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痛悔當初

  胡亂找個借口叫丫鬟通報過去,鳳鴛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想放肆地哭一場可理智卻不允許她這麽做,因為這一切實在太巧了,巧到她不得不重新審視每一個涉及在內的人。


  七年前,她誤以為輕羅是曾經的皇姐,並用金鎖將她贖出梨香院;七年後,這柄金鎖再度出現,輕羅依舊是當日的輕羅,而她已經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如果這是輕羅有意為之,那不就意味著她的真實身份已經暴露?

  不,如果輕羅真的確認她就是當年梨香院的那個少年,或者說是玉容身邊的鴛兒,她又為何要特意讓她看見金鎖?


  除非,她也隻是懷疑罷了,然後用這東西來試一試她。


  可除此之外,其中尚有其他疑點,比如安緣為何偏偏要在那個時候出去呢?


  如果是無意為之,也未免太巧了些,何況她之前與李心玨一事必有牽扯,亦是不足以相信之人;可如果是事先計劃的,她奉輕羅之命將其引去,並有意離開現場讓其發現金鎖,那試探的目的又如何達到?就算她露出了破綻,又有誰會知道?


  這兩個假設相互矛盾,且沒有一個可以完整地解釋現在的情形,鳳鴛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隻好決定去安答應那裏一趟。


  別無他法之下,她隻好下定決心前去一試,可剛剛從桌旁站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從門外快速地靠近過來。


  是個沒有一點武功的女人,步子不重卻不甚平穩,一聽便是慌慌張張跑來的。


  這時,一封小巧的信封突然從門縫塞了進來,腳步聲開始遠去,鳳鴛打開信封一看,其上隻有四個字——日落泓池。


  字跡,是安緣的。


  ——


  金鎖上鑲著的玉石深深地嵌在掌心之中,蘇硯惶惶然走在宮路上,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連眨也不眨。


  七年前,鴛兒扮作少年進入梨香院,他與玉容設下計策引她進入浮世宮,隻當她是一顆棋子,誰料他就此陷入情潭,不可自拔。


  三年前,鴛兒化名紅妝假嫁太子,陰差陽錯之下卻被北疆皇帶離宣國,他不顧一切前去相救,卻一連兩次慘敗而歸,第一次花玉容折了半條命,第二次他死了整顆心。


  他以為她死了,所以那之後的數日裏,他日日夢見她在浮世宮裏拈花朗笑的模樣,然後一隻金箭飛來穿過她的頭顱,無數夜裏,他含淚驚醒,可時間越久次數越多,他越不會哭了,連想念也變得奢侈。


  挖去心裏重要的一塊,他一心追求大宣江山,蘇浣病重之際,一個自稱無名無姓的女子進入宮中,他第一眼見到她,便被那雙眼睛吸引住目光,隻因她時而凝眸的神情,與鴛兒有些相似,可他卻從未想過,這個看似毫無關係的女子就是他魂牽夢繞的鴛兒。


  從一開始,他就在不停地騙她,溫潤無暇的公子葉嵐、與大宣勢不兩立的浮世宮宮主,他一直在以虛假的身份和她站在一邊,可真相終會拆穿,虛妄終會湮滅,她涅槃重生反以一個虛構的身份歸來,是來折磨他報複他的嗎?

  鴛兒……


  是我錯了,我不該騙你,更不該貪戀這無用的江山,如果當初的我早一點明白,你也不會受那麽多的苦,最終選擇這樣殘忍的方式來接近我,然後疏離我,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站在我的麵前,卻不能觸碰一絲一毫。


  可是鴛兒,如果我和你道歉,如果我現在拋卻這一切,如果我丟下所有防備哭著求你,還來得及嗎?你還會回到我的身邊嗎?


  心疼得幾乎難以呼吸,蘇硯撫上牆壁,無力地跪了下去。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他搖搖頭,每說一字,心燒一寸。


  “蘇硯,你怎麽了?”


  花玉容走出房門,竟見蘇硯失魂落魄地跪在院牆角落,便連忙走過去,也顧不得腳下磕絆,走到近處一個趔趄也跪了下來。


  他拉住蘇硯的胳膊,用力地搖晃,“蘇硯你別嚇我,究竟怎麽了你倒是說話啊!”


  相識十數年,他從未見過蘇硯這個樣子,當下也慌了起來,隱約間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霎時臉色煞白。


  黑衣男子終是慢慢地側過頭來,可眼神卻是冷如寒冰的戾氣,“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醫仙是誰?

  醫仙就是鴛兒,鴛兒還活著,她就活在離我這麽近的地方,可你卻不告訴我?


  花玉容心裏一咯噔,“我……我怎麽了?”


  “你喜歡的女人,你想娶的女人,真的是……醫仙?”


  是醫仙還是鴛兒?還是因為知道這二者其實是同一人,所以才會這麽反常地喜歡上一個來路不明的江湖郎中,才會這麽急切這麽義無反顧地要娶她?


  花玉容被他身上的肅殺之氣攝得微微退後,男子鷹隼般的目光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片刻不肯鬆離。


  他一定是知道什麽了……難道是……


  突然間,一股燒灼的感覺從胸中騰起,霎時間所有的內髒像被掏空了一樣,撕扯般的絞痛和冰涼的貫穿感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嚨,“我……”


  “說!我要你親口說出來!”蘇硯喝道。


  “我……”


  他用力地動動喉嚨,卻連一個字都發不清楚,他努力地瞪大眼睛,可就在這陡然之間,眼前突然一片昏暗,而他被淹沒在濃濃的黑色裏,即刻失去了直覺。


  花玉容單薄的身子像一片樹葉,跌到地上,他緊緊閉著眼睛,昏迷中連嘔數口鮮血,蘇硯愕然回神,一邊喊著去找太醫和醫仙,一邊將他抱起衝進房中。


  “回皇上,花公子此刻身如蟬翼薄不可碰,乃大去之勢啊。”太醫們跪到地上,連連哀歎。


  蘇硯一腳將跪在最前的人踢翻,喝道:“誰敢在朕麵前提那兩個字,朕先將他淩遲處死!”大去?誰都可以死,唯有他不可以,鴛兒的事他還沒有找他算賬,他敢不明不白離開?


  “醫仙呢,醫仙怎麽還不到?”


  喝聲將剛進門的小丫鬟嚇壞了,她顫顫巍巍地說道:“奴婢……奴婢聽醫仙的丫鬟說,她……她方才出門去了,此刻也不知在什麽地方。”


  “那還不去找?找不到她,你們今天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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