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皇宮大雖大, 可但凡皇帝那兒有點什麽風吹草動, 卻也瞞不住把皇上掛在心尖兒上的妃嬪們。


  皇上十五晚上在坤寧宮大發雷霆,轉而去承乾宮待了大半個晚上的消息,翌日便在私底下悄悄傳遍了整個後宮。


  一時間,後妃們心裏紛紛犯起嘀咕來。


  自皇上南巡回宮後, 本就隻翻過沈貴妃一人的牌子, 如今更是在原本皇後侍寢的日子裏去了沈心那兒,這不正說明了沈心正備受恩寵, 連皇後都要被她壓一頭麽?


  於是乎,承乾宮這幾日可謂是門庭若市。不是這個妃、嬪過來拜見聊女紅, 就是那個昭儀前來探討琴棋書畫, 話裏話外無外乎是想從沈心那兒探聽一點皇上的喜好。


  沈心煩不勝煩。


  她自入宮後攏共也沒見趙鸞幾麵, 哪兒知道他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頂多現在曉得了肉類烤串裏他更偏愛牛肉,素的則喜歡土豆和黃瓜。


  至於皇帝為什麽不翻牌子?大概是他早.泄沒臉翻吧!弄不好什麽在皇後坤寧宮大發雷霆, 也不過是他自己故意弄出來的遮羞布罷了呢。


  就這麽應付了三日,沈心實在懶得做這種表麵功夫和無用社交了,幹脆宮門一關說自己病了, 這才算安生下來。


  自燒烤成功後,沈心美滋滋地連吃了幾天,直到先前定做的竹簽全部用完, 吃了個夠本以後, 趁著沒人來串門兒了, 又開始琢磨起火鍋來。


  既然要吃,一個鍋底肯定是不能滿足的。麻辣勁爽的紅湯牛油鍋, 鮮香美味的菌湯鍋,還有濃鬱香醇的番茄鍋, 光是想想口水便要掉下來了。


  沈心一邊吞口水, 一邊“唰唰”畫了一張四宮格火鍋示意圖紙,讓人送去造辦處。


  琉璃從外頭走進來,道:“娘娘,那‘刺兒果’長慶他們已經撅回來了,您要出去看看嗎?”


  沈心聽了當即精神一震,匆匆從書桌後站起來,“看!”


  琉璃口中的“刺兒果”,是今天早晨沈心吃完早餐,在院子裏消食散步的時候,看到長慶從外頭拎回來的。


  據長慶所說,這“刺兒果”是他家鄉山上長的一種野果,長在山裏一片荊棘叢裏頭,所以村裏人將其稱之為“刺兒果”。這刺兒果個頭不大,又不填肚子,加上生長的地方偏僻,一般沒人會去采,都被鳥兒啄了。隻有平常連饅頭都吃的少的鄉下孩子們,才會每逢刺兒果成熟,便結伴去山裏采了做零嘴吃。


  可沈心分明看著這果子像極了草莓,隻是果實比起草莓來說要小上大約一倍。


  “上回奴才陪您去乾西宮荷塘的時候,意外看到那附近的地裏長了一小片刺兒果,隻那時候還沒結果。”長慶說著,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奴才自入宮後,已經好些年見過這刺兒果了,看見後很有些想家,估摸著這兩天可能會結果了,才趁著今日輪休去摘了些回來。”


  沈心驚喜問道:“這果子嚐起來口感可是柔嫩多汁、酸甜可口?”


  長慶不由睜大眼睛,驚訝道:“娘娘怎知?”


  沈心以前最愛的水果之一就是草莓,能不知道麽?


  她隨便胡謅了個借口,道:“我曾在一本遊記上看到過這種野果的記載,也是長在一片荊棘中,形容和你這刺兒果差不多,便猜可能是同一種。”


  長慶驚喜道:“定是的!這刺兒果就是您形容的那個滋味兒,可能那位學者去的正是我的家鄉呢!”


  沈心笑笑糊弄過去,便讓長慶帶兩個人去將草莓植株帶土坯挖回來,準備移栽到自己院子裏。


  以前她去草莓棚摘草莓的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自己能擁有一爿草莓地,想吃的時候就去地裏摘,沒想到從前實現不了的願望,竟陰差陽錯在古代實現了。


  長慶約摸挖回來有二十幾株,很多上麵還掛著花果,顯然下一茬也很快就要熟了。


  沈心滿意地點點頭,私心道:“那遊記著者稱這果子的植株外形似野草,貼地生長,故而他將這野果命名為‘草莓’,現在一看倒確實是如此,那今後我們也叫這果子為‘草莓’吧。”


  自然沒有人會反駁她的話。


  因為草莓喜溫涼氣候,現在正值酷暑,白天氣溫很高,沈心環顧四周,最後將種植地定在了院子那棵大樹下,既不會完全照不到光,又能遮擋強日光。


  按照沈心的意思,鬆土這種體力活,自然是男生們做,但秋畫總是閑不住,也跟著取了個小鋤頭,蹲在樹下鬆土。她幹活快又細致,將腳下一小片土鬆完,往右邊跨了兩步,繼續開挖。


  一下、兩下……突然,秋畫看到土中有一小片白色布料,她奇怪地順著那布料往裏勾了勾,居然拖出來小半個布偶,布偶身前的布料上還寫了字。


  秋畫大驚,她反應極其迅速地跪倒在地,用自己的裙擺將那布偶遮住,趁著沒人發現,飛快地將布偶抓起來塞進袖子裏,然後裝作意外摔倒的模樣,扶著地站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裙,道:“呀,衣裳全髒了,我先回屋裏換一身。”


  經過琉璃身邊的時候,秋畫如平常一般和她道:“琉璃姐姐,昨兒你說我那絡子打的好看,我晚上回去給你打了一條,不如你現在同我一起去拿了?”


  琉璃聞言有些奇怪地看向她:“我什麽時……”


  話未說完,便被秋畫一把抓住了手臂重重捏了一下,琉璃意識到她是有話要私下裏同她說,雖然不知道她怎麽突然如此謹慎,但見她神色凝重的模樣,當即順著話頭應下來,道:“我就那麽一說,你竟還真記在心上了,那我與你同去一趟。”


  一進室內,秋畫便“唰”地合上房門,又將窗子全都放下來,這才將袖子中的布偶掏出來。


  原本一臉莫名的琉璃一見那物件,當即嚇的臉都白了,顫聲道:“你從哪裏弄來這東西?!你難道不知道在宮裏用厭勝之術可是重罪!”


  秋畫比了個“噓”的手勢,小聲道:“姐姐聲音小些,這是我剛才在樹下挖出來的,想必是有人想陷害咱們娘娘。”


  “哪些個挨千刀的,居然做這種事情!”琉璃咬牙罵了一句,轉身就要走:“我現在就得去告訴娘娘,讓她請皇上來主持公道!”


  秋畫一把拉住她,認真道:“姐姐莫急,你難道就不奇怪這布偶到底是誰埋在咱們承乾宮的嗎?究竟是外人潛入,還是……咱們宮裏的人所為?姐姐,如果是外人尚且好些,今後宮裏提高警惕也就罷了。但若真是咱們自己人幹的,就算這次娘娘主動找皇上陳情,皇上相信了。那下次那人又做什麽事呢?這次運氣好我意外提前發現,若運氣不好……”


  琉璃聽她說這麽長一番話,也冷靜下來。她深吸一口氣,低聲問:“你可是想到了什麽法子?”


  秋畫點點頭,道:“稍微有些想法,勞煩姐姐出去不要打草驚蛇,引娘娘回寢殿,我這就換身衣裳過去同娘娘詳細說明。”


  琉璃本欲將那布偶遞回給秋畫過會兒一同帶去,但伸到一半又頓住了。


  秋畫見了她的動作,了然地笑了笑,道:“這布偶姐姐收好,我這裏人多,不安全。”


  她目光澄澈、神情坦蕩,似乎並不為琉璃剛才的懷疑而不悅。


  琉璃便將布偶收進了自己的袖子裏,深深看了秋畫一眼,見拍拍她的肩膀,道:“那我這就出去,你也快些。”


  秋畫應了,並思慮周全地給了琉璃一條絡子做掩護。


  琉璃拿著絡子回到院中,神態自然地和沈心道:“娘娘,外頭日頭大了,您還是回殿內休息吧,省得中了暑氣。”


  沈心也正覺得熱了,吩咐長慶種好後記得教一遍水,便跟著琉璃回了屋。


  琉璃讓隨侍的奴才們全部退下,這才將袖中的布偶呈給沈心看。


  沈心也是看過不少宮鬥劇的人,一見這玩意兒便大致猜到了是怎麽回事。她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感覺心累。


  她又不像原主那般既爭寵又仗勢欺人,隻是安安生生待在自己宮裏琢磨點吃的,怎麽還有人要盯著她啊?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聽琉璃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完,沈心沉吟一聲,道:“秋畫說得對,我們在明,敵人在暗,如果咱們宮裏真的有內奸,那今天我讓人在樹下種草莓這麽大的動靜,那人必定會緊張,肯定會會找機會去查看埋的東西還在不在,咱們守株待兔,等著就是了。”


  如果說上次秋畫偷偷用冰帕子給她提神醒酒,沈心覺得這丫頭聰明,那這回便更覺得她膽大心細,反應極快了。


  沒想到這隨手一救,還真給自己救回來一個寶貝!

  “叩叩”。


  房門被人敲響,秋畫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娘娘,奴婢為您送解暑湯來。”


  琉璃揚聲應道:“進來吧。”


  秋畫推開門走進來,反手將門關上。


  沈心朝她招手,“你怎麽想的,來與我說說。”


  秋畫也不扭捏,快步走到沈心麵前,低聲一陣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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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鸞其實對吃食並沒有太多的講究,平時甚至很少跟禦膳房裏點菜。吃於他來說,隻不是一個果腹的手段罷了。


  禦膳房裏的老禦廚都曾偷偷在私底下同小徒弟說:“當今是他服侍的三代帝王中,最容易伺候的了。”


  然而“最容易伺候”的趙鸞,這幾天退回來的膳食卻明顯比以前多的多了。


  禦膳房裏的禦廚們都急了,庖長使了銀子親自去找皇上的近侍公公問情況。


  張進忠可比禦廚們早發現這個問題,他眼瞅著皇上是自從沈貴妃宮中回來後,才開始食欲不振的。一開始還擔心皇上可能在貴妃那裏吃壞了肚子,可是禦醫診平安脈卻道皇上身子康健,聽說食欲不佳後,最終也隻斟酌著開了道開胃的茶飲方子。


  張進忠算是明白了,皇上這哪是身子不適,分明是惦記著貴妃那兒的吃食呢!


  既然收了銀子,張進忠也不介意多少給人透露點意思,道:“您們做菜總是那湯湯水水老幾樣,皇上吃多了自然膩味,多花點心思換點花樣嘛,烤一烤煎一煎什麽的,菜色新穎、香氣撲鼻的就最好了!”


  他可還記著那日沈貴妃院兒裏的那股味兒,可真真是異香撲鼻,令人一聞就忍不住垂涎三尺呢!


  禦廚庖長聽後,若有所思地走了。


  張進忠掂了掂袖子裏沉甸甸的荷包,心滿意足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飲著。


  沒多久,伴著匆匆地腳步聲,小太監元寶氣喘籲籲地出現在門口。


  張進忠擰眉,斥道:“怎麽冒冒失失的?”


  元寶高興道:“幹爹,您讓兒子注意著造辦處貴妃娘娘的動靜,今兒我過去問了,娘娘剛讓人送了新的廚具圖紙過去呢!兒子給您拓回來了一份!”


  張進忠一聽,“噌”地站起來,急道:“快,給我瞧瞧!”


  元寶趕緊將圖紙送過去,張進忠仔細看了看,歎道:“貴妃所思果然別致新穎,難怪能讓皇上惦記著。”


  說完,小心地將圖紙折疊收入懷中。


  待到這日用膳,趙鸞仍是用的不多,隻一道用到了番柿的湯多喝了一碗,用的差不多便讓人撤了。


  沒多久,敬事房的太監照例捧了綠頭牌呈上來。


  趙鸞沒對這事本就不甚熱衷,前幾日在坤寧宮的所見更是讓他對此有些反感,正抬手準備讓他退下,可想到今日朝堂上的情況,又改而決定召兵部侍郎李元之孫女侍寢。


  李元之孫女叫什麽名字來著?

  趙鸞目光從那一排排綠頭牌上掃過,從頭看到尾才意識到自己是在找“沈”姓,不由擰了下眉。


  張進忠注意到他的表情,小聲在旁試探著說了一句:“皇上,聽說貴妃娘娘今日病了。”


  “病了?”趙鸞此時正好看到了李夕顏的牌子,他手頓了頓,將牌子翻過去,揮退敬事房太監後,問道:“可有喚禦醫診治?”


  張進忠垂首道:“該是喚了的,奴才也是聽徒弟元寶提了一句,他與娘娘宮裏的長平是老鄉,今日在造辦處遇見聊了兩句才得知此事。”


  趙鸞眉間微蹙,吩咐道:“從朕庫裏挑兩根百年老參,給貴妃送過去。”


  張進忠應“是”。


  趙鸞點點頭,端起茶杯正欲喝,突然停下,抬起頭問道:“造辦處?她又想造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張進忠這才從懷裏掏出備了許久的圖紙,躬身呈了上去。


  趙鸞第一時間沒有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這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在這宮裏怕是也沒你不知道的事兒了。”


  張進忠趕緊跪下,道:“奴才哪有恁大的本事,隻是見皇上近幾日用膳胃口不大好,又想起貴妃娘娘喜歡製些‘全蓮宴’、‘烤串兒’之類的新穎吃食,才多留心了些。”


  “就屬你心眼子多。”趙鸞輕哼一聲,卻也沒再說什麽,伸手接過他舉過頭頂的圖紙,看後挑了挑眉,吩咐道:“等造辦處製出來,先送過來給朕瞧瞧。”


  張進忠連忙應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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