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及笄

  第二日初五, 大毛一早就下去請人了。她先去了文靜家, 文靜如今在家備嫁, 已經很少出門, 人捂得比以前還要白些。


  “大毛你可算回來了, 我還怕你們要在縣城裏過呢, 那我這禮可就送不出去了”。文靜見了大毛, 開開心心地把她拉進自己的屋子裏。兩人坐在床邊上說起話來。


  “什麽禮?快快快,拿出來我看看”。


  “急什麽,等後天再給你看”。文靜笑笑, 賣了一個關子。


  大毛猜,估計是些胭脂水粉。“你三月份及笄的時候我都沒能回來,實在是對不起你。算起來我還差你一份禮呢, 今天來給你補上”。她說著從袖口裏掏出一本小冊子, 冊子不過手掌大,大紅的封麵看著倒是很精致, 隻是沒有書名。


  “這是什麽?”, 文靜拿過來看了看。可剛翻兩下, 她就驚慌失措的把書砸到了大毛身上。“大毛你你你害不害臊?”。文靜不知道是氣得還是羞的, 整個臉已經紅透了。


  “這是我好不容易淘來的呢, 你不知道楊掌櫃當時看我的眼神。這本我都看完了, 還是有點用的。等你成親的時候,我再找本大的送你”。大毛把冊子拿起來翻了翻,裏頭人物畫的十分逼真。男的俊美, 女的豐滿, 倒是十分養眼。就是沒有顏色,純黑白的。


  “文靜,你也別不好意思,這種事情也是可以了解了解,漲漲經驗的”。在大毛看來性也是婚姻中十分重要的部分,多了解一些讓生活更和諧也沒什麽不好。其實女孩子也不是非得像木頭一樣躺著不動的。


  “別說了,快別說了”。雖然屋裏沒有別人,文靜還是恨不得捂住大毛的嘴。


  大毛撇撇嘴,自以為扮了個可愛臉。“那你自個兒收好吧,我還得去和張老頭、高老頭他們說聲”。大毛走到門口又想起來一事,“文靜,二丫是不是已經成親了?”。


  “嗯,沒出正月就出門了”。


  “她嫁到哪裏去了?”。


  “也是吳家莊,我聽我娘說她如今跟她娘一個德行,有事沒事就去打牌”。


  “她婆家人不管嗎?”。


  “這不是成親沒多久,男方還稀罕著嗎。不過我娘聽吳憂娘說,她那個婆家可不是什麽好說話的,她要是不改改這性子,以後怕是沒好果子吃”。


  “哎,她小時候其實也挺勤快的。我記著那時候還常常來我家賣花棒棒呢。都怪她娘,好好的孩子給帶歪了”。


  “可不是,她還以為誰都像她爹這般好欺負啊。她要是不改,以後肯定沒好日子過”。


  “哎,不說了,我真得請人去了”。


  初六這天一早,大伯就帶著富學來了。兩人這回各騎了一匹馬來。富學今年已經二十一了,前年就已經成了親,娶的是個順城當地的姑娘。那姑娘手巧,是個繡娘。富學打十七歲就跟著唐掌櫃出海,真真的風裏來雨裏去


  “大毛,來,大伯給你弄了件好東西”。吃了中飯,楊大柱朝著大毛招手。


  “什麽好東西?”,大毛眼睛亮的放光,她似乎猜到了。


  楊大柱對著富學使了個眼色,富學就去屋子裏拿了個東西出來。雖說外麵包了一層布,大毛還是看了出來。她跑過去,自己把布揭開,“真的是個擺鍾!大伯你太厲害了,真給我弄了個鍾來”。這鍾和招財貓差不多大,青銅色,古樸又厚重。鍾麵似是一個銅鏡,連指針好像都是青銅做的。鍾麵上標的字符大毛也不認得,不過這不打緊。鍾的底座,左右還雕了兩個小童,一男一女十分可愛。這簡直是一件精美的工藝品。


  “大伯,這得花不少錢吧”。大毛覺著這禮好像有些貴重了。


  “這得問你大哥了,是他給你弄的”。


  “大哥你花了多少銀子?”。


  “沒花什麽銀子,這是我拿東西跟人換的。上次我去了西洋,用我身上的玉佩和一匹上好的絲綢同西洋人換的”。


  “太謝謝大哥了,我以後給你尋快更好的玉佩”。大毛拿著那鍾是愛不釋手。


  “大哥,富學這老在海上飄著也不是事。他如今都成家了,你們有沒有什麽別的打算?”。楊二柱心裏還是覺得他哥不著調,生怕誤了孩子前程。


  “我們也準備開個鋪子,開個賣布匹成衣的鋪子。這個你大嫂以前就做過有經驗。且富學媳婦是繡娘,不論是做衣還是繡花都十分拿手”。


  “好,這是好事。鋪子找好了嗎?”,楊二柱覺著他哥終於要走正道了,十分開心。


  “找好了,就等之前租鋪子的掌櫃把鋪子騰出來了”。


  “你們手裏的銀錢夠不夠?”。


  “足夠了,租的鋪子又不是買的,能花多少錢”。


  大毛聽著,心想幸好之前把大伯家的錢還了,要不或許就耽誤人家大事了。


  終於到了四月初七。大毛穿上了那套粉紅色的襦裙,腳上穿著一雙透新的繡鞋,那繡鞋的麵也是粉紅色的。她打來一盆水放在凳子上,對著臉盆還畫起妝來。她左右動了動腦袋,仔細看了下自己的眉毛,覺著眉形很好,眉毛又濃又黑也不錯,就是有幾根長雜了。她用鑷子把那幾根拔了,其餘的也不修。她把脂粉和擦臉防凍的茯苓膏摻在了一起,勻勻地抹在了臉上。這樣脂粉就不會嘩啦啦地往下掉,看著也熨帖一些。一白確實是遮三醜,抹了脂粉後整個人好像都變了。最後她上了口脂,這麵妝就成了。至於發型,還是留給李杏兒捯飭吧。


  大毛跑去找李杏兒,“娘你看我臉上的粉抹勻沒有,我自己看的不是太清楚”。


  “哎呦,我家閨女可真好看。抹勻了,看著跟真的似的”。李杏兒拽著大毛的膀子,把她上上下下看了遍,總覺著好像少了什麽。“我說怎麽老覺著不對,大毛你就還差個耳墜子了。你說你,我往常要給你紮耳眼,你死活不肯,這下好了吧,戴不了耳墜子了吧。等回去了一定得紮個耳眼,我家閨女那麽長的脖子不帶個耳墜子實在可惜”。


  大毛摸了摸自己的長脖子,心想這不是應該和項鏈更配嗎?“娘你幫我弄弄頭發,今天是不是要盤個好看的頭?”。


  “對,走去你屋裏盤一個”。


  大毛閉著眼睛由著李杏兒擺弄,沒多會兒就好了,顯見也不是什麽複雜的造型。她對著臉盆看了看,好像是從耳朵旁邊朝上編出兩個小辮子,頭頂窩成一個丸子頭,連著辮子也一起窩進去,後麵留下一大撮長長的散發。頭頂的丸子上還插了兩根紅色赤金的頭花。頭花帶著珍珠的穗子,頭一搖就跟著晃,既漂亮又有趣。


  “娘,這對頭花多少錢啊?”。


  “快三兩銀子了,你以後可得愛惜,不能弄丟了”。


  “這麽貴!你給我買個銀的就成,怎麽還買個金的”。太浪費了,而且還有點重。


  “你這一輩子就這麽一次,還是買個金的吧”。李杏兒難得大方一回。


  楊二柱和李杏兒都忙的腳朝天,大毛卻是十分輕鬆。她就打扮地漂漂亮亮地和來往親朋打個招呼就成。也不知道富貴能不能趕得回來,大毛估摸他著是趕不及了。


  如今天還不算熱,楊二柱就把桌子擺在了院子裏。大毛則坐在堂屋,有人來了她就招呼下,閑話幾句。碰到相熟的,她還要拉著人家要禮物,譬如文靜。


  文靜這次送的倒不是什麽胭脂水粉,竟是一對漂亮的銀色耳墜子。“大毛,為了能戴上這隊耳墜子,你以後也得打耳眼了,聽到沒?”。


  “好,好,聽到了。你這個花了多少錢?”。這耳墜挺長的,看著就值錢。


  “你呀,從小到大就知道錢。我就問你喜不喜歡?”。


  “喜歡。文靜啊,你往後可得省著點,多攢點私房錢啊”。吳憂即便成了親以後也難分家,到時候掙的錢估計得上交給吳家老兩口。文靜要想自己買些什麽,估計就得用自個兒的私房錢或是嫁妝了,所以還是省著點好。


  王嬸子來的時候,大毛竟還見到了成才。她看著成才居然也沒覺著尷尬,不知怎麽地竟還有些好笑。“成才你怎麽有空回來了?”。大毛笑著問了一句。


  “我剛跑了一趟鏢,這幾天正好得閑。富貴他回不來了,叫我幫忙給你帶個東西”。成才說話的時候掃了大毛幾眼,覺著她今天與往常有些不同,似乎更好看了些。


  大毛看了看成才手裏提的包裹,裏頭好像是個挺大的東西。“走,咱們去我屋子裏看看,正好文靜也在呢”。


  三人坐在凳子上,大毛接過包裹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哇哦,是一麵銅鏡!看的還蠻清楚的。不錯,不錯,我以後再不用對著臉盆照鏡子了”。文靜也伸頭來看,“大毛,富貴也太疼你了”。


  “可不是”。大毛十分得意,覺著收禮物的感覺好極了。


  “成才,你送大毛什麽?”。


  成才笑笑,從懷裏掏出一本書遞給大毛,“看看喜不喜歡”。


  大毛拿過來翻了翻,越翻眼睛越亮,“不錯,不錯,太喜歡了!唉?這是什麽?”。她從書裏抽出一張折好的紙來,剛想打開看看,可電光火石間,她突地反應過來,又忙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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