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披著羊皮的狐狸
夏季晝長夜短，沈鴛抱著一遝水寫布上了書房。
京城附中附近是真正的寸土寸金，尤其是學院區，有錢有關係都難以拿下一塊地。
這一圈屋子不算大也不會太小，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家家陽台挨著鄰居的，沈鴛在書房坐下，開了窗戶，臨摹月色，月色下，對麵的陽台，忽然出現一個少年身影。
這少年實在出挑，個子很高，沈鴛手裏還執著筆，墨汁滴在上麵，有點目瞪口呆的看著徐錦年——輕車熟路的翻下陽台。
他身手矯健，沈鴛開窗的時候他就翻的差不多了，落地仰頭看了二樓探出頭的少女一眼，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那雙桃花眼裏有特別狡黠的笑，斂了月色。
沈鴛挑眉，擱了筆，看少年身影消失，片刻後，徐錦年家陽台開了門，有一位年紀有些大了的氣質夫人，怒氣衝衝的對縐未說：“少爺呢？不是說在陽台?”
縐未從徐夫人身後探出頭來，一臉的懵：“啊，是在陽台來著，說是出來吹吹風。”
雨夜後的空氣並不十分清涼，風倒是吹的人很舒服，縐未扒拉圍欄看來看去，抱著腦袋崩潰的說：“少爺呢？”
徐夫人去揪他耳朵，手腕上的鐲子漂亮惹眼，“我告訴你了，我偷偷來，你一定要把少爺看好等著我，結果又沒看好，是不是告狀了?胳膊肘往外拐是吧？誰付你工資心裏沒數嗎？”
“夫人夫人，疼疼疼。”縐未偏頭捂著耳朵說：“少爺說，宴席那些太沒意思了，他不想去您就別為難他了。”
“那不行。”徐夫人鬆手憤恨道：“以後整個徐家都要歸他，他不能太這麽隨心所欲。”
她隔著陽台，遠遠的看了一眼沈鴛，沒再說什麽，臉色不好的進了屋，沈鴛在陽台撐了腦袋，仰頭看烏雲後的彎月。
這一刻是清冷的光澤令人舒心，她有些想笑，原來徐錦年那樣的人，也會叛逆。
家中所有安排的東西，每一步的人生，沈鴛幾乎唯命是從，她忽然覺得徐錦年可真瀟灑。
她很羨慕，同樣身處世家，沈家甚至遙不及徐家，她卻是那籠中偶雀。
徐錦年翻陽台逃避親媽的抓捕，他閑逛於商場，倒是看中了一副手套。
那是一家並不有名的品牌店鋪，主打80複古風格，中長的手套有蕾絲邊，是深褐色的，手腕部分有設計感很強的絲帶點綴。
很好看，很精巧的做工，徐錦年一下子就想到了沈鴛。
上回小徐少放話說送她一副新的，倒是後來一直沒往心上放，這不，現成的借口在這裏，徐錦年理所應當的買單了。
縐未和他竄過氣，徐夫人今夜沒走，徐錦年回不去。
他拎著一個購物袋，閑逛在小區附近，仲夏夜的光很明亮，看得清長寂的路上，伏著的樹影斑駁。
徐錦年腳步一頓，看見沈鴛出了門，手裏抱著幾本書，赴約陸清羽。
褪去校服的好好生沒那麽重的青春氣，他有一股和沈鴛如出一轍的刻板。
頭發被晚風吹亂，陸清羽鼻梁上架著眼鏡，看起來斯文靦腆，儼然一副乖巧學霸模樣，微笑說：“看你發的短信，說有這幾本孤本，就心急大晚上過來了。”
沈鴛隔著鐵門檻望著他，遞過去書本，說：“家中規矩，過點不讓夜出。”
陸清羽怔了下，垂眸說：“抱歉，讓你壞規矩了。”
“有些規矩，必須要遵守。”沈鴛上前一步，水眸裏的光凝聚起來，讓人一眼望進去，能清晰的看見自己的倒影。
陸清羽沉浸在那雙眼眸裏，喉結上下滾動兩下，沈鴛說：“而有些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
她嘴唇開開合合，紅潤漂亮，讓人一下聯想到圓/潤的櫻桃，想咬一口，咬出酸酸甜甜的汁水出來。
陸清羽目光就落在那個唇上，不知道為什麽，沈鴛說出這句話，令人格外覺得有魅/惑感。
沒人能抵擋得了色/欲，沈鴛對陸清羽，幾乎勝券在握。
循規蹈矩，刻板的讀書人，最禁受不住這樣細微克製，又莫名直白的誘/惑。
十七歲，該是情竇初開的最好時候，青春皮囊下的心是不受控製的，它想有喜歡的人，它容易有喜歡的人，它甚至是最容易衝動。
沈鴛適當抽身，遠離了陸清羽，屬於她的氣味一下抽離，陸清羽有點晃神。
“鴛鴛。”他輕輕的喊了沈鴛一聲，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就是想叫她，停頓了一下，局促的說：“那晚安，明天見。”
沈鴛彎腰撐了一下雙膝，又很快起身，回眸，陸清羽就對著沈鴛笑，幹淨純粹的，並不知道自己隻是一個被沈家視為獵物上鉤的可憐羔羊。
沈鴛在那一瞬間，於心不忍過。
可更多的還是懼怕，懼怕日複一日在黑暗裏遭受冷漠，膝跪在冰冷的地上，一遍又一遍的背著戒律。
那根戒尺打在身上已經感覺不到有多疼了，更多的還是覺得誅心，那是打在她心上的傷痕。
她還走神著，腦袋上忽然掉下個什麽東西，沈鴛下意識去接，懷裏就多了一個禮袋。
沈鴛抬頭，徐錦年攀在牆沿，單膝支著身子，朝沈鴛揮手說：“上回不是說送你一副新手套?喏，言出必行。”
沈鴛眨眨眼，說：“那可要好好謝謝徐少了。”
“你那一套對我不管用。”徐錦年站起身，他個子本身就高，這樣俯視著看人，仿佛要把沈鴛看透，他背對著月光，和從梧桐細柳那吹過來的風，說：“你有獵物，就別來招惹我。”
他還學陸清羽喊她的語氣，笑眯眯說：“鴛鴛，我可不好惹哦。”
沈鴛指尖抵著唇，輕輕的笑：“勾不勾的了，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
她目光緩緩抬起，終於露出了自己的壞勁兒，說：“你喜歡…這種的嗎？”
那一瞬間，徐錦年心咯噔了一下。
是的。
他心想，他就喜歡這樣個性鮮明的，但必須是沈鴛，換成別人，就不太行了。
這個晚風帶著熱氣，帶著水汽，帶著意味不明的暗愫。
徐錦年對著沈鴛咧嘴笑了一下，他縱身一躍，少年衣襟灌入了風，他動作瀟灑，落地一步步朝沈鴛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