付著這些好心來看望她的“姐妹們”,一邊等著那幕後之人發難。


  “再過三日太後便要回宮了,屆時每日請安便……”王月杉話還未說完,便被一聲尖叫突然打斷。


  沈心循聲看過去,是一個小宮女摔倒在草莓地的旁邊,渾身顫顫,掙紮著似乎是想起但又摔了回去,嘴裏亂七八糟地喊著:“救,救命!這下麵有什麽東西拉著我了!”


  陳倩然倏地站起身,斥道:“明巧!休得胡說!”


  那叫明巧的宮女抖著嗓子道:“娘娘,這下麵真的有東西在拉奴婢,奴婢爬不起來……”


  站在王月杉身後的綠蘿指著明巧,朝隨侍在側的太監厲聲道:“愣著做什麽?還不將這個胡言亂語的丫頭架出去!”


  那兩個太監得令立即走過去,一人拉住明巧一條胳膊往上提,方才稍稍提起一點竟又猛地跌了回去,直將兩個太監都拉扯的踉蹌了一番。


  一時間,在場眾人皆臉色大變。


  “兩個人都提不起一個小宮女?難道真是有什麽扯住她了不成?”


  “可是那地上分明什麽都沒有呀!”


  “地上沒有,地下……”


  “呸呸!妹妹休要嚇我!”


  議論紛紛中,那明巧突然渾身抽搐翻起白眼,嚇得拉她的兩個太監均撒手摔了個屁股墩。


  不一會兒,明巧自行恢複了正常,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慌張跪在王月杉麵前,一邊磕頭一邊道:“奴婢該死,驚擾到各位娘娘,但奴婢絕非有意,乃因奴婢自小命格太輕,容易遭鬼上身,方才才會突然言行失狀,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此言一出,現場頓時又是一片嘩然。


  王月杉重重拍了一巴掌桌麵,將喧嘩聲壓住,道:“休得在此危言聳聽,來人,將這奴才拉出去賞五十大板!”


  明巧以頭搶地,磕的“砰砰”作響,大聲道:“奴婢沒有說謊,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命人將那處挖開看看,下麵肯定有不幹淨的東西!”


  這時,陳倩然站了出來,蹲身替她求情道:“娘娘,臣妾這婢子往日裏行事規矩,並非肆意胡言之人,還請娘娘給她一個機會。”


  說罷,她轉而又向沈心行了個禮,道:“貴妃姐姐,若真如明巧所言下麵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早日發現挖出來對您反而更好,您說是也不是?”


  沈心聞言頓了頓,一時沒有說話。


  陳倩然忽而抬起頭看向她,輕聲道:“貴妃姐姐為何不說話,難道您早就知道這下麵埋了什麽東西嗎?”


  沈心深深看她一眼,倏地笑起來,“陳美人這話,倒像是知道些什麽似的。”


  陳倩然被她笑的愣了愣,沈心又開口道:“不過你說的沒錯,若這下麵有什麽,早日挖出來才好,省得今天鬧這麽一出,將來姐妹們都再不敢來我承乾宮串門兒了。”


  “來人!替本宮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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