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啦
年味漸濃, 今天已是臘月二十八。整個村子裏的人, 不管手裏有錢沒錢, 這些天都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這種感覺於大毛而言格外陌生卻十分美好, 她這幾日跟著李杏兒忙來忙去的渾身是勁。
李杏兒今天打算炸點花生米和小果子。一大早的她就揉了一小團子的麵, 放在盆子裏晾著。大木盆裏倒了半盆子的花生米, 上麵撒上薄薄的一層白麵, 又往裏麵足足打了八個雞蛋。也不加水,就這麽直接攪拌,用雞蛋液把麵滾在花生米上。把花生米攪拌好, 李杏兒才去將麵團像擀麵條一樣擀成一張張麵皮,不過這麵皮略厚。再把麵皮切成五公分左右寬的長條,把長條摞在一起, 一刀刀的下去, 就是果子的雛形,一個個小條。
“娘, 讓我切切吧”。刀切在麵上的樣子, 大毛看著覺得有趣, 很想試試。
“你去燒火去, 等你把鍋裏的油燒開了, 咱們先炸花生米”。李杏兒雖說著話, 手也沒停,切的極快。大毛看著都怕她切到手指頭。
這炸東西的火其實是極講究的,大毛為了能控製好火苗大小, 特意抱了一捆蒿子來。她先用中火把油催開, 就趕緊換了小火。這時候李杏兒正好也切好了果子,鋪了滿滿兩列笆。李杏兒把花生米端了過來,往鍋裏倒了四分之一的樣子。花生米剛一入鍋,就冒起泡來。李杏兒用漏勺輕輕攪著,囑咐大毛一定要小火。大毛就一根兩根的蒿子往鍋底加。
鍋底隻要有點火就行,大毛還能時不時地站起來看看。本來白生生的,裹著麵的花生,這會兒已經變黃。慢慢地劈裏啪啦的開始炸開。李杏兒讓大毛攪著,她自己拿大海碗化了一大碗的糖水。看鍋裏的花生米顏色差不多了,趕緊讓大毛停了火。大毛就忙用鍋叉把旁邊的草灰撥弄到小火苗上,一下就把火滅了。
李杏兒則用漏勺把鍋裏的花生米撈進一個幹淨的盆裏。又往盆裏澆了些糖水,換了小鐵勺子使勁攪拌。沒一會兒那糖水就都粘在了花生米上。李杏兒讓大毛再小火把油燒開,又倒了些花生米進油鍋。等這鍋快炸好的時候,剛才的第一鍋也冷好了。李杏兒捏了兩個遞到大毛嘴邊,大毛張嘴接過。
“怎麽樣大毛?甜不甜,脆不脆?”,李杏兒說著自個兒也嚐了兩顆。這花生米滾著麵,兩顆就是一小團。
“脆,有點甜,好吃”。大毛回味了下,“主要是香,真香”。
“都這麽甜了才有點甜?”,李杏兒似是不太認同。看鍋裏的又劈裏啪啦炸開,大毛又趕緊停火,李杏兒再往外撈。這次她拌的時候多撒了些糖水。等涼透的時候又捏了幾個給大毛,“這回兒該甜了吧?”。
大毛嚼的嘎嘣脆,“甜,真甜。娘你可真能幹!”,大毛不僅嘴裏甜,心裏也甜,朝李杏兒笑地更甜。
李杏兒看著大毛笑盈盈地臉,卻是有些納悶。怎麽覺得大毛跟哄孩子似的,自己是那個被哄的孩子?這麽想著自己都覺得好笑。
花生米炸完的時候,也不打頓,接著就炸起了果子了。大毛見過炸油條,沒見過炸果子。兩個其實大不相同。油條的麵是發麵,一進鍋就迅速膨脹起來,本來兩根細細的麵,最後變成了寬寬的油條。果子是死麵,膨脹的沒有油條那麽厲害,不過也大了一圈。果子比花生米炸的要久一點,李杏兒換了一個盆子來裝。可能是油炸的多了,到後麵的果子已經有的黃有的黑。李杏兒悄悄地把那些不太好看的都撿到了上麵,準備這幾天自家吃完。等年後來人的時候端出來,就又是一盆黃橙橙,漂亮亮的果子。
大毛見大花跟前跟後的等了好久,背著李杏兒偷偷扔了兩個果子給它。可這傻狗也不知道到外麵去吃,趴在桌底下咬的嘎吱嘎吱響。李杏兒聽見了定是要瞅瞅,就看見大花正歪著腦袋吃的正香,李杏兒瞪了大毛兩眼,倒是也沒說什麽。
下午富貴和大毛抓了兩把果子,準備去成才家顯擺。那果子黑黢黢的,吃起來其實稍稍有點苦。到成才家的時候,富貴大方的分了成才幾個。
“你家這味道炸的和我娘炸的不太一樣”。成才說的委婉。他拿碟子抓了些自家炸的來給富貴和大毛嚐嚐。大毛見成才家除了炸了果子,還炸了些麵皮,色澤黃亮,看著就很有食欲。她特別喜歡吃那麵皮,覺得比果子要香脆許多。心裏默默把自個兒的娘和成才的娘做了對比,不得不承認,人家的娘好像手更巧些。
第二天早上吃完飯,楊二柱就帶著一家子上墳去了。大毛的爺爺奶奶就埋在桃花山下麵的那片墳岩堆裏。大毛每次去大水庫的時候都要路過這裏,也並不覺得害怕。
這墳是座大大的土墳。大毛的爺爺奶奶合葬在這一處。墳前用石頭磊了小小的一圈,正好用來燒紙。一家人圍跪在這石頭圈旁,楊二柱先點了草紙放進去,其他人也都拿著往上加。楊二柱邊燒嘴裏還邊念叨,“爹,娘,你們在那邊好好的。我給你們送點錢,你們多買些好吃好喝的。我把大哥那份也一塊兒燒過去。二老在天之靈保佑保佑咱兩家順順當當,家裏人都安安康康的”。
大毛見火燒的不旺,拿了樹枝,要去撥弄。李杏兒見了趕緊打了下大毛的手,“這可是你爺爺奶奶的錢,你可不能動。再給弄壞了,可就花不出去了”。李杏兒說的真是一本正經。
紙燒的差不多的時候,楊二柱開始磕頭,連著磕了三個響頭。李杏兒接著,後麵是富貴,最後是大毛。等都磕了頭,紙也燒的差不多了。楊二柱又在墳邊上放了一掛小炮竹。
第二天便是過年了,富貴和大毛早早就被叫了起來。今天不用掃地,不過兩個孩子也沒閑著,跟著楊二柱一塊貼對聯。楊二柱拿了小碗,倒了一點麵,加了些熱水,用筷子攪拌地均勻,攪成一碗粘粘地麵糊糊。又找了個小的絲瓜瓤子來,蘸了麵糊糊往門對子的背麵抹勻。最後把對子往門上貼。
“大毛,你離遠點看看直不直?”,楊二柱拿著對子先在門上比量。
“歪了歪了,爹你右手邊往下來一些。嗯,對對,再往上去點。這下差不多了”。大毛指揮地像模像樣。等確定好位置,楊二柱這才使勁把對子壓實,貼在門上。除了門,什麽水缸啊條幾啊都貼了些紅條子。連自家的牛頭上都貼上了。真的是一片喜慶。
中午的時候李杏兒整了一桌子的菜,雞魚肉蛋樣樣齊全,很有過年的樣子。魚燒了兩條,留了一條整的,放在條幾上跑。大毛想這大概是圖個年年有餘的好意頭。
菜都端齊的時候,富貴和大毛就跟著楊二柱出去放炮竹了。剛出門就聽莊子裏劈裏啪啦的炮竹聲紛紛響起。看來大家吃飯的點都差不多啊。楊二柱把炮竹掛在了樹枝上,這炮竹直接用火折子點是不行的。楊二柱拿了連兩根稻草來,先把稻草點著了,再拿著稻草去點炮竹。那稻草剛一碰到炮竹,楊二柱就抬腿往回跑,和兩個孩子站在邊上等了等。
“爹,你好像沒點著啊?”,大毛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個響。“稻草不行的話,爹你拿蒿子啊”。稻草不易著,火慢。
“那怎麽行,蒿子那麽大的火,我怎麽跑得及”。楊二柱說著,又把稻草點著了又去放一次。這回兒他對準了火線,看見著了才扔了稻草往回跑。沒跑幾步這炮竹就炸開了,把楊二柱嚇一大跳。
下午大毛跟著李杏兒一起包餃子,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戶戶都是要吃餃子的。餃子餡是剁碎的油渣和白菜。這都過年了,李杏兒也沒舍得弄個鮮肉的餡。大毛以前也是會包餃子的,雖然不能包的多漂亮,卻也是能包出個餃子樣來。李杏兒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水平。不過李杏兒揉麵,擀餃子皮卻是十分利索。母女兩人一下午包了兩百多個餃子,晚上下了一半,另一半留著第二天早上吃。
因為要熬年,這年夜飯就吃的特別慢,吃了快一個時辰。餃子也是吃著下著。不過兩個孩子並沒有吃多少,倒不是因為不好吃,而是他們有些年飽,一點不覺得餓。吃完飯的時候天都黑透了。洗漱完,一家子幹脆都窩在楊二柱和李杏兒的床上,一塊兒熬年。富貴一會兒揪揪大毛頭發,一會兒戳戳大毛腦袋,大毛表示十分無奈。
兩個孩子也沒熬多久,就睡著了。大毛睡得沉,連夜裏的炮竹聲都沒把她吵醒。她清醒後的第一年就如此平淡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