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半文盲
這兩天青麻割得慢了些, 路越跑越遠。頭天往上去, 一直割到了水庫邊, 第二天往下, 割到了河灣底。除了村戶家的門口, 村裏其它地方的青麻, 都被這家子洗劫一空。
“哎, 這青麻看著挺多的,一點也不經割”。李杏兒很遺憾。
“下一車咱們往餘家村,吳家莊那邊多走走”。楊二柱也有些發愁, 跑遠了怕兩天割不了多少。再說人家莊子裏的東西隨便去割也不太好。
大毛暗自琢磨,這生意要是想做大做強,光靠自家這四個人肯定是不行的。
“爹, 咱們在村子裏收青麻吧”!
"收?怎麽個收法"?二柱不由地問大毛, 這個他還真沒想過。大概是種田種慣了,不太容易跳出自產自銷的思維。
“咱們這樣, 一斤一厘的收。爹你明天去縣城跟姚大伯他們商量下, 看看從大後天開始後麵三天能不能每天來一輛車。咱們自己割的再加上村裏收的, 每天至少發一輛車出去。要是收得太多, 看情況一天兩輛車也行。爹, 你看這樣行不行“?
“一斤一厘是不是太便宜了”?這個巨大的價格差, 李杏兒聽著像是那些個黑心商販才能做出來的。
楊二柱也有些猶豫,多了有些肉疼,少了似乎有些過意不去。
“爹, 娘, 一厘真不少了。當初要不是小楊掌櫃幫忙,咱們能找到這個路子嗎?這人情要不要還?得多少錢去還都不好說。咱們雇馬車費不費心?擔不擔風險?這一趟趟的從咱家到鎮上再到縣城,若想一切順利,爹得花上多少心思力氣。這些你們都算不算?我再換個說法,娘,若是咱家沒找到這門路,村子裏別家一厘一斤收新鮮的青麻,你覺得這價格怎麽樣”?
李杏兒算了算,她那天大半天就割了120斤,一厘一斤能賣上個12文。一天割下來估計能賣上個20文,這可真不少了。
“大毛說得對,一厘一斤的價格不少了”。李杏兒被成功洗腦。
“大毛這法子可行。青麻眼看要發黃了。指望咱們自己是割不了多少。明個我就去和姚大哥、顧兄弟商量。等咱們村收差不多的時候還可以去別的莊子上收收,這樣可不少掙”。楊二柱是越算覺得越合適,忍不住誇道,“咱們家大毛可是真聰明”。
大毛想這大概是因為她上輩子受了些經商的熏陶。
第二天晚上二柱回來的時候,又樂嗬嗬地把銀錢全數給了李杏兒。李杏兒從中拿出四文,給了富貴和大毛一人兩文。從昨天的十文到今天的兩文,這巨大的落差讓兩個孩子十分失落。眼神有些幽怨。
“爹,馬車的事怎麽說”?大毛試著緩和下自己的情緒。
“都安排妥了。後天你顧叔家車來,再後麵兩天都是你姚大伯過來。明天咱們就開始收青麻!”。楊二柱一副興致勃勃,躍躍欲試的樣子。
大毛家要收青麻的風聲放出去之後,整個村子都轟動了。村民們沒想到,這再平常不過的青麻,居然能賣錢。怪不得這二柱一家這些天瘋了一樣,到處去割。
這天,楊二柱帶著富貴依舊去割青麻,餘李杏兒和大毛在家裏收。李杏兒特意去裏正家借了一杆兩百斤的大稱和一些紙筆。這紙筆留著做賬,想得還挺周全。
上午就陸陸續續地有幾家人來。不過不多,都是些三四十斤的,估計是來探探虛實,看看大毛家是不是真的在收青麻。
下午人越來越多,賣的青麻也越來越重。光二丫家一家就有432斤。要知道,這村裏許多空地都被大毛家割了精光,這樣二丫家一天還能割這麽許多,實在不容易。這倒是得益於二丫娘的懶。她們家的院門口,甚至院子裏都長滿了青麻,平時也無人打理。一年又一年的這青麻越長越多,都快把路長實了。光是家裏這兩處就割了快兩百斤。
楊二柱有些不放心,下午太陽還沒下山就帶著富貴回來了。兩人這一天也不過割了一百多斤。
青麻一直收到天黑透。大毛家的場機上,大大小小一捆捆的青麻擺的還算整齊。
李杏兒把記賬的幾張紙遞給楊二柱,“你算算這攏共有多少,我得趕緊做飯去。富貴,走去給我燒火”。富貴聽話地跟著去了。
楊二柱點了煤油燈,在大桌子上仔細算起來。
大毛伸頭一塊去看,“哎~呀 ,娘這是寫得什麽鬼畫符,爹你能認得嗎”?
"有的認得有的不認得。好在後麵的數我都能看清"。楊二柱皺皺頭,“大毛你別打岔,我這剛剛算到哪兒都忘了”。
大毛悻悻地閉嘴不言。
楊二柱算了一遍又一遍,可每次算的結果都不一樣。
“爹你到底行不行啊?你前些天算山芋算青麻不都算的挺好的嗎。上次多少斤多少錢算得多清楚啊,這會怎麽算不好了呢”?大毛看著楊二柱這來來回回塗塗寫寫的有些發愁,看來村子裏這兩年的掃盲班是沒什麽大用。家裏這兩個大人還是半文盲的狀態。
“那才幾個數,這次這麽多數,算著算著我就忘了。零頭又多算起來可不簡單。我還是去裏正家借個算盤來”。楊二柱其實沒說,上次那多少斤多少錢也並不是他算的啊,是人家賬房先生算盤打出來的。他不過在心中化成整數估算了下,覺得有個差不離就行了。估算,楊二柱還是很在行的。
“哎,大晚上的還借什麽算盤。您來報數我來算”。大毛自信滿滿地拿過筆和紙。
楊二柱很懷疑,“大毛你行嗎”?
“放心吧爹,一準行。前些天我和文靜下羊窩窩,發現我自己在算數方麵好像很有些天賦”,這話說的是臉不紅心不跳。
楊二柱想起大毛之前算重量也是隨口就來,想著或許自家這個女兒同她大伯一樣某方麵天賦異稟?
大毛擺好姿勢,像模像樣地拿著毛筆,“爹,你報數吧”。
“王。。,王。。,這也不知道你娘寫的王什麽,這家是一百八十九斤”,楊二柱把紙都快舉到腦門上了,皺著眉頭分辨。
“爹你就報數就行了,前麵咱們不管了”。
"好,一百八十九斤,兩百零二斤,一百三十六斤.……",楊二柱報的起勁。
“停,停,停。爹你等等,這毛筆一點也不好使,這才三家一張紙都快滿了。你等等,我去找個好用點的筆來”,說著把毛筆一撂,抹黑去了柴房。
楊二柱伸頭去看,真的是滿滿當當占了一張紙,也不知道畫的什麽。
“爹,把燈拿來下,這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見”,大毛在柴房裏喊道。
“你要找什麽?”,楊二柱舉著油燈進了來。
“小蘆黍的竿子,咱家去年不是種了些小蘆黍嗎”
楊二柱右手舉著燈,左手在柴堆裏翻了幾下,找到了幾根小蘆黍的杆子,遞給了大毛。
兩人回到堂屋,大毛拿過一根杆子,把外麵硬硬地殼剝開,露出裏麵的瓤子來。這瓤子有些像硬海綿,吸水很好,但又不軟軟塌塌,用來做筆確實不錯。大毛又去鍋屋,拿著大菜刀,把這筆削得尖尖的。
“好了,爹咱們重來”,這會有了點鋼筆的感覺。
“爹,總共3540斤。明天拉1900斤的話,還剩1640斤。就算明天收的少點,收個3000斤的話,到了後天也有4640斤。爹你明天去看看後天能不能來兩輛車。來不了的話,後天咱們就先停一天不收”。大毛自己劈裏啪啦地說著。
楊二柱四舍五入算個大概,才跟上大毛。
“明天我問問看,要是你顧叔家車有空那就最好”。
第二天一早,楊二柱李杏兒和富貴把青麻往路口運,留大毛一人在家。好在整個上午都沒一個來賣青麻的人。
這天3000斤都沒收到,隻收了2600斤。馬車倒是雇好了兩輛,還是姚家和顧家。大毛算著明天兩輛車拉完,就剩不了多少了。後天一輛車估計就差不多了。想著想著又想多了,這王家村附近的青麻估計過了明天就不剩多少了,後麵可以去隔壁的餘家村收收看。大毛想這一季要是能收個幾十車不就發財了嗎!
第二天過了中午,楊二柱帶著兩車青麻,浩浩蕩蕩往縣城去了。
晚上二柱回來,神情看著卻有些沮喪。
“爹你這是怎麽了?明天的馬車來不了了”?大毛有些憂心。
“哎,這倒不是。今天王管事和我說他們的青麻還有一車就夠了”。
“怎麽還有一車就夠了我記得當時王管事不是說有多少收多少嗎?”。
“王管事開始以為咱們攏共能拉個三車去就不錯了。哪想今天一天咱們就送了兩車,倒是嚇了他一跳。這作坊每年其實有個一萬多斤的青麻盡夠了,今年還多收了些”。
大毛這才想起這個年代的生產力,那作坊其實也不過是個大點的四合院子。除了麻線還產些織線,要用的青麻確實有限。看來自家的發財夢這是要破了啊。
“可咱家裏的青麻可不止一車啊,這多的可怎麽辦呢”?李杏兒很發愁。
“大毛現在攏共還有多少青麻”?楊二柱問大毛。
“今天又收了2100斤,加上剩下的440斤,還有2540斤。明天一車拉走估計還剩個650斤的樣子”。大毛也愁。
“咱們得和大夥說聲,這青麻不收了。要不明天再有人來賣可就不好辦了”,大毛皺著眉頭說道。
“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和大夥說了”,楊二柱做事比較周全。“多的青麻也隻能曬幹,當草燒了”。
“六十多文買來的,太可惜了。怪不得大毛說有風險,還是種田踏實”。李杏兒十分心疼。
富貴茫茫然地聽三人說了半天,就想問一句,“咱們家的大馬還買不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