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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些不對

  大冷的天, 拉人的馬車卻是敞篷露天的。大毛來的早, 坐在車廂最裏麵, 靠著車梆縮成了一團。手插在棉襖袖口裏, 脖子都縮的看不見了。楊二柱上次來的時候忘了把大毛的圍巾帽子帶來, 她這會兒臉和耳朵都露在外麵, 凍地通紅。車子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大毛邊上就挨著個胖嬸子。大毛轉著腦袋看了她一樣,這麽大冷地的天,她竟還打著呼嚕睡著了。


  “嬸子, 嬸子別睡了,天這麽涼,小心凍著”。大毛推了推, 把她推醒了。


  “嗯?都到了?”, 胖嬸子還一臉迷糊。


  “咱們才剛出城,還早呢。嬸子快別睡了, 等下凍著了”。


  “哦, 謝謝姑娘了。我今天半夜就起了, 現在困得很。沒事, 我再睡會兒, 嬸子不怕冷”。說著竟又呼呼睡了起來。


  大毛也隻能隨她去, 自己睜著眼睛看星星。可看著看著就有些暈乎,沒多會兒就和胖嬸子頭對頭地睡到了一塊兒。


  等太陽慢慢升起,身上漸漸有了暖意, 兩人就睡得更香了。大毛是被旁邊咕嚕咕嚕地叫聲吵醒的, 她使勁睜開眼,發現那聲音正是從胖嬸子的肚子裏傳出來的。大毛坐起身子,從包袱裏掏出塊糖餅,還沒吃就打了個噴嚏。她覺得自己嗓子有點幹澀,心想,“完了,完了,我這怕是要感冒了。這事還沒辦呢,自己可不能先倒了。等晚上到了,就趕緊找個藥鋪子抓點風寒發燒的藥吃了”。


  “嬸子,快起來吧,再睡真凍著了”。大毛又叫了遍。


  那胖嬸子迷迷瞪瞪地醒了。“天都中了啊,這天過地真快”。大毛見她醒了,遞了快餅子給她。


  “姑娘自己吃吧,你也太客氣了,嬸子也帶了”。胖嬸子打開自己包袱,“你看嬸子帶了多少好吃的”。大毛伸頭望了眼,裏麵有三張雞蛋餅,上麵都抹好了醬,還卷了大蔥。看著十分有食欲。


  “姑娘,這大冷的天帶什麽糖餅,牙都要杠掉了。你看嬸子這雞蛋餅,到現在還軟乎乎的”。嬸子說著大口吃了起來。


  大毛想這禮尚往來的,您不是應該也央我一聲嗎?要真央了我可就不客氣了。不過大毛也就想想,還是默默地啃起了自己梆硬的糖餅。


  下午的時候,大毛覺得屁股都被顛散架了。中間下車找了個路邊林子解了個小便,其餘一天都在車上。


  冬天日頭短,天都黑了還是沒到。車夫有些著急,抽了幾鞭子,加快了速度。


  “嬸子你等會兒住哪?”。大毛這半天聊下來,覺得胖嬸子人還不錯,不如和她搭個夥,還能省些住客棧的錢。


  “我去女兒家住,她家離的也不遠”。大毛計劃破滅。


  晚上到的時候,大毛都開始流清水鼻涕了。她一邊用帕子擦著鼻涕,一邊問客棧的夥計,“小哥,這附近有沒有什麽不打烊的藥鋪沒?”。


  “都這麽晚了,誰家藥鋪還不打烊。不過你倒是可以去街頭王家鋪子看看,他們家人就住在後院,你要是使勁敲也能聽見”。


  “離這有多遠呢?”。


  “不遠,兩裏路”。


  大毛走到門口望了眼,黑黢黢的天。她孤身一人,還揣著十五兩銀子,真的有些害怕。哎,算了吧,還是明日早起再去買藥吧。


  睡前大毛喝了許多白開水,又泡了腳,把被子裹地實實的才睡。第二天醒來,她覺得有點頭重腳輕,可也不敢耽誤,今天都二十五了,她還得趕回去過年呢。


  大毛把屋子退了。這客棧雖在城邊,可這一晚就花了二十文錢,大毛十分心疼。如今每花一文她都心疼,因為這後頭的路十分不明朗,錢還是能省則省啊。


  她在藥鋪子抓了四副藥,直接在鋪子後麵的主家夥房裏熬了一副。那藥味很重,十分苦澀,大毛咬牙憋氣才全部喝掉。這加起來又花掉了八十二文。


  這裏是城邊,離三掌櫃家府上還遠地很,大毛狠狠心攔了輛小馬車。等好不容易到了三掌櫃家,卻已是人去樓空。


  大毛敲了敲旁邊鄰居的門,想問問掌櫃娘子搬哪去了。可大夥兒要麽對此事閉口不談,要麽是真的不知。大毛有些慌了,她不由地想,“這掌櫃娘子不會不會是帶著孩子跑了吧?搬家怎麽連個音訊都不留呢?這要是三掌櫃回來看著空蕩蕩地屋子該有多傷心”。大毛輕輕拍了下臉,使自己清醒。“聽富貴說,三掌櫃兩口子感情很好,該不至於此。那可能是跟著張家一道搬了”。大毛覺得想通了,又趕緊去了張府。


  兩家本離地不遠,不到一刻鍾就走到了。張家門上還貼著大大的白封條,門口落了許多枯葉。沒了往日的熱鬧,隻餘下一片淒涼。大毛也無空感歎,她又去旁邊問了問。張家邊上的幾戶人家,也都是省府裏的大戶,門口都站著看門的小廝或是老大爺。大毛先去了張家東邊那家,可她剛開口提了下張家,就被看門的小廝轟走了。她又打起氣,去了西邊。這回先塞了兩文錢給看門的大爺,後才問起張家的事。


  這大爺倒是個能說的,先唏噓了下張家由盛到衰的悲慘境遇,後才提起張家現下境況。“他們一家子好像都搬到城西三石巷去了。現在的院子也不小,你到那邊打聽打聽新搬來的張家,該能找到。哎,你說這本來多大的家業,說沒就沒了,連命都沒了”。這張家之前的宅子是在省府的東北邊,是地地道道地富人區。而那城西就是些普通人家了。大毛和大爺到了謝,心裏稍微踏實一些。


  大毛往路邊走,準備叫輛馬車。突然地身邊跑過去一匹馬,馬上的人看著好像有些眼熟啊。


  “成才,成才”,大毛趕緊轉頭喊了兩聲。成才聽見了,“籲”了聲,勒住馬繩,調轉馬頭,到大毛邊上才停了。成才腿長,一下子就從馬背上跨了下來。


  “大毛,富貴沒事吧?我從外頭剛回來,就聽鏢局裏的人說張家出事了”。大冬天的,成才騎馬還騎出一腦門子的汗來。


  “沒事了,之前在縣城牢裏關了兩天,現在已經沒事了。成才,我今天還有些別的事,就先不跟你聊了,等下次見再聊”。


  “你這嗓子怎麽了?怎麽啞了?”。


  “嗯哼”,大毛清了清嗓子。“沒事,昨天來的時候吹了點風。你去忙吧,富貴的事你不用擔心。對了,你今年還回去過年嗎?我們家得在縣城裏過年了”。


  “我已經和鏢局告了假,估計是回去的。你這是要去哪,我送你過去吧”。盡管大毛這麽大個子,在成才眼裏,她似乎還是個孩子,還是個圍著父母轉的小女孩。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好啊,那就麻煩你了。張家搬到了城西的三石巷,我得到那去一趟”。不用坐馬車能省下個幾文錢呢,大毛很開心。


  “那邊有個石頭,我把馬牽到那,你踩著石頭先上去”。


  “好”,大毛跑過去,先在石頭上站好,成才跟著把馬牽了過去。大毛這是第一次騎馬,還是有些怕的,坐在馬背上戰戰兢兢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成才等她坐好,踩著馬鞍上來坐到了前麵,“大毛,你拽著我的襖子吧”。


  “好”,大毛救命稻草似地,分別抓住了成才兩邊的襖子。


  “駕”,成才噔了噔馬繩,腿輕輕踢了下馬背,馬就噠噠地跑了起來。


  省府的路平,成才趕地又不快,馬上倒不是很顛。大毛坐在後麵恍惚有種以前小時候,坐在姐姐自行車後座上的感覺。她又不知怎麽地想起了許多電視裏,坐在自行車後麵笑地歡快地姑娘,那些多是年輕地小情侶們。大毛挺想問問成才,他和那林雪現在怎麽樣了,到底表白了沒有。不過這拉的風大,要扯子嗓子喊前麵才能聽到。她現在嗓子都啞了,又不想開口了。


  “到三石巷了,張家如今住哪兒?”。


  “我也不知道,找個人問問吧”。


  成才見邊上有戶人家,門口有兩個八九歲的小孩,在玩竹蜻蜓。他下來把馬牽過去,問他兩知不知道最近新搬來的張家在哪兒。那大點的孩子往前指了指,說前天巷子中間搬來一戶人家,不知道姓什麽。成才也不再騎馬,牽著就往中間走。大毛坐在上麵十分慌張,“成才,你要不靠在塊石頭邊上,我下來吧”。


  “你直接踩著鞍子下來就成,我在下麵扶著你”。成才說著扶了大毛的膀子,讓她借了點力。大毛踩著馬鞍,輕輕跳了下來。“謝謝你,成才。等我回去和富貴說,我今天還騎上馬了”。


  成才笑笑,“哪天你能一個人騎,那才叫騎。你這最多叫坐馬,就跟坐馬車一樣”。大毛聽了,也啞著嗓子笑了。


  張家倒是不難找,確實如之前的大爺所說,現在的院子也不小。隻是大門緊閉,門口連個看門的都沒有。


  “我去敲門吧”,成才把馬拴在旁邊樹上,走到門前,抓起門上的鎖環砰砰砰地敲了起來。敲了好一會兒,裏麵才傳出個聲音,“誰啊”,說著門就開了。


  “這位嬸子,我叫楊大毛,我哥哥楊富貴以前跟著三掌櫃跑腿。我前兩天去旺城牢裏見了三掌櫃,他托我給掌櫃娘子帶幾句話。掌櫃娘子該是住這吧”。


  那嬸子聽了大毛的話,眼睛亮了亮。“老爺讓帶話來的?二位快快請進”。後她又朝著院子裏喊,“娘子,娘子,老爺托人帶話來了”。


  大毛和成才剛進了院子,就見個婦人裝扮的年輕女子,從側麵一間屋子跑了出來。“人呢,老爺帶什麽話來了?”。


  大毛猜這就是三掌櫃的妻子,許子蘭了。“娘子,我叫楊大毛,楊富貴是我哥哥”。


  “原來是富貴的妹妹,兩位快請屋裏來坐”。許子蘭把二人領到側房,請二人坐下。“張嬸子,去倒兩杯茶來”,她朝著剛剛的婆子吩咐了一句。等婆子走了,她忙問大毛,“姑娘,老爺像現在如何?那牢裏冷不冷?飯菜他是不是吃不下?他在裏麵有沒有挨打受欺負?我早該過去的,可這新搬家,又趕著過年,有許多東西要置辦,這才拖到了現在。好在如今都安排妥當了,我準備明天就過去,到那邊先住下,陪他過個年”。許娘子說著說著,眼眶還紅了。


  “娘子,三掌櫃現在一切都好。三掌櫃的賬都對得上,縣老爺大概是覺得罪證不足,倒是沒把她關在牢裏,而是關在了自己家裏。平時吃好穿好的,也凍不著。娘子,這是三掌櫃讓我給您的信,我想見一見張夫人”。大毛說著從懷裏掏出那張紙來。


  許娘子接過去看了,越看是越皺眉。“楊姑娘,這戶籍文書如今十分重要,張夫人怕是不會給你。這樣,明日我把新舊文書都帶在身上,同你一起去旺城”。


  “娘子說得有理。不過我還是想見見張夫人”。大毛想知道事情真相,後麵才好見機行事。


  “哎,楊姑娘怕是不知,自從出了這事,夫人現在是誰都不想見”。


  “可是娘子,這件事至關重要。三掌櫃該是也和您道明了原委,還請讓我見上一見”。


  “楊姑娘還請不要強人所難,張夫人如今真的沒有什麽見客的精神”。


  大毛這趟來主要就是為了見張氏,把三掌櫃身世弄個明白。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住處卻見不到人,大毛哪裏甘心。“娘子,我剛剛的話有一半是騙你。三掌櫃之所以能從大牢裏出來,蓋是因為我們家和如今的縣老爺有些交情。我這趟來,就是為了見見張夫人,把事情弄個明白,這樣回去後我們才好和縣老爺周旋。還望夫人能體諒,這於三掌櫃的前程十分要緊”。


  “多謝楊姑娘周旋。不過楊姑娘,你隻需知道,三掌櫃是張家老爺,遠房表哥的親兒子就行,別的你無需知道”。許娘子竟是寸步不讓。


  大毛覺得這許子蘭十分奇怪,是不信任她還是怎樣?她以為三掌櫃信上該寫的十分清楚才是。


  “娘子,我們楊家其實也不過是個普通莊戶,隻是我哥富貴跟著三掌櫃幾年,感情頗深。我才下了功夫將三掌櫃從牢裏撈出來,又大老遠從旺城跑到這裏送信。為的和您一樣,不過是想保三掌櫃無恙。可是如今我混沌地很,不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也不知道我們楊家作何要趟這趟渾水。我哥富貴現已放了出來,年後案子結了這事於我們楊家就徹底沒關係了。既然夫人並不信我,後麵的事我們也不必跟著瞎忙活,等您到了旺城,自己把那些個文書遞給縣老爺吧。告辭!”。大毛還學著電視裏俠客的樣子,朝許子蘭拱了拱手。“成才,我們走”。大毛說著做勢就往外走。


  “姑娘,楊姑娘等等。我並不是不信你,而是,哎,算了,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見張夫人”。許子蘭說完帶著大毛和成才往北邊的主屋走去。到了門口,她先進去打了招呼,出來對著大毛點點頭,示意她進去。


  大毛進去後,許子蘭忙著去收拾明天要帶的東西,就留成才站在門外等著。成才邊站邊發呆,他不知道楊家什麽時候跟縣老爺攀上了關係。他也不知道大毛竟是如此能言善辯,大家同是在村裏念了兩年私塾,為何她這麽能說?他也想了大毛的話,好像她這趟來就是為了三掌櫃。成才想起了之前富貴提到三掌櫃時,滿臉的敬佩,那時候大毛好像一直在邊上笑眯眯地聽著。成才想,大毛這哪裏是為了什麽三掌櫃奔波,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富貴。他又同小時候一樣,開始羨慕起富貴,羨慕富貴有這樣一個妹妹。好像天塌下來,大毛都能幫他先頂上一會兒。


  成才正思緒縹緲地走著神,忽然聽屋子裏砰地一聲響,好像是杯子摔在地上的聲音。成才覺得不對,趕緊往裏麵跑。這進去一看,嚇了一大跳,大毛正被人掐著脖子按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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