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尚往來

  “爹、娘, 這幾天我也一直在琢磨後麵的事。我尋思著咱們要是還在回王家村住著, 富貴這來來回回地有些不方便。咱們不如把家裏的地都借出去, 先在縣城裏住下。至於往後的營生, 我想把張記貨鋪給租下來, 咱們把之前張家在旺城批發零售的賣賣給做起來。爹你也知道, 下麵縣城裏許多掌櫃都是在張記貨鋪定的貨, 我們要是把那鋪子重新盤下來,多少還能做些張家從前的老生意。再說這進貨的來路也都不是問題,咱們先從省府王家進, 若是三掌櫃以後把這些散貨的生意也支了起來,咱們就從他那進。本來這旺城是張家一家獨大,現在趁著別的家還沒趕上來, 咱們越早把鋪子開起來是越好。我想了想, 這如今最大的麻煩就是如何把這鋪子給盤下來”。


  “咱們如今手裏就剩一百兩銀錢,即便盤下鋪子再加上進貨的成本, 怕是不夠吧”。楊二柱聽著其實很有些心動。


  “爹, 這幾天我去縣衙裏探一探, 看看這個鋪子能不能盤, 怎麽個盤法。至於這錢, 咱們就隻能先借了。您去趟順城, 到大伯那邊看看能不能借一些”。這幾年楊大柱一家倒是經常回來,有時候清明回,有時候過年回。每次楊大柱都說, 往後再也不給人算了。可大伯娘卻說那唐掌櫃還是常常找上門來, 求著大伯算上一卦。除了唐掌櫃好像還有什麽黃掌櫃,呂掌櫃。總之大伯這名頭是越來越響亮了。大毛聽大伯娘悄悄地和李杏兒說,這每回大伯要是給人測了是吉人家就愁眉苦臉,要是給人測了是凶,那些個掌櫃反倒是喜氣洋洋。大伯娘說,唐掌櫃這些年一直都是把大伯的卦反過來看的,也不知道他如何摸索出來的規律,反正他自己覺著準的很。


  楊二柱不想去,他是一直勸誡楊大柱放下屠刀的,可如今卻要向他借算命的錢。楊二柱皺著眉頭很掙紮。


  “爹,咱們也可以不借,咱們讓大伯入股也成啊。他出了錢,咱們每年分他三成利,這樣也成”。


  “那還是算了,我還是直接同你大伯借吧。他若是占了抽成,我怕他要過來指手畫腳了”。楊二柱十分擔心到時候他哥再過來算算風水,卜個良辰。那還不如借錢利索,等還的時候給他算些利息吧。要不是他心裏十分看好這份買賣,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朝他哥開口的。


  想從官府裏租鋪子,這正常程序該怎麽走,大毛是實在不知。所以她仍舊打算故技重施,直接去梁府走個後門。大毛尋思著這來來回回麻煩了縣老爺好幾回了,況且這次又是有事相求,那最好還是送上點東西吧。可這送什麽?大毛卻是十分發愁。太貴重的吧家裏既沒有她也送不起。對這位梁大人她也十分不了解,隻知道是大家公子,所以也很難投其所好。大毛倒是想起來那梁公子倒是想喜歡吃羊肉包子,可大毛也做不來啊。別的什麽好吃的早點,大毛仔細想了想也同樣做不來。


  趁著楊二柱還沒走,大毛同他和李杏兒一塊商議了送禮的事。“要不送兩隻老母雞,再挎些雞蛋送去?”,李杏兒平常能送出的好禮也就這些了。大毛想想覺得不太好,其實縣城裏能買到的雞也都是放養的草雞,同自家的雞也沒啥不一樣。


  “梁大人什麽沒見過,咱們還真沒什麽稀罕東西能送他”。


  “唉?爹,高老頭有隻八哥可有趣了。咱們把那八哥買來送給梁大人怎樣?”。那八哥高老頭已經養了三年多了,是從小養到大。如今已經會說許多話了,見人就問,“吃飯了嗎?”。你隻要回它一句,不論回的什麽,它都會追問一句,“吃的什麽?”。可你若是不回它,它就扯著嗓子叫喚,“怎麽不理人啊!怎麽不理人啊!”。


  “那隻八哥高老頭可是寶貝的很,怕是不會給你”。楊二柱也是見過那隻八哥的,高老頭養的好,羽毛黑亮。


  “要,他定是不會給我,但是買一準行”。高老頭這年紀越大竟越發愛起財來。大毛又跟著楊二柱回了王家村一趟。楊二柱得把家裏的田地、牛都再安排下。大毛打算著若是今年買賣能做起來的話,到了明年就把牛都賣了。田留著,就算楊二柱以後還想種田,那就再買兩頭牛就成。


  家裏的二十多隻雞,楊二柱也狠狠心都賣了。這幸好李杏兒沒回來,要不該心疼壞了。大毛則去找了高老頭,花了半兩銀子買了那隻八哥。父女兩也就回來兩天,又匆忙趕了回去。


  回來的第二天是二十二,正好是衙門輪休。楊二柱一早就出門借錢去了,大毛則和往常一樣睡了個回籠覺,磨磨蹭蹭地吃了早飯,才提著鳥籠子去了梁府。她想著人家梁大人八天才休息一天,怎麽著也要睡個懶覺吧,她也不好去的太早,擾人清夢。


  大毛走去的梁府,花了小半個時辰。到了大門口,大毛同梁七打了招呼,道明來意。


  “楊姑娘,我們老爺今個一大早就出門去了,估計得等到天擦黑的時候才能回來呢”。


  “今日衙門不是輪休嗎?梁大人這是出去賞景了嗎?”。


  “哎呦,賞什麽景啊。大人一大早就騎著馬去下麵村鎮體察民情去了。我們老爺來到咱們旺城也半年多了,每次輪休隻要沒什麽大事,他都要出去轉轉。現在下麵的那些個村鎮都快被他轉了個遍”。


  這倒是大大出乎大毛的意料,她前幾次見梁澤,總覺得這縣老爺懶懶散散地,不想竟還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官。她心裏有些欣慰,梁寬梁老爺子是個難得的好官,看來他這孫子也不算差。所以大毛這事雖然沒辦成,卻是喜滋滋地回去了。


  晚上大毛趕在天黑前又來了。梁澤還沒回來,她就提著鳥籠子在外頭等著。如今的天依舊十分的冷,這會兒沒了太陽又起了風。大毛躲到石獅子後麵避了避。


  天擦黑的時候,梁澤和梁鬆一道騎著大馬回來了。梁澤遠遠地就見自家的石獅子後麵藏著個東西,到了門口才發現是個人。


  “楊姑娘你躲在這做什麽?”,梁澤把馬交給了梁鬆。


  “民女在這等著大人呢。梁大人,您上次送了我本《明揚律令》,民女十分感激,此次特意備了回禮”。


  梁澤往大毛手裏看了看,見她提著個鳥籠子,籠子裏裝了一隻黑黢黢的八哥。


  梁澤腳步不停,大毛也就跟著他一道進了梁府的大門。梁澤一進院門,梁七就朝著裏頭喊了句,“老爺回來了”。話一落,就有兩個丫鬟、兩個婆子還有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圍了過來,齊齊地叫了聲,“老爺好”。梁澤“嗯”了聲,大家又都散去。“張泉你留步,你把這鳥籠子提走,掛在掛在你房裏養著”。


  張泉聽了梁澤的話,恭敬地從大毛手裏接過了鳥籠子。“吃飯了嗎?”,那八哥突然說了句話,倒是把張泉嚇了一跳。三人誰也沒吱聲,張泉提了籠子準備離開,那鳥卻叫喚了起來,“怎麽不理人?怎麽不理人?”。大毛覺著它有些太吵,趕緊回了一句,“吃過了”。


  “吃的什麽?”


  大毛不想再和一隻鳥說話,就又不吱聲了。誰知這鳥又叫喚起來,“怎麽不理人?怎麽不理人?”。


  “吃的饅頭”,大毛隻好又答了句。


  “你這鳥還挺有趣,還能和你聊天呢?”。


  “它就會說這麽幾句,大人以後倒是可以多教教它”。


  “本官可沒這閑工夫。姑娘這禮也送到了,還請回吧”。梁澤中午就隨便吃了點,這會兒餓的很。丫鬟們已經打來了洗臉的熱水,飯菜也端到了廳裏的桌上。


  “民女民女還有點事想問問大人。大人您先用飯,我在邊上等著就成”。


  梁澤想起自己也正有事要問她,也就點了點頭。“雲霞,你帶這位姑娘去客房等著”。


  “是”,叫雲霞的丫鬟朝著梁澤福了福禮,就帶著大毛去了客房。到了客房,雲霞給大毛倒了一杯茶,請她坐著等會兒。自己道了聲告退就下去了。這客房前頭是一套桌椅,中間豎著一道雅致的屏風,大毛猜這屏風後頭大概是一張床。


  過了一會兒,明霞又端了兩小碟子的點心過來。大毛道了謝,各嚐了一塊,吃起來像綠豆糕和桂花糕的味道。做的很酥,味道也很好,甜而不膩。大毛卻並不多吃,隻喝著手裏的茶。


  大毛覺著這時間過的十分慢,她都發了好幾呆了,明霞才來叫她去書房。


  她進去的時候,梁澤還是懶懶散散地坐在那把椅子上,他閉著眼睛揉著肚子。大毛估計這梁大人晚上是吃多了。


  梁澤不說話,大毛隻好先開了口。“梁大人?我來是想問問您,張家的那兩間貨鋪您打算如何處理?”,大毛決定開門見山。


  “貨鋪?自是賣出去。官家要著也沒用”。


  “那您打算怎麽賣?多少銀子賣?”。


  “過兩日我就命人去衙門口貼上售賣告示。至於這價錢幾何,我過兩日再定”。梁澤還沒來得及打聽那片貨鋪的價格。


  “梁大人我前幾天去打聽了下,那邊的鋪子一間要三百兩,兩間要六百兩”。


  “楊大毛,你是想買那兩間鋪子?”。


  “嗯,想買,可民女沒這麽多銀子”。


  “那你有多少銀子?”。


  “我家裏隻有一百兩,東拚西湊的大概能湊出個四百兩”。


  “那楊姑娘今日找我是什麽意思?”。梁澤皺眉,心道“這姑娘難道是想走個後門,讓我把那鋪子賤賣給她。哼,看來是我前幾次太好說話了”。梁澤這會兒送客的心都有了。


  “我來找大人是想把那鋪子租下。我打聽了下旁邊的鋪子一個月租金在二兩半的樣子,我這給您出三兩,兩間就是六兩。且我隻租一年,七十二兩的租金先付給您。到了明年今天我就把這鋪子買下來。那時候旁邊鋪子的價格漲了我也漲,旁邊的鋪子哪怕是跌了我還是出六百兩。我絕不會占官家一點便宜”。大毛信誓旦旦,其實不過是手裏沒錢想緩上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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