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鼓鳴冤
成才回去的這幾天, 大毛整日都耗在作坊裏, 幫他看著。每日早上來的時候還把中午的菜都買好帶來。她自己中午卻並不在這吃, 還是要騎著小毛驢回臨春街的。她這幾日倒是和繡娘夥計混地很熟。
“大毛, 今天買的什麽菜?”。燒飯的李嬸子也剛來, 還沒開始做衣服。這會兒見大毛提著袋子進來, 就過來問問。
“您自己瞧”, 大毛把袋子撐開。
“哎呦,怎麽又是地蛋、冬瓜?大毛你就不能買點別的?”。
“我昨日不是還買的肉、茄子和青菜嗎?就那麽幾樣菜,買來買去的我都不知道買什麽好。要不嬸子明天你買?”。
“算了吧, 我買菜可不方便。大毛,東家什麽時候回來?”。
“快了,就這幾天了”。
“東家做什麽去了呢?這都走了四天了, 他也真放心”。
“家裏有事, 怎麽不放心,我給他看著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其實作坊暫時也上了路, 大毛這幾日也並不用做什麽, 繡娘們也自覺地很。
李嬸子走到大毛邊上, 悄悄問了一句, “大毛, 你是不是看上我們東家了?”。
這類似地話, 大毛這幾日都聽過幾回了,開始還嚇了一跳,仔細解釋一番。可如今聽著都已經佛了, “嬸子哎, 您有這八卦閑聊的工夫都能裁個褲腳出來了”。
“嬸子可不是閑聊,問你真的呢。你要是對咱們東家沒什麽意思,那我給你說個婆家怎樣?”。李嬸子倒是很喜歡大毛。
“我謝謝您嘞,我還想快活兩年呢”。三個女人一台戲,大毛這幾日還對著六個女人。幹活的時候還好,一到中午休息的時候,那六張嘴,就像開閘的水,止也止不住。大毛也不知道成才在的時候,她們是不是也這樣。
繡娘們幹活的時候,大毛就坐在邊上練字。她最近又給自己培養了個新的愛好,練字。昨天中午她特意從楊家的書鋪子繞了一圈,請揚名幫忙,給挑了幾本適合她的帖子。她之前的那本字帖也是揚名給挑的,說是外頭那些大家小姐臨摹的都是這些。她的毛筆字一直寫的軟趴,毫無風骨可言。旁人總說,人如其字,大毛開始也隻是想練出個拿得出手的字。可這練著練著,居然還上了癮,每一張總想比上一張寫地更好些。
成才這一路,滿腹憂愁,皺著眉頭把馬拴好。進了廳裏,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邊上的大毛。她把袖子朝上卷了一些,正握著毛筆,一筆一畫寫地十分認真。成才輕輕走過去,她竟也沒發現。成才看看其他飛針走線地繡娘,又看看低頭認真臨字的大毛,有些好笑。“大毛,你就是這麽給我作坊的啊?”。
大毛驚了下,猛抬頭,對上了一張笑意盈盈地臉。“成才你終於回來了,李嬸子這些天可想你了”。大毛玩笑一句,卻並不問他家裏的事。
成才倒是想問一句,“你想不想我?”,可這麽多人他是說不出口的。“這幾天又麻煩你了。作坊裏沒什麽事吧?”。
“沒什麽事,做好的衣服我都放庫房裏去了。走,我帶你去看看”。大毛放下筆,走在前麵。到了庫房,成才看完了衣服,大毛才問起王家村的事。“成才,那件事你弄清楚了嗎?打算怎麽辦呢?”。
“沒弄清楚,現在他們誰也不承認。我爹本是從王二雷那聽來的,可那王二雷現在卻說從沒說過這話。我要是回去遲了,我爹怕是還要挨我大伯的打。他說我爹四處造謠,壞他名聲,我回去那天兩家正吵的不可開交”。
“那你現在是怎麽打算的?”。
“我一定要弄個清楚。我爹的意思是叫我二舅給他找幾個人,把我大伯打一頓,這事也就揭過了。可我想弄個清楚,要真是他幹的,他必須得償命!”。
“你打算怎麽弄清楚?”。
“我要去衙門擊鼓,我要去告發他!”。
“成才你可得想好,那鼓可不是隨便敲的。敲了可多是要挨板子的,縣衙裏的殺威棒可厲害的很”。
“沒事,我身子壯,挨幾下養個幾天就緩過來了”。
“到時候可是要去衣受杖的。且你一但擊鼓,案子就得公審,到時候好多人圍著看呢”。大毛當初看《明揚律令》看到這的時候可真是下了一大跳,虧得自己當初沒腦袋發熱去敲那勞什子的鼓。
成才想象了下那副情景,自己光著屁股被打人著板子,四周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大毛怕是也在其中。成才有些接受不了,男孩子也是要名聲的。“那我還是寫個狀子遞上去吧,我就怕縣老爺不管。畢竟這事都這麽久了,我也沒什麽證物”。
“先試試吧,不行咱們再想辦法。這事你和你爹娘都商量了嗎?他們怎麽說呢?”。
“商量了,可他們都不同意。我爹怕告官,他見了官老爺就害怕。他說告官都是靠錢財打點的,沒有錢財就是有理也說不清的。他就想找人打我大伯一頓,出口氣。我娘也擔心我,怕我到時候要是說不好話,再衝撞得罪了縣老爺”。
“衝撞什麽的你倒是不用擔心,咱們縣老爺還是頗為大度的”。
成才聽了這話,仔細看了大毛一眼,見她沒有其他神色,才放下心來。
第二日一早,成才就找人寫好了狀子,同大毛一起去了衙門。兩人沒能進去,隻遞了狀子在門口等著。沒多會兒那狀子就被退了回來,帶話的衙役說縣老爺忙的很,可沒工夫管這些捕風捉影的事。
“成才,我和縣老爺有這麽一點點的交情,要不我晚上去他府上找找他?”。大毛其實很不想去,求人辦事難免要低聲下氣,那種低人一等的感覺很叫人無奈。
“別去,不用你去。大毛,我還是敲鼓去!”。成才說著竟就走到那架鼓邊,咚咚咚敲了起來。大毛忙上前去攔,“成才快別敲了,快停下來”。
可成才勁大的很,甩開了大毛的手,仍“咚咚咚”地敲著。路上的行人都圍過來看起熱鬧,縣衙的大門也吱吱呀呀地開了。出來兩個衙役,其中一個喝了聲,“何人擊鼓?”。可還不待成才回話,兩人就把他架了進去。那些圍著看熱鬧的,也都跟著烏拉拉地一道進去了,大毛擠在最前麵。
升堂的廳,是正對著大門口的大廳。梁澤剛剛聽見鼓聲的時候,很有些激動。這還是今年頭一次有人擊鼓呢,也不知這擊鼓的人有什麽冤屈。
大毛隨眾人進來的時候,梁澤已經在廳裏坐好了。他見了成才有些皺眉,心想這小子他好像在哪裏見過。他仔細想了想,終於想了起來。有一次楊大毛來找他的時候,這少年就站在樹下等她來著。梁澤朝外頭看了看,果然在人群裏找到了大毛。
兩個衙役把成才帶進來的時候,直接把他壓在地上跪著。
“堂下何人?為何擊鼓?”,梁澤端端正正地坐著,例行公事般地問了一句。
“小人是桃花鎮王家村的王成才,小人有冤要訴!”。
“什麽冤?”。這後麵的回答至關重要,若是真有什麽大案要案,幸許就能免去一頓板子。可若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那就少不了一頓打。
成才掏出身上的狀子,再次遞了上去。其實這種家醜,他並不想張揚,可如今沒辦法,門口已經圍滿了人。
梁澤拿著狀子仔細看著。剛剛這狀子是被師爺攔下退回去的,並沒遞到他手上。“左右,先打上十個板子!”。顯見地,這並不是什麽大案要案,且又僅憑幾句傳言。
剛剛的兩個衙役迅速地從旁邊拿出一條寬寬地板凳,把成才按在了板凳上。
“大人,大人且慢!”,成才忙叫喚了一句。
“何事?”。
“大人能不能能不能不脫衣服?”。成才這話一說出來,門口看熱鬧的就笑開了,包括大毛。
梁澤看著成才漲紅地臉,也勾著嘴角笑了。“左右,把裏衣留著,別給脫光了”。兩個衙役應了聲“是”,就開始扒成才的褲子。成才扭頭朝人群中看去,對上了大毛的目光。大毛這會兒已經笑不出來了,她可記著三掌櫃那會兒也不過是十個板子,就被打的半死不活。
成才扭過頭來,咬牙閉眼。板子啪啪地落在了身上,成才強忍著,一聲不吭。那些個看熱鬧的剛剛看成才白白淨淨地以為是個慫貨,不想卻是個能吃疼的大丈夫。
十板子打完的時候,成才竟還能自己從板凳上下來,站在堂上。大毛在外頭看著倒是鬆了口氣。
“王成才,你這狀子上說,你大伯王石於十三年前勒死了你的奶奶,也就是他的母親。你除了幾句傳言,可有什麽別的證物?”。
成才還沒來得及說話,外頭的人就炸了鍋。兒子勒死老娘,被自個兒的侄子告了,這事也是夠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