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故事

  大毛從省府回來後倒是安心許多, 便靜下心來琢磨琢磨作坊裏的事。繡娘們如今還是按部就班的做著春夏的衣裳, 可布料還是麻布, 這做出來的衣裳摸著難免粗糙。大毛尋思, 現在做的都是外衫, 要不要做些內衫或者鞋子。鞋子?大毛靈光一閃, 覺著這或許是個好主意。她忙跑去成才的屋子, 在櫃子抽屜裏翻出了成才之前的畫。她本想看看疆化那邊都穿些什麽鞋子。可不想成才也是個偷懶的,之前畫衣服樣子的時候,竟是連腳都沒給人家畫, 更別說鞋了。大毛從鼻子裏笑出了聲,她把圖折好放了回去。


  大毛同付嬸子交代了聲,又騎著毛驢去了書鋪。


  楊名這書鋪子你要是找個琴棋書畫、正史野史、傳奇故事類的典籍倒是難不倒大毛, 可這風土人情類的她是真的沒怎麽見過。她也不亂翻, 直接找了楊名。“楊大哥,楊大哥”?楊名這會兒竟趴在桌上睡著了。這桌子雖說在鋪子後頭, 可正好在窗戶下, 這會兒太陽從窗子裏照進來, 看著就暖和。楊名手邊放了本卷起的書, 瞅著像是本詩集。桌子角上擱著盞涼透的茶。大毛頓了頓, 又放輕步子回頭去找了小吳。


  “小吳叔, 你們掌櫃在後頭睡著了,你找件衣裳什麽的給他披上吧,現在天涼了”。小吳聽了, 從後頭一個小櫃子裏掏出了個毛絨的毯子, 輕手輕腳地給楊名披上了。


  “小吳叔,你們這有沒有些關於疆化那邊風土人情的書?”。


  “好像沒用,這種書可沒什麽人買。不過有好些書我也隻知道名字也不知道裏頭是什麽,要不你還是等掌櫃醒了問問他吧”。


  “你們掌櫃連哪本書裏寫得什麽都知道啊?”。


  “那可不。這鋪子裏除了那些給私塾、學院的書,就沒幾本是咱們掌櫃沒看過的”。


  “厲害厲害,博覽群書。楊大哥怎麽沒去考個功名什麽的?”。


  “怎麽沒考過,咱們掌櫃十四歲就考了個秀才回來。隻是再往上就”,小吳朝大毛尷尬地笑了笑。大毛也彎了彎嘴角,不再閑話,自己去書架上找了起來。這書鋪不比圖書館,真要找什麽書很有些費勁。大毛折騰了一會兒就懶得再翻,拿了凳子坐到楊名對麵,捧起桌上的詩集看了起來。


  楊名迷迷糊糊地一抬頭就看見了對麵的大毛。他伸了個懶腰,開口道“能看得懂嗎?”。


  大毛把書翻回剛剛那頁,又看了眼封麵才放回桌上,“還真看不懂。楊大哥問您個事,你說疆化那邊的人平常都穿什麽鞋子?”。


  楊名摸摸下巴,“穿什麽鞋子?你等等,我來找找看”。楊名來了精神,搬著凳子就去書架上一頓翻找,沒一會兒就抱了三四本書來。兩人嘩啦啦地一頓翻,倒是真找到了些東西。“咦?他們居然穿的皮鞋,厲害厲害。這個靴子看著還很時尚,前麵還有點尖尖。天冷還好,天熱的時候這個穿腳上怕也不舒服。它這底是怎麽做的,純皮的話不杠腳嗎?”


  “你看,天熱的時候她們穿的好像是草鞋”。


  “您這書多久了?這畫的哪裏是疆化人,怕不是原始人吧?得,咱們這瞎找一氣也不太靠譜,我還是找知道的人問一問”。


  “找誰?找梁大人?”,楊名這話說的有些戲謔。


  “不是,我有個老鄉娶了個疆化的姑娘,我明天去省府問問”。


  楊名見她答地一本正經,倒是有些搞不清楚大毛的小心思。他覺著不管這姑娘有沒有什麽別的心思,還是徹底斷了的好,便開口道“你想不想聽聽咱們梁大人還有梁家的故事?”。


  大毛掙紮了下,“想”。


  “來,來,來”,兩人頭湊地更近了點,楊名才又小聲開口,“梁家發家是從梁寬梁大人開始,就是咱們縣老爺的祖父。老梁大人出身很普通,就是普通村戶,大概就像你家這般。但是他打小就是個神童,求知上進,家裏真是砸鍋賣鐵供他求學。不過他十分爭氣,好像說十四歲就考了進士,被他們那的縣老爺看中,時常接濟,二十歲的時候就中了探花”。


  “探花?那梁寬大人長得應該也不錯”。


  “那自然。我聽我父親說,他小時候見過梁大人兩次,儀表堂堂,豐神俊朗”。


  大毛忍不住笑了幾聲,“那到咱縣老爺這怎麽了呢?”,大毛心想這好基因哪裏去了。


  “別打岔。探花三年一個,其實又有幾個能同梁老大人這般官運亨通,一步步做到三品大員呢?你猜梁大人憑的什麽?”。


  “老梁大人為官有道,是個實打實的好官。但是官運亨通,除了有能力或許還得遇見幾個貴人,大概是憑的好運氣吧”。


  “你這麽說也對。憑的是門好親事,梁大人中了探花之後,娶了當時禮部侍郎的千金”。


  “謔,厲害了。我也讀過一些梁大人相關傳記,他做地方官的時候膽大的很,推陳出新,幹了許多利民利國的好事。我那時候就納悶他是怎麽做到的,原來如此”。


  “老梁大人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兒子就是咱們縣老爺的父親,如今好像在吏部任員外郎。他就更不得了,娶的是個郡主”。


  “等等,郡主?郡主的兄弟不就是世子了嗎?原來如此”。


  楊名看了大毛一眼。


  “再等等,也就是說,梁澤是郡主的兒子!”。大毛一時激動,直接叫了縣老爺的大名。她覺著自己的小心髒都抖了抖。幸好,幸好自己的小心思斷地早。她原來也隻以為梁澤不過是盛城的某個大家公子。她之前或許還覺著梁澤有些傲嬌,可現在一想人家是郡主的兒子,就覺著已經十分平易近人好脾氣了。


  “我之前也不知道,還是上個月去盛城辦事,特意打聽的。咱們縣老爺真是難得,出身富貴,卻一點富家公子哥的壞毛病都沒用。你看他來了也大半年了,勤勤懇懇,小小年紀一點不比之前的縣老爺差”。


  大毛點點頭,“不是,您怎麽想起來打聽這個?”。


  楊名端起茶杯,抿了口涼茶,皺了皺眉頭,“特意替你打聽的”。


  “嗯?”,大毛看了看楊名,臉有些紅,低頭嘀咕一句,“這麽明顯嗎?”。


  “你之前不是拐外抹角問過我一次。現在清醒了吧,心思該斷了吧?”。


  “早清醒了,早斷了”。


  楊名覺著有些沒勁,他這些日子可是存了一肚子勸誡的話,可這剛開口人家就斷了。“你這好好的怎麽就斷了?”,楊名可記得那會兒旱災剛過的時候,這姑娘一提起梁澤可是滿眼星星。


  “就四個字,‘門當戶對’”。


  “嘖,你這也太清醒了些。你不知道,咱們梁寬大人成親前,還有個青梅竹馬的相好,就是那個縣令的女兒,她可沒你這般清醒”。


  “哦?那是梁大人始亂終棄了?”。


  “也不能算吧,兩人也沒什麽婚約,但是彼此應該是有些情誼”。


  “您這都哪來的小道消息啊?”。


  “這可不是什麽小道消息,當年那位小姐為了梁大人是要死要活的,鬧地整個盛城都知道。我可是聽我祖父說的,我們家在盛城有親戚,那時候老梁大人一來任職,祖父就托親戚仔細打聽了他的事。而且這事還被添油加醋地寫成了話本子”。


  “後來那位小姐怎麽樣了呢?”。


  “嘿,那小姐跳河被人救了去,倒是也成就了一番美好姻緣”。


  “這麽狗血。楊大哥,你這怕是話本子看多了吧?”。大毛表示不太信。


  “話本子寫的都未必有實際精彩”。楊名覺著有些口渴,便站起來去續點熱水。大毛還沉浸在剛剛的故事中,突然聽到“啪”地一聲杯子落地的聲音,便回頭去看。她的瞳孔突地放大,裏頭映著一位青衫公子,不巧正是梁澤。


  “二位好雅興”,梁澤似笑非笑地掃了二人一圈。


  氣氛一時尷尬,大毛趕緊站起來去打了招呼,打破這該死的寂靜。楊名也立時走上前去,問梁澤要找什麽書。


  “就找你剛剛說的話本子,我倒是想看的很”。


  這麽一句話,楊名就冒了冷汗,他低著頭不知這話該如何去接。


  “大人真巧,在這碰著您了,我正有個問題想請教大人”。梁澤皺了皺眉頭還沒開口又被大毛截了話頭,“大人您知不知道疆化那邊的人平常都穿什麽樣的鞋呢?”。


  “你問這個做什麽?”。


  “哦,我想做些鞋子,拉到那邊去賣。我和楊掌櫃研究了半天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您看這書裏有說穿皮靴子的,有說穿草鞋的,也不知道哪個對”。大毛一股腦地把兩本書扒拉開,攤在桌上,梁澤便湊過去看。


  “疆化那邊的官員也常會到盛城述職,我倒是見過幾回。秋冬的時候確實是穿的這樣的皮靴子。春夏的時候穿的也是布鞋,卻是皮底”。


  “還是大人見多識廣,多謝大人。我還得回去同繡娘們研究下鞋子樣式,大人要不我就先告退?”。大毛試探地看了梁澤一眼。


  梁澤見她一副小心翼翼,恨不得腳底抹油的慫樣,忍不住笑了下,從鼻孔裏“嗯”了一聲。


  大毛趕緊行了禮,看了眼楊名,便輕輕快快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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