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喜歡

  周遙一下子睜開眼,怒目瞪他,臉上又紅又白。


  駱繹要笑不笑,欲說什麽,周遙低頭一腳踢向他小腿,駱繹側身躲過。周遙抓住他的手,連續又踢兩腳。他從容躲閃,她就是踢不到。


  周遙轉身往外走。


  “周遙。”


  駱繹叫她,上前一步拖她的手。周遙甩一下卻甩不脫。駱繹手腕一帶,周遙撞回他身前,他迅速低下頭,啄了一下她的耳垂。


  周遙心口咚地一下,人不動了,鼓起嘴拿眼斜他。


  過了幾秒,嚷:“我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


  駱繹說:“忙,沒看到。”


  周遙也並非不講理,默了幾秒,自己把氣消下去,肚子裏早已經裝了一堆問題:“你到我媽媽公司去上班了?”


  駱繹把手裏的煙吸了最後一口,微蹙著眉,道:“總得混口飯吃。”


  “我才不信。”周遙撇一下嘴巴。


  駱繹輕挑眉,隔著薄薄的煙霧看她。


  周遙也看向他,目光變得認真:“別瞞我了,我知道你是羅譽的哥哥。駱老板,我都把你搞清楚了。”


  駱繹臉色微變,似警惕似試探。


  周遙看他半刻,卻微微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齒:“駱老板,其實你應該早告訴我的。我又不會不相信你,你怕什麽呀?”


  駱繹心裏一磕,像被什麽軟軟的東西撞了個滿懷。他唇角動了動,又落下去。曆經世事的男人,這一刻,臉上卻不知該掛上何種表情。


  他機械地笑一笑:“相信什麽?”


  “你是好人。沒有壞心。”周遙下巴微抬,說,“我看人很準。”


  駱繹目光筆直看著麵前的小姑娘,直到指縫間一燙,煙已燒到盡頭。


  他把煙掐滅了,也不說別的話,道:“走吧。”


  “去哪兒呀?”


  “我家。”


  “噢。”周遙腳步輕快,跟在他身旁,說,“駱老板,我和同學一起呢。”


  駱繹走出大門,看一眼隔壁奶茶店門口的三個女生,對周遙說:“你去跟她們打聲招呼,我等你。”


  駱繹走到路邊,重新拿了根煙出來點燃,回頭看一眼,周遙正跟同伴講話,那三個女學生朝駱繹看過來,很驚訝的樣子。


  駱繹沒心思理她們,收回目光,抽著煙。


  這條街上種滿銀杏。正值深秋,樹葉一片金黃,與亞丁客棧門前的那條路頗為相似。駱繹抬頭望一眼,今天天氣不錯,北京的天空意外的湛藍。


  他心裏頭靜得像水,一如那晚他隱忍煩躁地走出客棧,卻見周遙哈著熱氣立在警車邊等他。


  溫水一樣安寧。


  “你家離我學校好近呐。”周遙拉開客廳落地窗的紗簾,朝外眺望,“你看,那是我們學校的實驗樓。”


  “給羅譽買的。”駱繹坐進沙發裏,打燃火機點煙。周遙扭頭看見,“我也要一支。”


  駱繹遞給她一根,周遙盤腿坐到地毯上,他腳邊。


  “駱老板,你為什麽要到歐婭上班?”


  “你說呢?”駱繹傾身,伸手到煙灰缸旁點了點,瞥她一眼,“你剛才不是號稱已經把我搞清楚了?”


  周遙聳肩:“我猜,翠玉佛塔案是丹山策劃的,目的是LAND。”


  她能看得如此透徹,駱繹一點不意外,挑挑眉梢,示意她繼續。


  “我聽陸警官說了,丹山想得到LAND,真的翠玉佛塔也在丹山手裏。回想當初的案子,就很明白了呀。出手佛塔的是我媽的公司,鑒定佛塔的是你。跟我媽最親的人是我爸,跟你最親的人是羅譽。這不就和LAND交集上了?丹山當初的目標,其實是我爸和羅譽。”


  “然後?”


  周遙說到這裏,卻稍稍遲疑,她垂眸默了半刻,抬起頭:“駱老板,我猜到這幾年你肯定一直在調查這件事,我也想幫你,就找我爸談過了。”


  “嗯?”


  “我問他,那段時間他有沒有遇到過什麽異常的事情?”


  駱繹看著她,這正是他想知道的。


  “那時媽媽的公司遭遇信譽危機,資金流出了問題。有人找我爸,說想買他學生手裏的一個項目藍圖。那個學生就是羅譽。”


  “如果我爸願意牽線,他會給我爸很大一筆中介費,但我爸拒絕了。”周遙聲音放緩,“所以——”


  駱繹風波不動。


  “駱老板,那段時間你也欠了巨債吧。我懷疑,羅譽在生前最後一段時間也曾收到過類似的邀約。”


  羅譽,把LAND藍圖賣給我,我給你一大筆錢,可以幫你哥哥解除債務危機。


  駱繹麵無表情地扯一扯嘴角:“羅譽一定會拒絕。”


  “我也這麽認為。”周遙低下頭,“那段時間羅譽的情緒肯定很低落,可他平時也都不講話,所以我沒有察覺。”


  駱繹臉色稍緩:“不關你的事。”


  “可是駱老板,羅譽不會自殺。”周遙又抬頭望住他,“他非常愛LAND計劃,想把一生的精力都投在上邊,我明白那種心情,他不可能自殺。”


  “我知道。”駱繹深深吸了一口煙,定定地重複,“我知道。”


  周遙不說話了,看向駱繹,男人眼神異常清醒,看不出半點情緒波動,無喜也無憂。


  兩年多了,他便是這樣沉默而隱忍地在外漂泊著。


  “我幫你啊。”周遙脫口而出,“駱老板,我幫你。”


  駱繹目光移過來。


  “如果是羅譽這邊的線索,我可以幫你找。”


  “你已經幫我了。”駱繹摸一摸她的頭。周遙輕輕地縮了縮脖子。


  “你聽到我剛才說的了,不要懷疑我媽媽好不好?我媽雖然很凶,生意場上也狠,但她不會做害人的事。”周遙聲音又低了下去,“你來歐婭,想調查翠玉佛塔和丹山的線索?你沒有懷疑我媽媽吧?”


  駱繹搖了下頭:“我已經猜到丹山是誰,但想找到更確切的證據,以免弄錯,打草驚蛇。”


  周遙一怔:“已經猜到?”


  “嗯。一個熟人。”駱繹微眯起眼,呼出一口煙,“吳銘的佛塔偽造得再好,也騙不了我的眼睛。我很確定當初鑒定的那尊是真的。”


  “你相信我媽媽沒拿假的騙人?”周遙眼裏閃過一道光。


  駱繹似笑非笑:“我相信自己的眼力。”


  周遙癟一癟嘴,但也不介意,忙問:“那就隻剩你朋友——不對,薑鴻他也沒做假不是嗎?”


  “他的人品,我很清楚。”提及故友,駱繹眼裏有一絲靜寂,隔了半晌,道,“很簡單,我身邊的人把真佛塔換了。”


  周遙眼睛微瞪:“你身邊的人?親信?”


  “對。”


  “你有懷疑對象?”


  “不懷疑。我確定。”


  周遙不清楚他過去的關係網,無法多做評價。


  周遙微擰起眉,趴在茶幾邊,把煙放在煙灰缸上輕輕敲著煙灰,忽扭頭看他,輕聲:“駱老板。”


  “嗯?”


  “你難過麽?”


  駱繹抬眸。


  “被信任過的人背叛啊。難過麽?”


  “還好。”駱繹說,風淡雲輕,“這世上,沒有什麽是我承受不了的。”


  駱繹起身,走到流理台邊倒水喝,忽然身後一軟。


  周遙從背後環抱住了他的腰。


  在亞丁,每一次下山上山,她都是這樣摟著他的腰,頭靠在他背後,從他身上汲取溫暖與安全感;這一次,由她給他。


  駱繹低頭,撫了撫腰間她的雙手。


  周遙卻癟了癟嘴,輕輕哼一聲:“別嘚瑟,我隻是安慰你一下。”


  駱繹轉身,捧住她的臉頰,低頭含了一下她的嘴唇,正要深入——周遙手機響了。


  周遙正動情呢,有些尷尬地摸出手機,轉身去接。


  駱繹瞟了一眼,“蔣寒”。


  周遙已飛速溜去陽台,拉上落地窗。駱繹看她一眼,不動聲色喝著水。不一會兒,周遙收了線回來,道:“師兄打電話,說學校還有事情,我先回去啦。”


  駱繹:“嗯。”見她轉身,“周遙。”


  “誒?”


  “你過來。”


  周遙眼珠轉了轉,走回他跟前。


  駱繹抬手,在她下巴和脖子底下撓了撓。


  周遙被他撓得發癢,眯了眯眼,卻也沒躲:“你幹嘛呀?”


  駱繹:“逗貓。”


  周遙癟嘴,舉手打他,被他抓住腕子帶入懷裏。


  駱繹迅速低下頭,用力親吻她的嘴,她的臉頰,她的脖子。與其說親吻,不如說啃咬。


  他埋頭在她脖頸間。


  “駱老板,疼。”她哀弱地喘氣。


  他這才頓住,鬆開了她。他抬起頭來,俯視著她,牙齒輕輕咬了一下嘴唇。


  周遙紅著臉懵了一秒,也抿抿唇,隻當是個分別之吻。


  她衝他擺擺手:“我走啦。”


  駱繹倚在流理台上,歪著頭瞥了一眼她脖子上的吻痕,說:“去吧。”


  周遙一路小跑到校門口,蔣寒早已等得不耐煩:“有你這樣請人辦事兒的嗎?啊?”


  “是是是,我不對。麻煩你了。”


  周遙難得的好脾氣,不跟他拌嘴,蔣寒也沒了火,把手裏的資料夾扔給她:“喏。”


  蔣氏拍賣行兩年前的藏品和賣品圖冊。


  周遙眼睛放光:“謝謝啊。”


  “你今天吃錯藥了?”


  “啊?”


  “脾氣這麽好,又這麽有禮貌,不知道還以為你媽在旁邊盯著呢。”


  周遙皺眉,一挑下巴:“蔣寒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蔣寒在秋風裏眯起眼睛,他看見了她脖子上鮮紅的吻痕,還是新的。


  他問:“你剛從哪兒來啊?”


  “書店。”周遙縮了縮鼻子。


  “周遙,從小到大,你一說謊就縮鼻子!”


  “我冷不行啊。”


  “你看看你脖子上是什麽?!”蔣寒把手機屏幕舉到周遙跟前,周遙一看,瞪了眼。


  “別告訴我你被狗啃了。”


  “你才是狗!”周遙脫口而出。


  兩人大眼瞪小眼。


  蔣寒勾起一邊唇角,看一眼周遙剛來的方向——那個高檔小區:“喲嗬,還是社會人士。”


  周遙受不了他那酸勁兒,警告:“是。我有男朋友了,不許告訴我媽。”


  蔣寒瞅她半晌,嗬嗬笑出一聲:“你媽想撮合我倆,你不會是沒看出來吧?”


  “啊?”周遙愣了幾秒,半刻後無語望天,“他們那是不知道,我倆早就不可能了,當初——”


  “你還敢往下說!”蔣寒斥她。


  果然是到了深秋,才下午四點半,天就開始黑了。


  冷風呼嘯。


  駱繹站在清語幼兒園對麵抽著煙,見燕琳牽著她四五歲的小侄兒走出來,駱繹摁滅了煙頭,走上前去。


  燕琳抬眼見到他,並不訝異:“來北京這麽久,怎麽,今天想起我了?”


  “我來看淘淘。回都回了,不看看他,不成樣子。”駱繹彎腰,把手裏的變形金剛遞給淘淘,後者興奮地抱在懷裏,對駱繹卻有些陌生。


  燕琳拉了拉淘淘的手:“羅叔叔,你以前叫爸爸的,忘啦?”


  淘淘吐著舌頭笑,不出聲,眼神卻變得有些期待。


  駱繹自嘲一句:“我是離開多久了,他都不記得我了。”


  曾經,淘淘和他最親。親媽不怎麽管他,燕琳這個大姨又嚴厲,就屬駱繹最寵他。


  “年紀太小。”燕琳說,“你已經在北京定居,多來看看他,自然會再熟起來。”


  駱繹瞥她一眼:“你倒對我的情況了如指掌。”


  燕琳抬眸,拂了一下被風吹亂的絲巾:“你到歐婭做采購部主管的事,業內傳得沸沸揚揚。我要是這點信息都不知道,也太不像話。”


  駱繹沒有笑意地彎了一下唇角。


  燕琳道:“說來你可真不夠意思,我千裏迢迢跑去請你出山,你不答應就算了,結果跑去我競爭對手那兒。損我?”


  她紅唇一勾,低頭抽了一根煙出來,定了兩秒,又塞回去:“還是說——你就喜歡和我做對手啊。”


  “對手?”駱繹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燕妮珠寶正是兩年前歐婭遭遇危機時,異軍突起的。”


  燕琳嘴角笑容僵硬。


  駱繹看一眼手表,彎腰摸了摸淘淘的頭,交代:“好好上學。”直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了。”


  淘淘這才喚一聲:“叔叔再見!”


  駱繹衝他一笑,轉身離開。


  燕琳回頭看他,目光不移,直到看著他目不斜視迅速穿過街道消失在拐角了,她才收回目光,低頭看淘淘:“你不記得那個叔叔了?他以前可喜歡你了。”


  淘淘嘟著嘴巴:“好像記得一點點。大姨,我喜歡這個叔叔,以後要他常來找我玩好不好?”


  “好啊。”燕琳幽幽一笑。


  周遙從實驗大樓出來時,是晚上六點。


  天空一片漆黑,氣溫很低。


  周遙雙手揣兜裏,縮著脖子跳下台階,見駱繹立在花壇邊的黃槐樹下抽煙。


  周遙驚喜地跑過去,撞了他一下,臉上掛了大大的笑容:“你怎麽來了?”


  “順路。”


  周遙笑著癟了癟嘴。


  駱繹把煙扔進垃圾箱,問:“還沒吃飯?”


  “對啊,餓死我了。”她立馬笑道,“你要請我吃飯?”


  駱繹沒答,往前走。周遙跟上去,雙手抱緊了他的胳膊。他沒什麽反應,等走了一會兒,見起了冷風,又把她的手握住裝進兜裏。


  周遙坐在開放式廚房的吧台這邊,趴在台子上,看著駱繹在廚房裏做飯的背影,切肉丁,撕青菜,打雞蛋……一切都有條不紊。


  電飯鍋裏散發出熟透的米飯香,三菜一湯端到餐桌上。


  周遙不等盛飯就拿勺子舀了一勺青椒牛肉末:“駱老板,你廚藝這麽好?”


  “以前給羅譽做飯,練的。”駱繹盛了米飯遞給她,想起舊事,多說一句,“他也不會說好不好吃,合胃口就多吃幾碗,不合胃口就餓著肚子。”


  周遙低頭扒米飯,心想,他曾經所有的溫柔都給了羅譽。


  周遙說:“對了,我查過,蔣氏拍賣和那尊佛塔沒有聯係,所以,問題還是出在歐婭內部。不過,你現在進了采購部,調查它的來龍去脈,應該不難。”


  駱繹說:“相關資料都沒有了。”


  周遙一愣。


  “估計被人消除了。”


  “那怎麽辦?”


  “自然會有別的辦法。”他頓了一下,抬眸看她,“你好好上學,別的不用操心。”


  “噢。”周遙嘴巴圓圓地說。


  駱繹:“……”


  窗外夜色更濃,周遙不想走了。


  “駱老板,我在這兒洗個澡吧。回學校還得去澡堂,路上冷死了。”


  駱繹看了她一眼:“去吧。”


  周遙咚咚咚跑去了二樓,駱繹也沒管她,把廚房收拾幹淨後,在一樓洗漱衝了個澡。出來時房子裏安安靜靜的,周遙還沒下來。


  駱繹懶得吹頭發,拿毛巾搓了搓,彎腰拿起手機,發現陸敘的未接來電。


  駱繹走到陽台上給陸敘回了個電話,陸敘說查到林錦炎那天撥打的號碼了,是雲南的,沒有身份登記,最近已注銷。


  駱繹說:“知道了。”


  “你那兒情況怎麽樣?”


  “找不到資料。但有懷疑對象。”


  “又是懷疑,找不準可不行。”


  駱繹淡笑:“別急。對方自會來找我麻煩。”


  駱繹收了電話回到室內,周遙還沒下來。駱繹看一眼時間,洗個澡能洗半小時?

  駱繹上了樓,推開房門,呼吸就沉了下去,


  周遙穿著他的白襯衫,躺在他海藍色的大床上,雙腿潔白如雪,勻稱修長。小小的腳趾頭還微微勾了勾。


  駱繹關上房門,上床把她拉到懷裏,低頭在她脖頸間嗅了嗅,她身上也是他常用的沐浴液的香味。


  情不能已。周遙抓住了他的手,輕吟:“等一下。”


  駱繹撐在床上俯視她,眼中欲望極深。


  周遙勾住他的脖子,緩緩抬起身,啄了啄他的嘴唇,又親了親他的臉頰。


  再探身去吻他的耳朵時,嘴角就帶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周遙揚著臉湊在他耳邊,不無遺憾地輕聲說,“今天來例假了,下次吧。”


  “撒謊。”駱繹低眉看向她,目光深深如一隻狼。他輕吸著臉頰,眼神鎖緊她,慢條斯理開始解睡袍。


  周遙被他看得汗毛倒豎,深覺大禍臨頭,立即往床下溜:“我逗你玩的,再見。”


  駱繹探身一把將她扯回來壓在身下;周遙瞪著眼睛,烏發散亂。


  駱繹動作放緩,垂下眼簾,撿她鬢角臉頰上的碎發,一縷縷撥到一旁了,眼神移過來:“我好像和你說過——我這人報複心很強,逗我玩之前,先做好準備。”


  周遙沒有任何準備:


  周遙泥巴一樣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喘氣聲沉沉,證明她還有氣息。


  駱繹從外邊進來,端著一杯水,喂到她嘴邊。


  周遙抬起身子,嘴巴湊過去喝,邊喝邊用嘴把杯沿往下壓,慢慢喝完大半杯了,終於來了點精神,拿眼睛斜他,嗔道:“駱老板,你一點都不心疼我。”


  駱繹喝著水,斜睨她一眼。


  “我都快被你拆掉了!”


  “不舒服?”駱繹放下水杯,問。


  周遙:“……”


  “周遙,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叫什麽嗎?”


  “什麽?”


  “得了便宜還賣乖。”


  周遙:“……”


  又爭辯:“你像我這麽大的時候,我還是小學生呢。”


  駱繹:“所以呢?”


  周遙癟癟嘴,哪有什麽所以,她就是心情好,想講話了。她翻個身躺在床上伸了伸懶腰,又縮回被子裏:


  “你這裏比我們宿舍暖和。宿舍裏冷死了,還不供暖。”


  “我這兒也沒供暖。”駱繹掀開被子,上了床。


  “有供暖呀。”周遙撲進他懷裏抱住他的胸膛,眼睛笑眯眯地彎起,像一隻小狐狸。


  駱繹淡淡哼笑一聲,關了燈。


  不到一星期,北京氣溫降了十度。供暖日遲遲不到,苦壞了學生們,夜裏睡覺全凍成狗。


  周遙卻過得格外滋潤,住在駱繹家,夜裏暖烘烘睡得香,隻不過睡前難免得用別的方式“交暖氣費”。


  唐朵她們都以為周遙回家住了,沒在意;至於那天撞見駱繹,她們也信了周遙的解釋——駱繹來北京有事,恰巧碰到。


  舍友們都認為周遙三分鍾熱度,哪會真喜歡上客棧老板。不過,這些天她氣色越來越好卻是顯而易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逛了美容院。


  周遙實驗室駱繹家兩點一線地跑,自在自得;


  駱繹照常上班,管理采購部大小事宜,期間和夏總打過幾次照麵,夏總仍不待見他,卻也挑不出他毛病。


  駱繹把采購部的曆史資料翻了個遍,終於找出些蛛絲馬跡,這時陸敘來聯係了,說他們那邊也有了消息。


  駱繹原打算約一家咖啡館,但陸敘直接登門。駱繹也不奇怪,他這住處自然瞞不過警察。


  陸敘進屋先四處瞧了瞧:“你這地方住著舒服啊。”


  駱繹隨意看了一眼,忽覺周遙住進來後,家裏變化很大。流理台上,餐桌上都擺著小小的玻璃缸,盛著水生植物,小魚在其間遊弋。落地窗旁放著綠蘿和吊蘭,沙發上多了紅色藍色的靠枕。


  客廳一側的裝飾牆上原來空空如也,如今也擺上五顏六色的石頭和現代工藝品。


  那個原本晦澀冷寂的空間不複存在。


  “喝什麽?”


  “水就行。”


  駱繹倒了兩杯水,遞一杯給陸敘。


  陸敘拿了煙出來,含一根在嘴裏,又遞一根給駱繹,駱繹抬手攔了攔。他最近抽煙也少了。


  陸敘在身上摸:“操,忘帶打火機。”


  駱繹扔給他,陸敘接住,點煙,問:“你還是懷疑燕琳是丹山?”


  “嗯。”


  在亞丁,駱繹給陸敘分析過,燕琳出現的時機太巧。


  周遙原本要跟林錦炎他們一起走洛克線,一旦遠入深山,突發意外,誰也控製不了。可她臨時改了主意,而林錦炎作為隊長沒法推辭不去。深山裏手機沒信號,無法和丹山的人取得聯係,等於失去周遙的動態。


  這個時候,燕琳就來了。


  她來後不久,吳銘死了。


  燕琳被持刀人綁走時,駱繹在灌木叢裏發現了揉碎的煙屑。他很清楚燕琳並非那種在緊張狀態下便失去分寸的人,隻有一種解釋,她點煙是有意識的——向持刀人暗示她的位置,以便“被綁走”。後來的“正當防衛”也就順理成章。


  至於強奸,駱繹認為吳銘沒那個膽,燕琳的原計劃應該是營造打鬥現場,假裝即將被殺,而後殺人防衛。但她也沒料到警察來得這麽快,沒有充足時間設計細節,又怕出破綻,不得已隻能走下策,下令讓那個持刀人強暴了她。


  別的女人或許做不到,但燕琳有這個狠心。


  雖然駱繹這樣判斷,但陸敘的觀點還和當初一樣:“我認為燕琳隻是丹山的左右手,和醫院裏試圖綁架周遙的那個人地位差不多。”


  駱繹定定地搖了一下頭。


  “你覺得丹山會是一個女人?”陸敘問,“你有什麽證據?”


  “沒有證據。直覺。”


  陸敘無語,挑起眉:“直覺?”


  “是。起初我也猜測她隻是丹山的左右手,但是——她殺了吳銘之後,我在她房間裏坐了半個晚上。”


  駱繹說到這兒,停了下來,他無法描述那夜裏的詭異氣息,當他沉默坐在黑暗中時,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她不是下屬,她就是丹山。”


  “她原本想殺我,但一次次失敗。而我設計抓到了那夥持刀人,還差點活捉吳銘,讓她焦頭爛額,改變計劃‘被侵犯’。這喚起了她的興趣。”


  “興趣?”陸敘困惑。


  “燕琳很要強,喜歡和人較量,崇拜比她強比她狠的角色。不論在精神上,還是身體上,”駱繹低頭,撥了一下手指,“這會讓她興奮。”


  這曾經也讓他興奮。


  陸敘皺眉:“照你這麽說——”


  “她已猜到我懷疑她和丹山有關,隻不過沒確定她身份。”


  陸敘不解:“她既然猜到,為什麽不行動?”


  “哪裏沒行動?”駱繹看向陸敘,奇怪地勾了一下唇,“第二天晚上綁架周遙的人就來了,而且帶著槍。”


  “陸警官,周遙運氣好,那天剛好在醫院,能撐到薑鵬趕來。如果那晚周遙在客棧房間裏睡覺。現在你就不會坐在這裏了。”


  陸敘想起醫院發生的事,心有餘悸:“對方很有準備啊。山洪那次,等著周遙落水把她擄走,神不知鬼不覺,警方甚至不會懷疑。”


  駱繹卻再度搖了搖頭:“醫院那一撥人,不是隻為綁架周遙而去亞丁。”


  “什麽意思?”


  “前一晚來了一撥持刀人,他們很有把握,但在我這兒失算了。短短一天之內,醫院又來一撥,而且那個首領級別很高。這人手調度,你不覺得太快?陸警官,丹山的活動範圍在雲南呐。”


  陸敘一愣。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保護丹山。”駱繹篤定地說,“燕琳就是丹山。”


  “你的推測很合理,但不絕對。而且,”陸敘思索幾秒,終於說,“駱繹,實話告訴你吧,我在雲南的同事查到可靠消息,丹山是個男人。”


  這下輪到駱繹微怔。


  “你確定?”


  陸敘歎氣:“我也才知道。有警察在丹山身邊做過臥底,那時丹山隻是個新起的玉石走私販,後來臥底身份暴露,就撤回來了。”


  “之後?”


  “說來奇怪,那之後就再也沒了丹山的具體消息。”


  男人?


  駱繹咬一下唇,想了一會兒,問:“什麽時候的事?”


  “三年前。”陸敘道,“這三年,那邊的警方再沒近距離接觸過丹山,玉石走私圈子裏也是隻聞其名聲,不見其真人。”


  駱繹蹙眉,表情嚴峻。


  陸敘:“所以燕琳這塊兒還是得按我在亞丁跟你說的,拿她當魚餌,別輕舉妄動。就怕她這線索一斷,丹山就徹底找不著了。”


  駱繹不發一言,疑慮重重,但一時也捋不清。


  陸敘又問:“你這邊最近有什麽動靜?”


  駱繹抬起眼:“等確定再告訴你。”又道,“我過兩天要陪夏總去趟版納。”


  “那什麽玉石原料采購大會?”


  “你消息挺快。”


  “燕琳他們公司的負責人也會去。”


  駱繹搖了下頭:“燕琳親自去。”


  “為什麽?”


  駱繹看他一眼:“因為我去。”


  陸敘:“……”


  “你這次去就為公司,還是有別的目的?”


  駱繹不瞞他:“我把歐婭前幾年的采購項目查了一遍,有幾處小問題。我去會會那邊的供應商。”


  “需不需要我——”


  “薑鵬在那邊。他的人會照應。”


  陸敘說了句注意安全,就告辭了。


  臨走之前,駱繹提醒一句:“想讓對方盡快露出馬腳,等燕琳到了那頭,控製林錦炎,切斷他和丹山一夥的聯係。”


  十一月底,LAND項目一期第九次測試成功。


  周教授帶著實驗室的科研人員們見證了那一刻——在各地野外勘察得到的樣本數據分析結果與LAND反饋的遙感圖像數據分析結果吻合度高達99.1%。


  LAND一期圓滿成功。


  周遙興奮不已,想把這消息第一個告訴駱繹,和他一起慶祝,可周教授要請工作人員回家吃慶功宴。周遙跟著大夥兒走出實驗樓,就見夜色裏,駱繹站在花壇邊等她。


  周遙跟著大家朝他走近,衝他抱歉地笑一笑,又燦爛地笑一笑,豎了個大拇指。


  駱繹便明白LAND成功了。


  一群人擦肩而過時,駱繹對周遙淡淡地笑了。


  周遙到了家才看到駱繹發來的短信,兩個字:“謝謝。”


  雖然周遙隻是打下手的,但她依然高興極了。忙了那麽久,接下來會有段休息期,周教授要跟上頭的領導匯報項目成果。


  周遙坐在桌上吃飯時,開心地歪了兩下頭。夏明真眼風一掃,周遙默默坐好。她在駱繹家無拘無束慣了,一時沒調整過來。


  周教授和大家笑語不斷,周遙默默坐在夏明真身邊埋頭吃飯,途中保姆阿姨過來,說阮助理打電話問訂機票去版納的事兒。


  周遙聽見駱繹的名字,豎起耳朵,原來是去西雙版納開會,立即道:“媽媽,我也要去。”


  夏明真看她一眼。


  “這幾天北京好冷,帶我去吧。剛好我放假。”


  夏明真居然同意了,周遙正高興,就聽她說:“問一下蔣寒,想不想去版納玩兩天。”


  周遙:“……”


  周遙回房後,先問了陸敘,陸敘說可以出行。周遙又給蔣寒打電話,警告他不準跟去。


  蔣寒嗬嗬兩聲:“周遙,輪到你來嫌棄我?我還就偏要去,請假不上課也要去。”


  周遙:“蔣寒你煩死!”


  出發前,周遙想著能跟駱繹在夏總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還有點兒變態的小興奮。


  在機場一見到駱繹,周遙就衝他擠眉弄眼,駱繹沒給她回應,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夏總、阮助理、還有——蔣寒。


  周遙興奮勁兒不散,可夏總在,她不敢造次,還得做乖乖女,憋得很辛苦。時不時趁其他人都走到前邊去了,偷偷摸一摸駱繹的手,駱繹卻似乎沒什麽興致,並不理會她,周遙隻當他不想讓夏總發現,逗了幾次就不逗了。


  到了版納傣族自治州首府景洪,瞬間回到夏季。一路豔陽高照,繁花盛開,熱帶植物遮天蔽日,金色佛塔掩映其中,竟有到了泰國的感覺。


  周遙興奮回頭看車後座的駱繹:“我以前聽人說,傣語和泰語很像。”


  駱繹冷靜看著她,不發一言。


  周遙一愣,眼神平平地移開,落到他身旁的蔣寒身上:“誒,跟你說話呢!”


  “後座上倆人,我怎麽知道你跟我講話?”蔣寒嗆她。


  周遙心裏有鬼,狠狠瞪他一眼,轉回頭。


  蔣寒:“周遙你再瞪我試試?”


  周遙剛要回嗆他,見夏明真微皺了眉斜睨著她,又縮回座位上。


  夏明真回頭看一眼,看到駱繹,淡淡一笑:“這倆孩子從小就這麽鬧騰,見笑了。”


  駱繹彎一下唇角。


  辦理完入住手續,稍一收拾,就到了晚飯時間。


  周遙換上了漂亮的白底染花裙子,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走出門碰上蔣寒。


  “去相親?”


  周遙懶得搭理。


  又見駱繹、夏明真、阮助理從各自的房間出來,周遙殷切地看了駱繹一眼,很短暫,便看向夏明真。後者很滿意女兒嬌豔如花的狀態,邊往電梯方向走,邊對蔣寒道:“蔣寒,遙遙這身衣服好看吧?”


  “好看。”蔣寒答,低眉看一眼周遙裙子上的腰帶,見折了起來,伸手幫她順了順。


  周遙一縮,拉開距離:“我自己來。”


  蔣寒皺眉:“你以為我想對你怎麽樣?”


  周遙摸著腰帶,別過頭去,偷偷看一眼駱繹,後者跟沒看見她似的,徑自走進電梯。


  電梯緩緩往餐廳那層下落,電梯裏五人都沒說話。


  駱繹站在最裏頭,瞥一眼周遙的裙子,麵不改色地伸手,準確找到她底下的柔軟,不輕不重地揉捏一把。


  “啊!”周遙渾身戰栗,激跳而起。


  電梯一震。


  駱繹淡淡目視前方。夏總扭頭看著女兒的失態行為,圓目微瞪:“周遙?”


  周遙摸背後:“有隻蟲子咬了我一下。”


  夏明真收回目光。


  周遙咬緊了牙,卻又不能把駱繹怎麽樣,一直等到出電梯了才有機會回頭狠狠瞪他一眼。


  阮助理預約了靠窗的桌子,夏總吃飯時不愛說話,阮助理也受她影響,桌上隻剩蔣寒時不時跟周遙講幾句。


  吃到半路,突然一個小男孩撲過來抱住駱繹的腿:“叔叔!”


  駱繹垂首:“淘淘?”


  周遙抬頭,看到一個陌生女人走過來,旁邊跟著——燕琳。燕琳一襲黑色過膝裙,又輕又薄,襯得她的身材比在亞丁還要凹凸有致。


  周遙再看駱繹,那個叫淘淘的小男孩正指著駱繹盤中的食物,讓駱繹夾給他吃。


  周遙坐在那裏,覺得自己像個陌生的外人。


  燕琳上前來衝夏明真一笑:“夏總,好久不見。”


  歐婭與燕妮是競爭對手,當初歐婭陷入危機,燕妮新軍突起,背後誰搗鬼,夏明真心裏一清二楚。然而無憑無據,麵子上還得維持。


  “燕總。”夏明真微笑。


  “沒想到夏總會親自過來,還有阮助理,蔣家公子——”燕琳目光落到周遙身上,周遙屏了一口氣,如果燕琳說認得她,再牽扯出她住過駱繹的客棧,夏明真隻怕會勃然大怒。


  周遙迅速瞥一眼駱繹,後者摸著淘淘的腦袋,全然不在意的樣子。


  “這位——”燕琳看向夏明真,“我猜是您女兒。”


  夏明真笑了一下。


  周遙也對燕琳微微頷了下首:“你好。”


  燕琳意味深長笑看著周遙。周遙這才意識到燕琳不屑於在駱繹跟前耍那惹人厭的拆穿小伎倆,而駱繹也深知她性格,所以他泰然自若。


  又是那該死的她無法插足的默契。


  周遙低頭吃菜,味同嚼蠟。


  燕琳打完招呼要走,她妹妹卻從包裏拿出一張照片:“繹哥,這是你和淘淘的照片,兩年前就準備送你的,喏。”


  “謝了。”駱繹收下。


  周遙瞟一眼那照片,駱繹抱著一個幼小的男童,淡淡笑著。再看眼前淘淘跟他熟稔的樣子,絕非時隔兩年後第一次再見。


  他回北京後見過淘淘,見過燕琳。


  周遙拿著筷子,手指麻木。


  燕琳淡笑著微微頷首,優雅告辭。而被她惹到的不止周遙,夏總臉色維持平靜,看了駱繹一眼,說:“駱先生,你這前女友很有本事。”


  駱繹笑笑:“認同。”


  夏明真沒再說話。駱繹卻心知肚明。


  這趟出行夏明真不必親自前來,無非是不信他。巧就巧在,他那前女友也親自來了,倒像他倆事先約好。


  飯後,當地的合作夥伴請夏總出去看夜景,周遙借口頭暈,回房休息。駱繹也沒去。


  周遙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出神,又開始不停地看手機。


  八點,九點,十點,駱繹沒有聯係她。他在房間裏幹什麽?看電視,玩電腦,不像他。


  出門了,去看淘淘了?

  燕琳也住在這裏,她去找他了?她相信駱繹,可她無法忍受燕琳在他麵前的姿態。


  周遙煩躁地抓抓頭發,突然討厭起自己來,討厭著被他掌握的狀態。


  時間慢慢過去,夏總回來了,睡覺了。


  夜裏十一點了。


  周遙焦灼地在床上翻來覆去,看一眼慢慢走動的掛鍾,再看看空無訊息的手機,終於忍不住出了房間。


  駱繹的房間在另一條走廊上,倒不怕被發現。


  周遙敲了兩下門,有些忐忑,門很快開了。


  駱繹看她:“還沒睡?”


  “天熱。”周遙走進去,四處看,行李箱擺在櫃子上,裏頭的衣服收拾得整整齊齊,床上有剛躺過的褶皺,隻有一個人。


  周遙鬆了口氣,扭頭看他:“你晚上在幹嘛?”


  駱繹下巴朝書桌上一抬,筆記本開著。周遙笑:“忙工作呀。”她走去那邊,低眸看見垃圾桶裏的水果糖紙和小餅幹包裝。


  淘淘來過。


  周遙臉上笑容散了。她背對著駱繹,後者沒看見。


  她也沒說什麽,回去坐到床邊,手撐著床沿,輕輕晃蕩著腿。


  駱繹把椅子拉過來坐到她對麵,手肘撐在腿上,傾身湊近她,輕聲:“睡不著?”


  周遙抬起腦袋,黑眼睛看住他:“駱老板,我想跟你睡。”


  駱繹淡笑,摸了摸她的頭:“不怕被你媽媽發現?”


  “她已經睡了。”周遙說完,又癟了癟嘴,“我不管。”


  “那——”駱繹剛開口,手機響了。


  駱繹摸出手機看一秒,立即手指一轉,翻了個麵。


  但周遙已經看到了“燕琳”。


  駱繹起身走進浴室,周遙安靜地看著麵前的空椅子。


  駱繹關上浴室門,皺眉接起電話,壓低聲音:“你有完沒——”


  “繹哥,我猜你沒能約到高總?”燕琳輕笑,“我這裏倒是有一層關係。”


  駱繹出了浴室,周遙抬頭看他。


  “你先回房休息,我現在出去辦點事。”


  周遙仰著腦袋:“這麽晚了。”


  駱繹倉促一笑:“見個很重要的供應商。”說著,轉身拿桌上的打火機和煙。


  “是燕琳嗎?”


  駱繹停下,回頭看她,表情變得冷靜。


  他說:“不是為了去見她。”


  “那就是她也會在。”周遙執拗地盯著他。


  “對。”駱繹轉身,把煙盒打火機裝進兜裏。


  “不許去。”周遙突然開口。


  駱繹頓了一下,走到周遙麵前的椅子裏坐下,看住她的眼睛:“周遙,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還有,我和燕琳沒有任何關係。”


  周遙呆呆看著他,有些迷茫,可最終,她還是搖了搖腦袋,異常固執:“我不想你去。不管是幹什麽。”


  “周遙。聽話。”駱繹語氣稍稍嚴厲了,帶著壓力。


  周遙嘴唇顫了顫,突然衝他嚷:“我不聽話!你也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我就是不想讓你去見她!”


  駱繹隱忍地皺了眉,臉色微變:“說不通了是嗎?”


  周遙恨恨看著他。


  他直視她半刻,垂眼看一眼手表,命令地說:“你在這兒休息,我盡快回來。”


  他起身而去。


  “駱老板。”周遙聲音輕了下去,卻纏住駱繹的腳步,他停在門廊裏,


  “駱老板,我很喜歡你。”


  周遙異常的平靜,說,“但是,不許你去找她——我知道我說了你也不聽,反正你從來都不聽我的。可是——”


  她威脅,“你要是出去,我立刻就走,從你麵前消失,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


  駱繹咬著牙齒,頓了幾秒,拉開門出去,又關上了門。


  房間裏安靜極了,好像能聽見掛鍾走動的聲音。


  周遙呆滯地坐在原地,心被亂刀剁碎,竟然察覺不到疼,麻木掉了。


  她低下頭,看著眼淚一顆顆砸在自己手上,吧嗒,吧嗒。她並沒有哭,隻是眼睛在掉淚。


  不知過了多久,周遙癟起嘴巴,拿手背把眼淚擦幹淨,又抽了抽鼻子,才慢吞吞站起身往外走。


  才拉開門,就愣在原地。


  駱繹單手插兜靠在對麵牆上,抽著煙,目光深深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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