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碰過她沒?(1更)
李敏薇抱著匣子從咸福宮出來,傅經綸等在外面。
見狀,笑著問她,「娘娘賜給你的?」
他的聲音有一股子溫醇的味道,聽在人耳朵里,十分舒服。
李敏薇沖他彎唇笑了笑,動手打開匣子,裡面珠光璀璨,是一整套華麗貴重的頭面。
「你還沒及笄,暫時用不了,先放著吧,長大再戴。」傅經綸說。
李敏薇點點頭。
雖然先前被孫貴妃嚇到,但一見到他,似乎什麼都不怕了。
——
回到府上,李敏薇被廖嬤嬤送去了燕歸堂,傅經綸被承恩公身邊的小廝請到前廳。
屏退下人,承恩公望著他,「見到皇上和娘娘了?」
傅經綸頷首,「見到了。」
「他們都跟你說了什麼?」
傅經綸如實道:「剛開始皇上問及了那天晚上走水的詳情,後來又從金鎖說到母親,皇上說,母親是這天底下最有魄力也是最值得他敬重的人。」
承恩公聽黑了臉,「住嘴!」
傅經綸不得不止住聲音,沒多會兒,又道:「過些日子是母親的忌日,我想去法源寺為她進香。」
承恩公聞言,臉色越發難看。
這個孽障,他壓根兒就不配提起永寧。
每年永寧忌日,承恩公從不允許傅經綸以任何形式進行祭奠。
早料到父親會不準,傅經綸沒有多意外。
「鎖拿回去,掛好了,別弄丟。」
承恩公指了指一旁的方桌上。
傅經綸走過去,把金項圈拿起來套回脖子里。
承恩公望著金鎖,老眼微晃。
前兩天他收到了北梁的信,說金鎖被肖徹調包了。
是以,早前傅經綸出門的時候,承恩公才會特地讓他把金鎖取下來,就是為了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這把金鎖不是原來的那把。
雖然做的幾乎一模一樣,但承恩公是每天看著金鎖的人,他能察覺出異常。
肖徹雖然厲害,但傅經綸也不是吹出來的,武功與肖徹不相上下,正常情況下,沒人能輕易從傅經綸手上把東西調包走。
除非……那天晚上桑落院走水是有人蓄意為之,而肖徹便是主謀,其目的是為了得到傅經綸脖子里的金鎖。
難不成,肖徹已經查到了什麼?
想到這兒,承恩公微微眯起眼。
「你剛才說,想去法華寺為你娘進香?」
傅經綸頷首,「二十二年了,孩兒從未祭奠過母親。」
承恩公沉默了會兒,道:「你要去也行,帶上公主一塊兒去。」
傅經綸有些訝異。
「怎麼,辦不到?」
「我明日便入宮求貴妃娘娘。」傅經綸沒敢反駁,離開前廳后,直接回了外書房。
承恩公在前廳坐了坐,沒多會兒,門房便進來通報,「公爺,宮裡來人了,說貴妃娘娘請您去一趟。」
承恩公聞言,冷笑了笑。
早在傅經綸取下金鎖的時候,他就料到事後孫貴妃一定會過問。
果不其然,這就來人了。
理了理衣袍,承恩公大步走出院門,讓人備了馬,騎上后徑直去了紫禁城。
他去不了後宮,孫貴妃在御花園裡等著。
見到他,孫貴妃屏退左右,招手讓他上前。
承恩公虛虛行了一禮。
孫貴妃問他,「是你讓傅二取下的金鎖?」
「是。」承恩公直言不諱。
孫貴妃面色沉冷下來,「傅成博,你好大的膽子!」
承恩公面上紋絲不動,「桑落院走水那麼大的事兒,傅二身為駙馬,沒能保護好公主,皇上必定會怪罪,老臣若不取下金鎖引起皇上注意牽出永寧,娘娘是想讓皇上問罪他么?」
「鎖呢?」孫貴妃皺著眉。
「回家后又讓他掛上了。」
「你最好是別耍花樣。」孫貴妃冷道:「否則一旦曝光,身為同謀,你也難逃罪責。」
承恩公輕呵,「娘娘在老臣府上安插了那麼多眼線,一舉一動都在您的監視之內,老臣有沒有耍花樣,您不是最清楚么?」
孫貴妃冷哼。
「對了,過些日子是永寧的忌日,傅二剛剛向老臣提出請求,想去法源寺為母親進香,老臣答應了。」
「母親」二字,成功刺激到了孫貴妃,她攥著錦帕,「前頭二十一年都不讓,如今又突然答應,你想做什麼?」
承恩公不疾不徐道:「畢竟是兒媳婦過門頭一年,他若不帶著公主去,有些說不過去,再怎麼說,永寧也是公主名義上的皇姑母,公主陪著丈夫去給婆母進香,給皇姑母祈願,一點兒都不為過。」
每年永寧忌日,崇明帝都會讓人大肆操辦。
足以見得他對那位已故的長姐有多重視。
傅二要帶著公主去法源寺為母親進香,一旦他入宮來求,崇明帝一定會答應。
這種時候她若是反對,難免引來猜疑。
捏捏眉心,孫貴妃道:「小九跟著去可以,但你必須保證她不會開口跟任何人說話。」
——
承恩公回府後,又見了傅經綸一次,跟他說不用再進宮了,帶著公主去法源寺進香的事兒,貴妃娘娘已經答應。
傅經緯得知后,嚷嚷著他也要去。
田氏道:「世子與小叔是親兄弟,既是為婆母祭奠,二房都去了,沒道理我們長房不去,父親就一併答應了吧?」
承恩公讓傅經綸帶著李敏薇去的目的,是為了儘快讓傅經綸對李敏薇上心,否則那蠱蟲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蘇醒,哪曾想,傅經緯兩口子會突然橫插一腳。
田氏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若不同意,未免太說不過去,索性只能點頭應允。
傅經緯對寺廟沒興趣,他就是想找機會溜出去玩兒。
田氏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冷著臉提醒,「咱們去法源寺,是為給母親進香,你的那些小心思,最好是收著點兒,沒得讓人笑話你堂堂承恩公世子,給亡母上個香都能惹出事兒來!」
傅經緯瞅著她,「我又怎麼了?招你惹你了?」
田氏氣道:「你安的什麼心,自個兒清楚。」
「抬杠是吧?」傅經緯翹著二郎腿,一副不服你來打我的架勢,「本來我不想惹事兒,但你非要提醒我,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傅經緯,你能不能要點兒臉?」田氏氣得直接開罵,「紅袖樓那麼多姑娘,你還沒抱夠?什麼時候你才能長大認認真真干件人事兒?」
「呵,嫌我不成熟了?」傅經緯跟她對罵,「早知如此,當初你就該直接去嫁個七老八十的糟老頭子,那都熟透了,正合你胃口。」
「你個缺德玩意兒!」田氏伸手抄起榻上的大迎枕,朝著傅經緯就扔來,眼圈泛紅。
「誒,打不著我。」傅經緯直接閃開,大迎枕撞上圈椅,圈椅倒在地上。
傅經緯走後,田氏伏在榻上哭了起來。
婢女採薇走進來,嚇了一跳,「少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田氏一把抹了淚,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採薇道:「世子又惹您生氣了?」
田氏沒心情說話。
採薇又說:「世子爺一向就那樣,您別太跟他計較了。」
田氏掐著掌心,滿腹委屈。
她和傅經緯是政治聯姻,當年嫁過來之前,她連見都沒見過傅經緯,更談不上有多了解他。
等成了一家人,她才慢慢發現,這個丈夫不成熟,一點兒責任擔當都沒有,成天不著家,不在酒樓就在青樓,怎麼說都不聽。
永寧長公主去得早,剛嫁過來那會兒還有老太太能幫襯她。
老太太一走,整個內宅的大小庶務就全落到她頭上。
想當初,她也是個性格內向還怕黑需要人關心呵護的小姑娘,嫁過來幾年,活生生被傅經緯給逼成了潑婦。
每次都想著不生他的氣,就當他是在放屁,然而那個混蛋,一次比一次更氣人。
採薇又勸了一陣,田氏才勉強平靜下來,「六丫頭最近好像在法源寺,到時趁著進香,去看看她。」
——
鄒衡從翰林院回來時,鄒纓已經做好了飯,直接端上桌。
「大哥,你聽說沒,慧遠大師被請到了法源寺傳法。」鄒纓道:「我白天上街,聽人說的,慧遠大師的卦可靈了,要不,等你休沐,咱們兄妹倆去碰碰運氣?」
鄒衡拿筷子的手一頓,「慧遠大師?」
「對呀!」鄒纓說:「你不知道慧遠大師的話,應該還記得那個假道士吧?就去年秋闈之前咱們去聖人廟半道碰上的那個,她原本是官家小姐,出生時被批有佛緣,家裡人捨不得讓她出家,就一直養在閨閣里,後來漸漸大些了,發現養在家裡經常出意外,索性忍痛割愛,把她送到了慧遠大師身邊。」
鄒纓說完,見鄒衡愣愣的,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鄒衡反應過來,「怎麼了?」
鄒纓忍不住笑道:「我剛剛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鄒衡面色微窘,「在聽。」
「那我說什麼了?」
「說……」鄒衡想了一圈,沒想起來,只能轉移話題,主動給妹妹盛了碗湯,「吃飯吧。」
鄒纓見狀,嘆了口氣,「您這單相思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鄒衡一口飯嗆住,「你胡說什麼?」
「原本我還沒覺得。」鄒纓道:「剛剛才提起那假道士,你就入了神,我算看出來了,什麼首輔千金,什麼伯府小姐,統統比不上那個古靈精怪的假道士。但是大哥,你有沒有想過,她是假道士沒錯,可人家一心向佛,怎麼可能動凡心呢?」
鄒衡聽黑了臉,「我跟那個人,什麼事兒都沒有。」
知道大哥臉上掛不住,鄒纓笑了笑,沒再揶揄他,「那你還沒告訴我呢,慧遠大師在法源寺傳法,你到底要不要去?」
「去。」鄒衡回答得乾脆。
末了,又補充,「我是為了大師而去,才不是因為……」
「我懂我懂。」鄒纓憋不住笑。
——
休沐前一天下衙,姜雲衢特地在大門外等著鄒衡,問他明天有什麼打算。
鄒衡道:「聽說慧遠大師在法源寺傳法,我們兄妹約好了一塊兒去。」
「你信佛啊?」姜雲衢問。
「不全信,但有敬畏之心。」鄒衡笑笑。
姜雲衢回家后,被姜明山喊到房裡,跟他說明天把鄒衡請來家裡吃飯。
「爹就別白費勁兒了,人家來不了。」姜雲衢道。
「怎麼來不了?」
「剛剛在翰林院我問了,他們兄妹明兒要去法源寺聽大師傳法,沒空。」
姜明山略有些遺憾,「那改天吧,什麼時候來,你提前打個招呼,我讓柔娘多買幾個好菜。」
姜雲衢從姜明山房裡出來,就見姜柔握著掃帚杵在門口。
「你幹嘛呢?嚇我一大跳!」姜雲衢推開她,要往堂屋走。
「大哥!」姜柔喚住他。
「有事兒說事兒。」姜雲衢頭也不回。
「你們剛剛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姜柔道:「鄒衡明天要去法源寺,那我也去。」
「人家去聽大師傳法,你去幹嘛?」姜雲衢回過頭瞅著她。
「我也去聽大師傳法啊!」姜柔彎著眉眼,「誰規定法源寺只准他們兄妹去,不准我去的?我偏要去。」
這丫頭哪裡是去聽傳法,分明就是奔著鄒衡去的,這要真在法源寺碰上了,還不定得鬧出點兒什麼事來。
姜雲衢不放心,但他勸不了姜柔,最終只得嘆了口氣,「你要實在想去的話,那我陪你去。」
「也行。」剛好姜柔不熟悉去法源寺的路,大哥在,不僅能指路,還能保護她。
——
到了去法源寺進香這天,李敏薇一大早就被廖嬤嬤從被窩裡拎出來,洗漱后坐到銅鏡前開始梳妝。
因著是去給婆母進香,不能濃妝艷抹,臉上妝容畫得很簡單,褙子也是素錦料子的,沒一點花哨的地方。
還沒收拾好,外面就傳來田氏的笑聲,「公主好了沒?」
李敏薇回頭,見田氏牽著閨女傅瑜進來。
傅瑜今年五歲,生得乖乖巧巧,十分可愛。
進屋就沖著李敏薇甜甜地喊了一聲,「小嬸嬸。」
李敏薇愣住,她才十二歲呢,都已經升輩分變成小嬸嬸了。
廖嬤嬤跟進來,站在一旁,隨時監督著不能讓李敏薇開口說話。
李敏薇也確實不敢出聲,從妝奩盒裡找了一朵漂亮的堆紗花遞給小侄女。
小姑娘都喜歡漂亮的東西,傅瑜接過,小臉上綻開笑容,道了聲謝。
廖嬤嬤的眼神像針尖一樣,戳得人不舒服。
田氏覺得再待下去,自己得被戳成篩子,隨便打個招呼之後帶著閨女轉身出去,說在外面等。
李敏薇穿戴好,隨著廖嬤嬤出來,田氏還帶著女兒等在游廊上,那朵堆紗花,已經戴到了傅瑜的腦袋上。
聽說能出去,李敏薇心情很好,笑得眉眼彎彎。
傅瑜是頭回見這個小嬸嬸,小嬸嬸剛才又送了她一朵漂亮的花,她想來牽小嬸嬸,都還沒碰到,廖嬤嬤就冷著聲音道:「少夫人,請管好您的女兒。」
這話說得不好聽,田氏心頭微惱,然而不等她開口,廖嬤嬤又接著道:「貴妃娘娘有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公主,先前讓少夫人母女進燕歸堂,老身已經破了例,還望少夫人不要為難我這當下人的。」
田氏看了看廖嬤嬤,又看了眼不能說話的李敏薇,壓下心頭氣焰,「那你們慢慢來,我先去看看馬車準備好沒。」
話完,帶著閨女加快腳步,很快出了垂花門。
傅瑜摸了摸腦袋上的堆紗花,問田氏,「娘,我剛才喊小嬸嬸,她為什麼不理我?」
「你小嬸嬸嗓子壞了,不能說話。」田氏道。
「那我以後可以去找她玩兒嗎?」傅瑜又問。
「不可以。」
「為什麼?」
田氏輕嗤,「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咱們今兒是去給你祖母進香,你要乖乖聽話,否則就留你在家念書,哪都不讓去,聽明白沒?」
「哦。」傅瑜閉上嘴巴,隨著田氏上了馬車。
沒多會兒,李敏薇和廖嬤嬤也走了出來,上另一輛馬車。
傅經緯和傅經綸兄弟倆騎馬。
除了他們,還有兩排丫鬟和家丁護院,陣仗夠大。
人都到齊后,隊伍緩緩啟程。
傅經緯特地和傅經綸并行,走在最前面。
「哎,二弟,我問你個事兒。」傅經緯朝他看來。
「兄長但說無妨。」
傅經緯笑得賤兮兮,「你那個小媳婦兒,你碰過她沒有?」
傅經綸眉心微蹙,「她才十二歲。」
「也對。」傅經緯假意咳了咳,「那什麼,手總拉過了吧?」
「兄長問這些做什麼?」成親這麼久,傅經綸的確沒碰過李敏薇,連手都沒拉過,但這種事兒,他不可能拿出來說,哪怕對方是自己兄長。
「我是覺得,貴妃娘娘不厚道啊!」傅經緯說:「既然閨女都嫁了,娘家人不是不應該再插手了嗎?她成天讓個弔喪嬤嬤守在院外,那算怎麼回事兒?把傅家當賊窩,還是把二弟你當賊了?還得時時防著,指定有點兒毛病。」
傅經綸雖然沒想明白孫貴妃為什麼讓人監禁李敏薇,但他也沒往深了琢磨,「公主畢竟才十二歲,娘娘擔心她太小在婆家受委屈也是有的。」
「狗屁的委屈!」傅經緯啐了一口,「誰不知道李敏薇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廢物公主,你娶她,受委屈的那是傅家,孫貴妃還真拿她當寶了?我就看不慣孫貴妃那自命清高的樣兒,哎,二弟,要不這麼著吧,我給你出個主意。」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