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骨碌碌——”
輪椅行進的摩擦聲在病房門口響起, 沈心抬頭看了過去, 看清秦一鶴的臉後不由怔了怔。
秦家人的相貌都不算差，但麵前的這個人，即便在醫院躺了四年才剛剛蘇醒，顏值卻仍然一騎絕塵。就連麵上久病初愈的消瘦和病色, 都反倒替他增加了一絲脆弱的美感。
“阿鶴！”蘇秀的反應最快, 第一個起身撲過去抱住了秦一鶴，哭道：“你的腿這是……老天爺啊, 你怎麽這麽不長眼？我們阿鶴還這麽年輕，好不容易醒過來, 為什麽要——”
“我隻是剛醒還不便走路而已, 蘇姨這樣……倒像是咒我瘸了似的。”秦一鶴清冷的聲音打斷了蘇秀的哭天搶地。
他說話的時候唇角還含著笑, 仿佛隻是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蘇秀身形微不可見的一僵，直起腰後麵上倒也不見尷尬, 在那兒抹著眼淚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真是佛祖保佑啊……”
秦鴻業走到兒子麵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眼眶發熱。
秦一鶴看著父親頭上的白發，終於麵露動容，沉聲道：“爸, 這幾年讓你操心了。”
秦鴻業搖搖頭, 素來威嚴沉肅的聲音裏竟帶上了哽咽：“醒來就好。”
秦一遠一家和秦雨璿也紛紛上前叫大哥, 一時間病房裏充斥著久別重逢、親人相見的溫馨氛圍。
除了正抱著哭累了睡著的豆豆，在那兒啃蘋果的沈心。
蘇姨？原來秦一鶴不是蘇秀親生的啊, 難怪秦一遠聽到自己大哥醒來表情會那麽奇怪，不知道當年秦一鶴的車禍, 是不是也是自家人的手筆？豪門果然不簡單啊……
沈心八卦精神十足地坐在那兒吃瓜看戲, 猜想著秦家的秘辛，蘋果咬得嘎嘣響，渾然忘了自己現在也是秦家的一員。
將最後一口蘋果吃完，她扭過頭去找垃圾桶，撞上了旁邊工作人員“醒過來的那個人是你的老公啊！你怎麽還能安安穩穩坐在這裏吃東西？”的譴責視線。
……嗐，這不剛穿過來就冒出這麽多事，對自己有夫之婦的身份還不習慣嘛！
沈心尷尬地扔掉蘋果核，嘴巴飛快地咀嚼，想趕緊將果肉嚼碎了咽下去，結果因為太著急反而不小心狠狠在舌上咬了一口，痛得沈心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秦鴻業回過頭，看到獨自坐在沙發上抹淚的沈心，麵上露出動容之色，慈祥地溫聲喚道：“心心，你先別哭，過來看看阿鶴，你們夫妻啊，這幾年都不容易。”
沈心冷不丁被喊，嚇得連忙掩住嘴，也不敢再嚼，直接強行將蘋果咽了下去，噎了個半死，眼眶憋得通紅。
秦一鶴抬眸，視線越過眾人落在沈心身上，瞳孔微不可見地一縮。
就是這個女人，他法律上的配偶、生活中的枕邊人，在上輩子親手結束了他的生命。
而現在，她卻坐在那裏不能自抑地掩嘴痛哭，仿佛對他有多深厚的感情似的，嗬。
胸口的堵噎感好不容易才下去，沈心終於緩過勁兒來，在秦鴻業鼓勵的目光下抱起孩子，一步步朝門口走了過去。
“心心。”秦一鶴定定看了她一眼，輕輕開口，語氣竟十分溫柔。
沈心卻莫名覺得後背一涼，本能停在原地沒再上前，生出一種被野獸盯上了的錯覺。
她掃了眼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的眾人，清了清嗓子，訥訥張嘴叫人：“老、老、老……秦。”
話音落下，病房裏的空氣都似乎凝滯了一瞬。
秦一鶴微微挑了下眉，不著痕跡地掃了眼旁邊的秦一遠，意有所指道：“以前倒沒聽你這麽叫過我，差點以為你在叫別人……”
沈心正在心裏抓狂，並未深思對方這句話的意思。
明明以前在網上，上至四十歲大叔影帝，下至十幾二十歲剛出道小鮮肉，她都能隔著屏幕嗷嗷叫老公，哪想真遇上了人卻隻能喊得出一句老秦呢？沈心心！你這也太慫了！！
好在豆豆及時醒過盹來，打破了現場的尷尬。
隻見秦豆豆揉著眼睛從沈心肩頭直起身，一看到她紅紅的眼眶就立刻清醒了，他慌忙摟住沈心的脖子，擔憂道：“是姑姑大壞蛋又欺負麻麻了嗎？豆豆會保護麻麻的，麻麻不要哭……”
沈心還沒來得及解釋，豆豆扭著身體掙紮下地，張開雙臂擋在她的麵前，衝著秦雨璿大聲道：“壞姑姑，不準你欺負我麻麻！”
“瞎說什麽！誰欺負你媽了？”突然被cue的秦雨璿氣得拳頭都捏緊了。
沈心連忙將豆豆摟到身前，道：“沒人欺負媽媽，媽媽是太高興了，因為爸爸回來了。”
豆豆歪歪腦袋，困惑地重複：“粑……粑？”
“嗯。”沈心掰著他的肩膀轉過身，麵向秦一鶴，道：“看，豆豆的爸爸。”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一時間誰都沒有先開口。
即便沒有在一起生活過，但三歲半的小孩子已經理解“爸爸”的含義。
爸爸媽媽還有豆豆，是最親密的一家人。他是小小男子漢，要保護麻麻，爸爸是大男子漢，會保護麻麻還有他。
想明白這回事，豆豆突然邁著小短腿上前，走到秦一鶴麵前，抬手在他腿上捶了一拳，氣鼓鼓抱怨道：“粑粑為什麽才回來？害得麻麻一直被欺負哭！”
重生歸來的秦一鶴：“……”
豆豆也沒等他回答，又揚著小下巴，大度道：“不過既然粑粑回來了，以後要跟我一起好好保護麻麻哦～那樣的話，豆豆就原諒粑粑辣！”
秦一鶴神色莫測地垂眸看著麵前這個容貌同他小時候極為肖似的孩子，又掀睫看向沈心。
不是說這女人對兒子並不上心，時常責罰，感情也很差嗎？難道是調查錯誤？現在這是什麽意思？想用孩子來打親情牌？想得倒挺美。
沈心冷不防對上秦一鶴的視線，覺得之前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又回來了。可她再定睛一看，對方卻神色如常，眼中甚至還帶著點點關懷。
她聽到秦一鶴問：“雨璿經常欺負你？”
沈心尚未說話，蘇秀便先一步開口道：“都是一家人，哪兒會有什麽欺負？就剛才在來的車上心心和雨璿拌了幾句嘴，豆豆小孩子不懂事就誤會了罷了。好了，咱們也別擋在門口了，阿鶴才做完檢查回來，趕緊先讓他回病床上躺著休息會兒。”
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秦鴻業也不想在外頭給別人瞧熱鬧，想著回家後再同大兒子解釋，這會兒便順著蘇秀的話說道：“是，快先回病床上去。”
秦一鶴也並不是真關心沈心到底有沒有被欺負，所以二老一打岔，事兒便也就這麽過去了，沒人再提。
畢竟躺了四年剛剛蘇醒，秦一鶴要做的檢查還有很多。
秦鴻業擔心兒子，一直等到最重要的幾個檢查結果出來，晚飯都是直接叫人送到病房來將就吃的。
等聽完主治醫生診斷說明，確認秦一鶴真的沒有大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一行人才準備打道回府。
倆孩子因為生物鍾影響，已經放秦一鶴隔壁房間先睡下了。
這會兒要走，又得去抱出來。邊清動作利索，先抱著秦司寧走了出去。
沈心在下午來的車上就已經開始犯困，在醫院待了幾個小時後，更是覺得自己眼睛都要睜不開了，此時看著柔和燈光下舒服的大床，想到還要再坐幾十分鍾車回去，她腳都挪不動了。
“你大嫂呢，怎麽沒出來？”
秦鴻業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差點倚在床頭睡過去的沈心一個激靈醒過來，抬手拍拍臉頰，立刻做出了選擇。
“爸，阿鶴還有些結果沒出，我不放心，今晚我想帶著豆豆在醫院裏陪他，這樣照顧他也更方便。”
沈心話音一落，病床上的秦一鶴倏地掀眸看過來。
隻見女人眼角還帶著濕潤，像是又偷偷哭過一場，眼中的紅血絲也一直沒有消退，神情不似作偽，竟是真的想留下來。
秦一鶴輕輕擰眉，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這人了。
莫非她竟還真的關心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