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嬸子回來了
大毛和富貴這幾天經常下去找成才, 不去的話大毛都怕這孩子把自己餓死。從王嬸子走, 這都四天了。每次見成才都在發呆, 要麽站著發呆, 要麽坐著發呆, 要麽躺著發呆。鍋屋也是冷鍋冷灶的, 王拴這些天基本都是在成才大伯家吃的飯, 喊成才去,成才就當沒聽見,理也不理他。
大毛和富貴頭天來的時候, 成才就躺在自己床上,睜著大眼睛,一動不動。富貴坐在床邊嘰嘰喳喳地和他說了好些話, 他也不理。中午王拴叫他去隔壁吃飯, 他不吱聲也不動。王拴叫了幾聲來了氣,脫了鞋子就要去抽他。富貴和大毛兩個孩子攔都攔不住。大毛這些天早憋了一肚子火, 正想不管不顧的訓上王拴一頓, 卻不想成才一下從床上跳了下來, 站在王拴對麵, 瞪著眼對他說, “你打, 你這一鞋底打下去,你看我以後還給不給你養老,給不給你送終!”。成才說完也不管愣住的王拴, 自己走了出去。
富貴和大毛忙跟上去。“成才, 去我家吃飯吧”,大毛跑兩步,拉住成才的袖子。
“我不去,我爹要是不把我娘接回來,我就把自己活活餓死”。成才掙開大毛的手,悶頭蒼蠅似的往前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兒。大毛和富貴不放心,一直跟著。這一跟就跟到了大水庫邊,大毛看著這波光粼粼的水麵有些害怕。好在成才爬到壩上,又坐著發起呆來。
“成才,你知道餓死鬼嗎?”,大毛和富貴各坐在成才兩邊,大毛學著成才的樣子望著水麵。
成才忍了又忍,才忍住沒開口。他以為大毛是要安慰他兩句的,沒想到又要說些有的沒的了。
“這餓死鬼啊,分兩種。一種是被別人餓死的,一種是自己把自己餓死的。被別人餓死的還能投胎,隻是投胎後比旁人能吃些罷了。可這自己把自己餓死的啊,那是要進十八層地獄的,投不了胎不說,長得還十分難看。頭小嘴小,肚子卻大,是怎麽吃都吃不飽,見到什麽都想吃。成才你說,這嚇不嚇人?”。
成才抿著嘴,忍著不說話。
“我們再來說說這淹死鬼。這淹死鬼也分兩種,一種是被人淹死的,一種是自己把自己淹死的。這被人淹死的呢,也能投胎,就是投胎以後有些怕水。那自己把自己淹死的是投不了胎的,就得整日待在水底,見不得太陽,泡得爛乎乎的。成才你說惡心不惡心?”。
“大毛你這些都聽誰說的,是不是高老頭?”。成才還沒說話,富貴倒是皺著臉開了口。
“不是,是張老頭說的”。大毛側著腦袋一臉嚴肅的朝著兩個孩子說。
“富貴你別聽她瞎說,這世上根本沒有鬼”。成才終於開口了。
大毛見成才開口說話了,趕緊又接著道,“有沒有鬼不說,自己把自己餓死,聽著都叫人笑話。成才,你不想長對大翅膀飛到外麵看看了?”。
“想啊”。成才還是一副茫茫然的樣子。
“那你還不好好吃飯,好好長大。以後還能帶著王嬸王叔一塊兒出去。我聽張老頭說外麵很多地方,官家是不許打葉子牌的。你到時候帶著你爹娘去到那些個地方,或許王叔就不賭了呢。其實我看王叔幹活還是很厲害的,人也不懶”。
成才被大毛說的有些心動。成才想,“我爹要是不賭了,我家的日子是不是就能過的像大毛家一樣快活?”。如此想著,成才似有了些希望,可又有些為難,“我不想去我大伯家吃飯。昨天不知道大伯和我爹說了什麽,我爹回來就打我娘。我大伯一家子除了我堂嫂子,沒一個好人。我堂嫂子真是眼瞎,怎麽看上我堂哥的?“。
“哎呦喂,這孩子還有心思替別人發愁”,大毛心中感歎。
“成才,去我們家吃吧。我娘今天燒了歪歪肉,可香了”。富貴熱情相邀。成才早就餓了,半推半就的去了。
這都第五天了,王嬸子還沒回來。成才吃完飯,坐在富貴床邊發呆。大毛和富貴已經實在找不出什麽話來和他說了,隻好一道陪著他發呆傻坐。
“大毛,你說我娘還會不會回來?”,成才悠悠地問了一句。
“會回來的”。大毛想,王嬸子就是不打算和王拴一塊兒過了,也該是要回來把事情辦辦清楚。
“我這些天想來想去的,有時候想我娘不如幹脆不回來算了,以後或許還能好過點。可又想,要是以後我都見不到我娘了,心裏又難過”。成才說到後半句,已經帶了哭腔,流了眼淚。
第二天,也就是王嬸子走的第六天,王嬸子回來了。
那天大毛實在不放心成才,一大早就去了成才家,準備叫成才上來吃早飯。三個孩子走到門口的時候,呼隆隆地來了兩輛牛車,從上麵跳下來十來個人,王嬸子就在這人群中。
“成才,你爹呢?叫他出來!”。領頭的是個壯實的漢子,叫吳來,是成才娘的堂兄。
“二舅,我爹不在家”。陳才哆哆嗦嗦地說了一句。大毛去看成才,見他眼神慌亂。
吳來似是不信,帶著人就進去找了,邊找邊喊。
“別找了,我估摸是在老大家吃飯呢”。說話的是成才的娘。
兩家本就挨著,吳來抬了腳就到了侯桂花家的大門。那邊人聽見動靜,知道不妙,忙叫王晴過來關門。哪還能來得及,吳來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進去了。王拴果然是在這邊吃飯,吳來走過去,二話沒說直接掀了桌子。桌邊的三人被嚇得不輕,退到後麵擠到了一起。
“這倒是正好,你們三都在,咱們把這賬好好算一算”。吳來自己搬了凳子,大腿翹二腿地坐著。
“我說王拴,你這到底是為什麽,非得把我妹子往死裏打?你總得和我說道說道吧”。吳來說話帶著股痞氣。
王拴哆嗦著嘴說了句,“她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我這些天想來想去想不明白,你怎麽就黑了心肝要把我打死”。王嬸子吼了一句。
王拴這時卻不敢再說話,他這些天早就後悔了。那天實在是衝動了,信了他大哥的話。他思來想去覺得很不對,今天本來正準備和他大哥好好說道說道,沒想到這吳來竟找上們來。
“王拴你不說是吧,那嫂子來說說說吧。說說你是怎麽撮弄李拴打我妹子的?”。
“我可什麽都沒撮弄”,這時候侯桂花當然不認。
大毛跟在成才後麵還想聽聽這其中隱情,不想王拴和侯桂花什麽都不說。
“嫂子我聽妹子說,你是那挑撥離間地禍根,這事我們總要從根上找問題。你這是自己說呢,還是我想法子讓你說”。吳來這輕飄飄地一句話卻是把侯桂花嚇了一哆嗦。她看了看旁邊的王石一眼,還是低著頭不說話。
誰知這吳來突然站了起來,一把薅住侯桂花的頭發,把她拽了過來。侯桂花立時嗷嗷叫出了聲。
“我吳來可沒什麽不打女人的習慣。在我這就分該打和不該打的人,可不分什麽男人女人。嫂子識相點就說了吧”。吳來說著手上還加了些力,侯桂花的頭皮都被提起來了。
自家媳婦兒被人打成這樣,王石居然一句話都不說。大毛看著都替侯桂花心寒。
“我說,我說”。侯桂花疼的實在受不了了。“這事和我可沒一點關係。是王石跟王拴說吳鵲在家裏偷人的”。侯桂花哭著說了句。
“你,你,你,我偷人?我偷誰了我偷?”。成才娘指了指王石又指了指王拴,氣得直哆嗦。
吳來把侯桂花鬆開,又朝著王石走。王石嚇得直往後退。吳來跟拎小雞似的,一把把他拎了過來。
“看來得勞煩大哥給說說清楚了”。吳來說著,把手指捏的哢吱哢吱響。
“我,我可什麽都沒說,這都是他們兩口子的事”。王石看屋子裏黑壓壓的十來個人,可不敢承認。
王拴沒想到,平時親親熱熱的哥哥嫂嫂,到頭來竟是這樣的人。“大哥,不是你說,你親眼看見成才娘和王有誌在屋裏親親熱熱的”?王拴已經有些急眼,不管不顧起來。
“王拴啊,王拴,你拿我當什麽人?他們說兩句你就信了?”。王嬸子說著又掉起眼淚來。
“還不都怪你,天天怨我這樣那樣,提起他倒都是誇。恨不得嫁的是他不是我。上次他還酸溜溜地說我娶了好媳婦不知道疼。你倆這不是有一腿是什麽?”。王拴說著還覺得自己有理起來。
“這事還不簡單,咱們把王裏正叫來,當場對一對不就知道了”。吳來說著就叫人去喊王裏正。
“別去,別去”。王石趕緊把人叫住。他是看出來了,今天這事是不能善了了,要是把王有誌叫來,再把他得罪死了,那王石以後在王家村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