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湘湖泛舟

  不日後,春色漸明,皇上帶著新封的三位小主泛舟湘湖。


  湘湖位於禦花園中央,四周風景宜人,初春時節,正是柳發新芽之際,遠遠看去一片淺淺的嫩綠,仿若畫卷。


  蘇硯一身金龍黑衣坐在舟上,身前三位佳麗淺笑盈盈,把酒言歡。其中屬禮部侍郎嫡女李心玨最為伶俐,她一會出個謎題一會又要做遊戲,鬼點子層出不窮,即便皇上一直冷著張臉,也毫不怯場巧笑言談。


  與之相比,遠縣縣令之女安緣便顯得內斂許多,她坐在最為下首的地方,幾乎一言未發,就算旁人說到了好笑的事兒,她也隻是以袖掩口,輕輕一笑,笑過又怕自己太過放肆,有些擔心地瞄上蘇硯一眼。


  輕羅和安緣一樣,話不算多,卻很是聰慧,總是在適當的時機捉住話題,雲淡風輕間便成為了這幾人中的主角。


  皇上的酒杯空了。


  她捧著桌上精巧的酒壺,還未等蘇硯開口便將杯盞斟滿。


  蘇硯舉目看她一眼,她麵上笑得更加清麗,心裏卻莫名一抖。


  其實,在這偌大的皇宮裏,她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如何能夠不怕呢?何況這皇上身上危險的氣息這麽濃烈,隻要稍一對視,她就會莫名地心慌。


  這種感覺,除了六年前在梨香院與夜宮主相見時,便再沒出現過。


  有時她甚至突發奇想,這二人會不會是同一個人?這種可能性極大,因當時的花玉容是在夜宮主身邊的,而今能違背舊例以男兒身留在宮中,卻是因為皇上。


  不過真相如何,她並不關心,她千辛萬苦進入宮中為的不是皇上,而是花玉容。


  這廂在湖中泛著舟,鳳鴛卻在藥田裏忙來忙去,連泥土弄髒了白色衣裙都沒有注意到。花玉容從遠處跑來,笑嘻嘻地用袖子擦去她額頭上的灰土,道:“難得今兒個天氣這麽好,聽說宮裏造了兩隻小舟,不如我們去湖上賞賞風景曬曬太陽?”


  “不行。”鳳鴛瞥他一眼,“都忘了自己是剛從病床上下來的了?湖上濕氣重,不能去。”


  就在前幾天,花玉容突然大病一場,她在床邊熬了兩天才硬把他救過來,這時候哪能由著他使性子?


  可鳳鴛隻知他病了卻不知他為何生病,其實就在她將輕羅額上梅花圖樣拿出來的那天,花玉容就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


  原來他兩次愛的,竟是同一個女人,但讓他痛的是,相比於醫仙他更了解鴛兒,他知道她愛的人從一開始就是蘇硯,到現在也不會改變,六年前他在那場故事裏扮演著配角,六年後也依舊如此。


  抑鬱成疾,遠比他想象得要嚴重。當他在無數夢境中掙紮徘徊,終於睜開眼睛時,他看著床榻邊打著瞌睡的女子突然哭得撕心裂肺,女子被驚醒見此情此景,卻以為他是病痛難忍,她為他心疼,淚濕衣衫。


  兩個人相擁而泣,卻不是為同一件事,但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後來,花玉容病愈了,可心裏的疼卻永遠留下了,他更加強顏歡笑,為了鳳鴛也為了自己,可也不知是為什麽,盡管那麽疼痛難忍,但他還是願意好好地活著,活在有她的世界裏。


  “好,你不去的話我自己去。”


  將自己從思緒中抽離,花玉容不情願地嘟嘟嘴巴,甩袖而去。可一轉身,臉上的神情就變了一樣,一邊走著還一邊側過頭用餘光往後瞄。


  果然——“去去去,我去還不行嘛?你等等我。”


  聽著身後追過來的腳步聲,他翹翹眉毛,得意一笑。


  原來新造的兩隻小舟隻有一隻是觀賞遊玩之用的大船,而另一隻卻小得可憐,隻容得下三個人坐在裏麵,聽掌管小舟的公公說大的那隻早先便被取走了,所以隻能劃小的這個。


  不過對花玉容來說並無所謂,他隻是想享受和鳳鴛在一起的時光,可鳳鴛的心底卻有些犯嘀咕,這宮裏能毫無阻礙使得這些東西的除了花玉容外,不就是蘇硯了麽?公公說那大船被取走了,該不會就是蘇硯吧?

  可轉念一想,也有可能是公公怕出事情,不願借出大船也說不定,便沒有再多想就踏上了小舟。


  春日泛舟,確實是個愜意的事情,她將船槳收回來,任小舟隨細微的湖波飄蕩。耳邊花玉容還在絮絮叨叨地講些什麽,她卻將視線放到天空,湛藍湛藍的,好看得不似人間。


  可就在這時,女人的嬉笑聲突然傳來,她娥眉淡掃,卻正與船上往這邊看的蘇硯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大船駛來,小舟無漿,無法閃躲,出神間兩隻船就撞到了一起。


  好在隻是輕輕一碰,所以雙方都沒有什麽事,隻是大船穩重,連動都沒怎麽動,而她的小舟卻劇烈地搖晃起來,她被嚇了一跳,隨著舟身手足無措地搖了許久才重新保持住平衡。


  這時,隻聽一聲“噗嗤”的聲音,李心玨突然大笑起來,她這一笑別人也忍不住了,連同伺候左右的宮女等人也一齊笑出聲來。


  被人當成笑柄這種事對久經曆練的鳳鴛來說本不算是什麽大事,可一片女人的笑聲中那男子的唇角輕輕一勾,一種難堪的感覺就突然襲上心頭,登時燒紅了麵頰。


  “喂,姑娘們笑得倒是歡暢,倒是發生了什麽有意思的事兒,不妨說出來與我聽聽?”


  左右為難之際,花玉容握住了她的手,一邊說著一邊朝船上拋小眼神。


  相比於蘇硯的硬朗沉穩,他更像畫卷中溫潤如玉的俊朗小生,這一笑愣是將安緣與李心玨瞧得兩頰緋紅,可李心玨也是個倔脾氣,她攸然站起身,嗬斥道:“究竟是何人竟敢在聖駕前膽大包天,就不怕皇上治你的罪?”


  哎呦,竟是個直脾氣的。


  花玉容收住笑容,冷冷瞧著她,道:“聖駕麵前有失禮數是我不對,可是是你失儀在先,就算治罪也輪不到我。”


  “你!”


  李心玨雙目一瞠,氣呼呼地指著花玉容的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事情越鬧越大了,到時候難免不好收場。鳳鴛在一旁看著,眼見著花玉容又要說話,便用一直握在一起的手輕輕拽了他一下。


  這時卻聽大船上傳來一道女聲——“皇上,我想要那個小舟,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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