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要嚇死人
大公雞還沒開始打鳴, 大毛就迷迷糊糊醒了。歪頭往窗戶看去, 天有些微亮。想著今天有很多路要走, 還是早點起吧, 可別拖了後腿。
大毛雖然心中有事卻不妨礙她睡得香甜, 這會兒穿戴好了, 覺得精神不錯。推門出去, 院子裏靜悄悄的,估計爹娘還沒起來。大毛就自己靜靜的洗漱去了。等她把自己收拾利落,院子裏還是沒什麽動靜, 看來其餘三人還在睡著。大毛有些猶豫是自己先把稀飯燒了還是去把大人叫起來呢?想了下,決定先去喊了人再燒飯,這樣兩不耽誤。
大毛踮著腳走到北邊爹娘的屋子。門虛掩著, 她輕輕推了下就開了。大毛鑽進來, 悄悄走到床頭。
兩人睡得正憨,楊二柱睡在裏麵, 側身躺著, 一支胳膊還搭在李杏兒的胸口。大毛瞧著有些辣眼睛, 輕輕把那支胳膊拿了開去。又去推李杏兒, “娘, 娘?該起床了”, 壓著嗓子聲音低沉。
李杏兒朦朦朧朧地聽見有人在叫,掙紮著掀開眼縫,就見床頭黑乎乎地立著個小人!嚇得驚叫了一聲, 坐靠在床頭, 整個人清醒不少,倒是看清楚了。“你這死孩子,大半夜的不睡覺跑這來做什麽?嚇死個人”。
楊二柱也被吵醒,支起胳膊,勾著脖子看著大毛。
“娘,爹,該起了。天都要亮了,咱們早去早回”。
兩個大人又伸頭往外看。
“去,去,去,快回去睡覺,這天還早呢”,李杏兒語氣暴躁。
“娘,不早了,天都要亮了”。
楊二柱有些頭疼,“大毛啊,聽話快回去睡覺。這才半夜,今天是月亮地,看著亮。等真亮了我去叫你”。
大毛半信半疑,覺得自己這會兒精神這麽好,顯然是一覺睡到天亮的樣子。
楊二柱和李杏兒也不再管她,又都繼續躺好,準備再睡一覺。
大毛無法,又悄摸摸地走了,回到自個兒房間裏呆坐了會兒。想著這沒個鍾表太不方便了,這鄉村農戶就算了,那些個做生意的也沒個鍾表嗎?那談生意都怎麽約定時間呢?那些個公務員們又怎麽掐點上班呢?想著想著又來了困意,也不脫衣服,隻踢了鞋子就躺著睡了。
鬧了這麽個烏龍,等大毛被楊二柱叫醒時候天真的要亮了。
知道這父女兩要出遠門,李杏兒昨個晚飯後活了白麵,用籠布蓋著,醒了一夜。大毛起來的時候,她已經炕了兩鍋大餅,切成一丫丫的三角狀。用幹淨的白布包了四丫,留做幹糧。
父女兩人匆匆吃了些餅,喝了山芋稀飯,就帶著水和幹糧出發了。楊二柱順手把院牆外靠著的鐵叉放進了板車裏。
到了莊子下麵,楊二柱拿著叉子去自家山芋田裏,挑了些嫩的藤葉叉了堆在板車一角。又把叉子藏到山芋藤下麵,這才又趕著牛車往鎮上去。
牛車停在了鎮子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個書鋪子前麵。
楊二柱下來,把車往路邊上拉了拉,扯了些山芋藤喂牛。叮囑大毛看好牛車。自己拉了拉衣腳,往鋪子裏去了。
大毛靠在車幫上,百無聊奈地往鋪子裏瞅。見裏麵空空蕩蕩,零星擺了些書本紙張。不到兩刻鍾楊二柱就出來了,後麵跟著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大毛忙站直,兩人到的時候,大毛還朝那人笑了笑。
這男子正是書鋪的東家掌櫃,方大有。
“二柱,這就是你家小閨女吧,都這麽大了,長得真討喜”。說著拿手摸了摸大毛的頭。
“是我家小的,大毛快叫人,這是你方大伯”。二柱扯一邊扯牛繩,一邊朝著大毛說。
大毛脆甜甜地叫了聲方大伯。
方大有連聲道好。看二柱已經在駕車的梆子上坐好,就伸手把大毛抱上了車箱,自己才撩起衣擺爬了上來。車廂裏放了兩條矮板凳,放大有和大毛麵對麵坐著。
大毛光明正大的打量著方大有。見他穿著一身灰麻對襟長衫,衣襟袖口走了道黑色的邊。係了條同色腰帶。腳上踩著雙黑布鞋。頭發全部束起,用條灰色方巾包了一個髻。整個一副書生打扮。奈何長得膀大腰圓,一副壯碩的樣子,搭上這幅打扮,實在氣質詭異。大毛看著忍不住想笑。
方大有這麽幹巴巴地坐著,也很枯燥。轉頭和二柱說話,“二柱啊,這次多虧了你,我這兩天還正愁這書怎麽運過來。這牛車一趟趟的麻煩不說,就怕路遠吃重牛受不了”。
“可不就是,我也是怕牛受不住才想著雇馬車的”。
“我知道哪裏能雇到馬車,等到了縣城,我先帶你們去把車雇好”。
“這怕不行。我得先去尋尋城裏有沒有麻繩麻線作坊,看看他們收不收青麻。收的話我就雇兩輛車,你家的書本紙筆的也能一次拉完。要是不收的話我就雇一輛,剩下的貨方大哥你得自己想想辦法了,實在對不住”。
“你這說的什麽話,哪怕拉一趟也是幫了我大忙了。我往年總要用牛車搗騰個□□趟,牛也累人也累。這回哪怕隻能雇一輛車也省了我一半的事”。方大有嗓門洪亮說話很爽氣。
“對了二柱,大柱現在過得怎樣?我聽說他在順城一家糧鋪裏做賬房”?
“嗯,前些年是說在做賬房。這離得遠,這些年我們也走動少了,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方大有聽了不再說話,大毛看他也不知道想些什麽,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牛車估摸著跑了塊一個時辰才到縣城。方大有指著方向,車子一直拉到一個小鋪子門口才停下。大毛依舊留下看車,兩個大人下車進去。
不要小瞧了這鋪子,裏麵大有乾坤。鋪子進去又長又深,兩邊各擺了兩排一人多高的書架,上麵整整齊齊碼得都是書本。中間餘了三人寬的過道。楊二柱還是第一次來,不免四處打量,見個年輕夥計正踩著凳子,從架子上往下拿書。
“小吳,你們東家呢?快給叫出來”。
“誰找我?”,這東家從櫃台前露出個腦袋來。櫃台就在鋪子進門處,說是台子,其實也是架子,上麵擺了些紙墨筆硯。
“小東家,我今天來先把秋天的貨定了,過兩天我這兄弟幫我來拉”。說著回頭指了指楊二柱。二柱朝著眼前這白麵書生笑了笑。
這書生也姓楊,名名,對就是叫揚名。長著一張喜氣的圓臉,麵白無須。
“好嘞,方大哥”。揚名笑眯眯地應了,又仔細瞅了瞅楊二柱。他最近書看得有些多,眼睛有些花,不多瞅兩眼看不清。
楊二柱趁機向掌櫃打聽了下,這縣城裏的麻繩作坊。
“這位大哥,你可是問巧了,我二叔家就做這個的。他家是個紡織作坊,這麻線細線都做。你問這個做什麽呢”?
“楊掌櫃客氣了,我也姓楊,叫楊二柱,你叫我二柱就行。我想問問看這作坊裏收不收青麻,我們村裏這青麻到處都是”。
“這我可就不太清楚了,你自個兒去作坊裏問問看吧”。說著轉頭去喊,“小吳,帶這位二柱哥去二叔家的作坊看看”。
楊二柱趕緊做了個揖,“那太謝謝楊掌櫃了,也麻煩小吳哥給帶個路”。
“二柱哥客氣了,論起來咱們還是本家呢”。楊掌櫃笑眯眯地客套了句。
有了小吳哥帶路,不一會兒就到了。這作坊已經偏了城中心,在城北邊上。作坊大門十分氣派,柚木色門頭上雕了幾個大字,大毛抬眼望去,這字半簡半繁不太認得,估摸著是叫旺城織局?兩邊立了兩個石獅子。
守門的是個老大爺,應是認識小吳的,問了句他怎麽來了。小吳隻說找王管事有些事,又問了老大爺王管事在哪。
得知王管事在庫房理貨,小吳熟門熟路,一路領著父女二人到了庫房。
庫房頗大,裏麵堆了各種織線。王管事正看著夥計堆放貨品。小吳過去叫了聲王叔,又說了兩句,回頭把二柱拉過去介紹了下就走了。
“不知這位小哥找我有何事”?王管事聽小吳說這漢子找自己有事,倒有些好奇。
楊二柱有些緊張,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穩了穩才問道,“不知管事這裏可収青麻”?
“青麻“?
“嗯,我們村裏長了許多青麻,這會兒都開花了。管事若是収的話,我割好拖來”。
王管事聽著有些新鮮,這青麻每年都是自家夥計下到莊子裏去収去砍。頭一次有人要上門來賣。想想要是這漢子真能送上門來,確是能省了很多事。
“自是収的,你隨我來”。
說完帶著父女二人到了賬房,拿了算盤劈裏啪啦打了起來,連打了三遍才停手。
“小兄弟,我這収是収的,但價錢不高。這鮮的青麻,你拖到這裏,我給你八厘一斤”。
楊二柱聽了,眼睛一亮。這青麻除了路費,完全是無本生意,隻賺不賠。趕忙答應了,生怕管事反悔。
“不過這青麻一定要新鮮,割下後不能超過三天,否則我們不好去皮”。
“成”,楊二柱滿口答應。想著回去割上兩天,第三天運來也能湊上不少。
“王管事,我這要是有個兩三千斤,您這都能収了嗎”?
“能,你有多少我收多少”。
楊二柱聽了連連道謝。又約定就這幾天要送來一車。這才喜氣洋洋地和王管事告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