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洞下
今天要做的事已完成一大半, 餘下的就是雇兩輛馬車。楊二柱又駕起牛車往書鋪趕。
到的時候, 方大有已經訂好貨物, 這會兒正翹著二郎腿坐在凳子上, 看小吳幹活。小楊掌櫃捧著本書正襟危坐地在櫃台後看著。
楊二柱進來和三人一一打了招呼。
小楊掌櫃放下書, 笑眯眯地應了。“看二柱哥喜氣洋洋地樣子, 這賣青麻的事應是辦妥了吧”?
楊二柱聽了, 嘴咧得更開,“這是托了楊掌櫃的福,實在是太謝謝了”。這倒是實話, 要不是小吳帶路,這能不能見到王管事還兩說。
方大有也替楊二柱向小楊掌櫃道了謝。一番客套後,二人才辭別揚名, 往下一站去。
“這整個望城啊, 跑馬的也就這麽十來戶。沒生意的時候這些人家就去城西的橋底舉牌攬客。咱們先去城西看看吧”。方大有對縣城頗熟。
剛剛那書鋪在城北,這會兒要去城西, 倒也不是很遠。不過兩刻鍾的樣子也就到了。這次也不用大毛看車, 二柱找了個樹蔭把牛車解了套, 牽著牛去旁邊河裏飲了水, 又牽回來拴在樹下。把車裏剩下的山芋藤子全都扯了出來, 鋪在地上喂牛。
方大有說的橋是個旱橋, 橋下別有一番景象。不過二十多米長,兩米多寬的橋洞下,居然擠擠挨挨地站滿了人。有男有女, 或站或坐, 歪歪斜斜地分了兩排。中間餘下不到一米留著過人。每人前麵都放著個木質方牌,上麵寫著所求活計。大毛仔細看去,見有個中年婦人牌子上寫著,針線裁衣,這估計是想找個針線活。旁邊站著個壯碩漢子,牌上隻寫了兩個大字,大廚。這也簡單明了。
這不就是個小型人才市場嗎?大毛來了興致,仔細去看各個牌子。這牌子上的字跡倒是都很工整。大毛有些也不太認得,多是連認帶猜。瞧著除了一些常見的力氣活,還有些稀奇古怪的,什麽教人種花,教人養魚之類的技術活。
大毛走到一個精瘦老頭前麵,瞅了眼,不得了!這老頭厲害了,牌子上密密麻麻都要寫滿了。大毛蹲下仔細去看,全是技術活。第一條是教人算命,接著是教人修傘,教人騎馬,後麵也有些教人養花養魚之類的,最後一條居然是教人殺豬。大毛有些好奇很想問問這老頭,這麽多手藝你直接給人算命,修傘,養魚養花不是更好找些?
還沒等大毛張口,楊二柱那邊已經找到了跑馬車的,這會兒正在前麵談著。大毛趕緊走兩步,湊上前去一道看看。是個二十多歲的小青年,長得有些瘦,臉有些尖,綠豆大的眼睛倒是亮閃閃的,一副精明樣子。牌子上寫著兩行,一行馬車,接著一行是價錢便宜。
楊二柱說清自己要拉些什麽貨,怎麽拉,拉倒哪裏後,問小夥子什麽價格。
小夥子說了一堆什麽這麽遠,這麽重,這麽麻煩之類的話,最後說道,“這樣吧,我看兄弟也是誠心要找車,我也不多收你,一趟就給個150文吧。來回兩趟300文”。
方大有聽了,拉著楊二柱掉頭就走。這小夥子急了,忙把二人叫住,“兩位大哥別走啊,這價錢好商量嘛。那你們看著給吧,覺得給多少合適”?
方大有也是常做生意的,知道這些人的慣常把戲,大概價格也心中有數。直接一砍到底,“我們也都是實實在在的人,小兄弟咱也不虧待你,一趟100文,你看要是能跑咱們這就定下,跑不了我們就再看看”。
“這位大哥哪有您這麽還價的啊?這一下就砍了一小半啊”。隨後他又把貨多重,路多遠,拉起來多麻煩重複了一遍。說完見方大有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又說道,“這橋洞下可就我一家,錯過了您可就找不到了。這樣,咱們都讓一讓,一趟120文,大哥看怎樣?我都沒接過這麽低的價”。
方大有朝著那年輕人拱拱手,“兄弟,我們還是再看看吧。這裏沒有的話我們去西巷看看”。這西巷可是住了好幾戶跑馬的人家,離這裏也不遠。
那小夥子聽了有些急,似狠了很心般道,“行吧,100就100吧,我就當交個朋友了。你們準備什麽時候拉”?
楊二柱這會兒對方大有是十分佩服,接過話頭,約了兩天後也就是大後天一大早,楊二柱在宏程書鋪等他。楊二柱接著介紹了下自己和方大有,又問了小夥子怎麽稱呼,家住哪裏。
這小夥子叫李四,家就住在西巷。“二柱哥我家就在西巷一進去右手邊第三家,好找的很。兩位大哥,我們這接活是要收些定錢的,我這不收多,收個十文,咱們這事就定下了”。
楊二柱想著也有道理。要是遇到那些臨時反悔的雇主,不收定錢不是白白耽誤了工夫。遂很爽快地從懷裏掏出了十文錢,遞了過去。
李四喜笑顏開地接了。
“爹,咱們不立個字據嗎”?。在大毛看來這種金錢往來最好是有個收據的好。
楊二柱還沒說話,李四倒是開口了,“大人說話小孩子亂插什麽嘴?我們這跑腿的哪像那些個做生意的還隨身帶著紙筆”?
方大有朝著楊二柱點點頭。這種事情多是口頭約定,沒人去立什麽字據。
這敲定了一輛馬車,三人的心就放下一大半。不過果如李四所言,這橋洞裏真真就他一家。三人來回找了幾遍也沒看見別家。大毛倒是發現之前的瘦老頭已經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接到了活計。
方大有隻得帶著兩人去了西巷。好在離得不遠,過了兩條街就到了。這會兒找起來就麻煩些,要挨家挨戶敲門去問。路過李四家,楊二柱也去敲了門,開門的是個老太太。看著和李四還真有些像。
“老太太,我想雇輛馬車,不知您家有沒有”?楊二柱開口問道。
“有的,有的。快進來坐坐”。
三人進門,見院子南邊就是個長長的馬槽,旁邊拴了三匹高頭大馬。
楊二柱看了這才放心,又問老太太如何稱呼。
“我夫家姓李,兩位不嫌棄叫我李嬸子就行”。
“咦,這倒是巧了,我們剛剛在橋底雇了輛馬車,也是姓李,叫李四”。楊二柱說得裝模作樣。
“可不是巧了,那正是我家小子”。老太太笑了,原來自家小子已經接下了這筆生意。
“李嬸子,我們這大後天還差一輛馬車,您還認識別的人家,也做這跑馬活計”?
李嬸子想了想說,“還真沒了,這巷子裏的幾家,大後天都有活了。要不你那活再等等,讓我家四子再幫你多跑趟”?
方大有忙接過話頭,“多謝李嬸子,我們再找找看。這貨等不得,實在找不到我們再來找您”。
李嬸子聽了這話,刷地拉下臉來。“說了你們還不信,那就自個兒再找找去吧”,一副送客的樣子。
待三人出了院門,方大有對著楊二柱說,“這母子兩不是善茬”。
三人又繼續敲了好幾家門,也確實如李老太所說,那天都沒空。一條巷子都快找完了,還沒雇到,兩個大人都有些著急。
“爹,等下我來敲,咱換個手氣”,大毛學著揚名的樣子,笑眯眯地道。
方大有生意做久了,還真有些信這個。“我看行,來大毛這家你來敲”。
大毛隨手抹了下頭發,整了整衣擺。走過去,咚咚敲起來。
開門的是個圓臉小媳婦,看見大毛倒是一樂,“小娃娃你是要找誰”?
“姐姐,我爹要雇輛馬車,不知道您家有沒有”?
小媳婦聽了笑意更盛,抬頭看見兩個大人忙請了進去。
家裏還有兩個老人,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娃娃。
“我家孩兒他爹出去跑馬了,兩位這是哪天要用車”?
“兩天以後,不知方不方便”?
“那有些不湊巧了,這後麵四天已經與糧鋪約好了”。
楊二柱聽了有些泄氣,道了謝,準備繼續找。
“二位等等,我有個娘家表姐,他們家新置了輛馬車,或許有空。我帶你們去看看”。
三人聽了,又報了希望。
這小媳婦的表姐家並不住在西巷,還隔著一條巷子,不過也不太遠。沒多少路就到了,是個草房院子,院子不大。裏麵也有個馬槽,馬卻不在。
一個和李杏兒差不多大的婦人,帶著兩個孩子在家。楊二柱道明來意,倒是趕巧,本來那天是要給戶人家搬家去的,結果那家老太爺找人算了算,說是原定的日子不太吉利,又往後推了五天。就正好空出兩天來。
這家姓姚,這姚嫂子很是當家,直接把這活接了。為人爽快實誠,自己隻開了100文一趟的價錢。楊二柱想著兩家馬車一樣價最好,也不還價,掏了十文付了定錢。
這會兒所有事情都敲定下來了。楊二柱卻有些心急恨不得立即就回家砍青麻去。不過現在已是中午,方大有帶著他們來回奔波,又幫了這麽大的忙,怎麽著也該請人吃頓飽飯才是。遂拉了方大有去下館子。
下的是個麵館,楊二柱倒沒有叫麵,而是叫了三大碗的鮮肉混沌。這裏的豬大概是吃的好吧,肉是又香又有嚼勁。這麽一大碗的混沌,大毛居然吃得湯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