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共和國的憤怒
我說:報告,我叫林千軍,是二局的參謀。
長官就叫我坐坐坐,別那麽緊張。
然後,他就叫我小林,問了下我爺爺的情況,長官的記性很好,記得我爺爺腳上受過槍傷,隻是和我拉了幾句家常,就是這樣子。
看著章天橋還是一臉好奇的樣子,我也很無奈。組裏會毫不忌諱就跑來問我見長官的情形的,隻有這位大姐了,可是她敢問,有些話我可不大敢說,隻好應付她幾句好了。
章天橋見我敷衍,也沒計較。也許她隻是呆在院子裏喂完她那隻大花貓沒事做,想找個人聊聊天,然後就換個話題來問我:
“你看了今天的報紙了嗎?”
我說還沒有。
然後她拿出張《參考消息》出來,指著二版下腳的一條小新聞說:
“那你看看這個。”
《參考消息》是目前我國刊物轉載境外輿論的唯一窗口,也是我們組裏密級最低的一份消息來源。
我接過來順著她指點的地方看了起來。
《日本黑幫分子惡鬥,不放過中彈倒地傷者》
據日本《今日新聞》消息:
近日,日本遭遇自1975年以來最嚴重的黑幫勢力惡鬥。十多條生命死傷在黑幫分子的槍口之下,在日本全國產生巨大影響,民眾要求政府加大對黑幫分子的打擊力度。
黑幫分子疑似為爭奪地盤,在神奈川縣湘南高中的大門口前發生了惡鬥,雙方手持熱武器交火,並造成無辜市民死傷。
據現場目擊者稱,黑幫分子開始隻是談判,繼而發生鬥毆,隨即發生火拚,槍聲此起彼伏,當地警察趕到後,又與警方進行了交火,整個事件至少持續了20多分鍾,有十多名黑幫分子、路人和警察中槍,至少6人喪生。據目擊者描述,其中一幫黑幫分子甚至不放過已中彈倒地的傷者,其殘暴行徑令人憤慨。
日本是世界上唯一承認黑幫合法性的國家,隻要黑幫在製定的法律下活動,就發給其合法準證。作為日本社會中根深蒂固的一部分,下至賭博賣淫,上至政治鬥爭,許多層麵都能發現黑幫組織的身影。日本黑幫合法化的陰霾,給日本社會帶來了難以彌補的裂痕。這起黑幫火並事件也反映出近年來日本在治安和反黑社會等政策方麵存在的問題。
此次黑幫火並事件發生後,日本輿論給予了強烈譴責。人們在為死者哀悼的同時,應深刻反思,是什麽讓黑幫分子拿起了槍,要檢討現行的社會治安製度,不要給極端暴力犯罪以可乘之機,避免此類悲劇再次上演。
我抓抓腦袋,瞬間就把幾條線索聯係了起來,日本、神奈川縣、交火,這是圖窮匕見,雙方幹上了吧!
“章姐,這是已經跟日本人翻臉了啊?”
章天橋啪啪地拍打著報紙。
“什麽翻臉不翻臉的,人家日本人都認定是黑社會談判了啊。兩邊爭地盤,談不攏了,就打一架咯,很正常嘛,至於用的是衝鋒槍還是手榴彈,關我們什麽事?我們隻要沒有中國人在事件中受傷就好了,而且當前這樣的嚴重事態完全是因為日本腐朽的社會製度所造成的,相信日本民眾會以理性和合法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想法,我們對事態的發展深表關切,並敦促日方正視曆史事實,堅持和平發展道路,與中方相向而行,共同為中日友好做出新的貢獻。”
我看著章姐陡然外交部發言人附體,感覺自己好淩亂。
“千軍,這事是你們軍情負責的,你有沒有什麽最新消息啊?”
用湘江錄像裏的話來說,章姐這是開了八卦模式了,明明這事不好說,不敢說,不能說,但是她仗著自己的保密授權高,閑得跑來來找我瞎打聽。
我心裏暗暗歎了一口氣,小聲地對她說:
“這事我告訴你,你千萬別告訴別人啊!”
章天橋連忙點頭。
“你不放心別人,還不放心你章姐嗎?”
我左右看看沒人,就在章天橋耳邊輕聲地說道:
“這事啊,我也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章天橋氣得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憤憤地道:
“好你個小林,敢這樣戲弄你章姐,看以後有什麽事我還和不和你說了。”
要是章天橋都不理我的話,我在組裏就更是睜眼瞎了,我連忙向她道歉,並大呼冤枉!
雖然我真真切切是解放軍在組裏的代表,但是我們局裏除了送來過一次文件以外,就把我丟進來就自生自滅再也沒管過我,避嫌避得那叫堅決徹底,我都是在組裏打雜的命,開開車,守守電話,而且我在局裏就是一小參謀,局裏認識的人用手指頭都數的過來,哪裏比得上章姐您消息靈通嘛。
好話說了一籮筐,我平日的表現章天橋也看在眼裏,她也不是真生氣,總算是不計較這事了。
大概是看到我的樣子很傻很天真,章天橋也不肯放過我,所謂分享喜悅收獲更多的喜悅,分擔壓力自己的壓力可以少掉一半,她是見不得我開心,就跑到我耳朵邊輕聲說:
“小林啊,我告訴你啊,你千萬別告訴別人啊!”
我以為章姐無聊也要依葫蘆畫瓢還我一擊,為了表示配合,連忙賭誓發願,表現得自己好像真的相信會有什麽大新聞一樣。
“那個五號機,你們不是送進南海去了嗎?”
我點了點頭,暗想她裝得還真像。
“昨天,中顧委的一位大佬不知道什麽原因突然生悶氣,把自己關在小房子裏關了半天,還把裏麵的東西都砸得個稀巴爛。”
章姐,求放過。你饒了小弟行不行。
“還有哦!局裏的一位,也不知道什麽原因,突然血壓升高,跑到701去打吊針住了院。”
我還心存一絲僥幸,努力擠出八顆牙齒撕著嘴笑著問道:
“章姐,是你們機要局還是我們軍情局啊?”
章天橋也笑著對我說:
“最大的那個,你說是什麽局就是什麽局了。”
我現在考慮自己是不是嚇趴在地上比較應景一些。但我現在不過是臉色白了那麽一點,心跳快了那麽一點,離嚇暈還有那麽一點距離。
最後章天橋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對我說:
“你看你啊!人這麽年輕,就被這樣的重用,可是你的表現呢,怎麽那麽地,說好聽點是老實,說難聽點是暮氣。大家都是一個組的,循規蹈矩地給誰看啊?要你打雜你就打雜,誰規定了要你打雜了啊。組長不是說了,要你把軍情這一塊的聯絡抓起來了嗎?你看看你,混成什麽樣子,問你點消息你都不知道,如果那天長官問你.……”
章姐學起了四川普通話來了。
“小林啊,你們在日本找那個信找得怎麽樣了啊?”
然後又學我說話。
“報告長官,我不知道。”
然後又是四川普通話。
“不是說和那邊都交上火了嗎?影像很大啊。”
然後又學我說話。
“報告長官,我是看報才知道的。”
最後章姐回到了自己說話的腔調。
“那我告訴你,小林,你就完了,真完了,連你們局,你們二局都要被你連累了。你忘記了麽,那封信是直接寫給上頭的啊。”
然後章姐略微翻翻白眼,小聲地嘟嚕了一句“也是被他們給搞丟的”,再恢複到原腔調。
“但現在任務交到你們局裏手上,你作為小組的一員,居然一點都不關心,一點都不知情,這任務有多麽重要你知不知道,長官見你的時候,你幫自己單位說一句好話,你們的日子都要比現在好過得多。你看他們幾個哪個不為自己單位在爭,昨天柳子元找你,你以為大家都沒看見麽?隻不過是同情他們飛來橫禍,還沒開張就攤上個潛伏的大叛徒,大家才不做聲而已。你別忘記了,按那名單上來說,你們部隊這邊才是重災區,嘖嘖嘖嘖,真的就是嚇死人,什麽史無前例,什麽建國以來最大案,你還那麽坐得住,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才好。”
我被章姐唱戲客串一樣的訓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沒有了辯駁的機會,隻好深刻地批判和檢討自己的懶政行為,挖掘思想根源,猛鬥私字一閃念,說了半天,章天橋才放過我,最後總結陳詞道:
“小林啊,別嫌章姐囉嗦,我是看你在組裏老實,又和章姐說得上話,才和你說這麽多,你自己也要不爭饅頭爭口氣,好好表現知道嗎?”
我連連應是。
我懷疑咱們組裏雖然沒配什麽副組長,但組織上人盡其才,高瞻遠矚,其實是給我們組裏配了一個政委。
等我擦著汗從章天橋的辦公室裏出來的時候,那隻大花貓不知從哪個角落鑽了出來,悄無聲息的從我腳邊溜過,等我驚覺回頭看去,它已經跳到桌子上,瞪大了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似乎在不屑地鄙視我了。
今天的一席話我很有收獲,也感覺壓力更大了。
下午的時候,我看到章天橋又拉白泉益到她辦公室裏談話的時候,不禁在心裏為老白掬了一把同情的淚水。
我是林千軍,我是一名軍人,我生是解放軍的人,死是解放軍的鬼,我相信自己一定能為部隊做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