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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還債

  徐江南覺得自己是個俗人,跟市井人一樣的俗人,哪裡熱鬧就喜歡往哪裡湊,只不過和常人作壁上觀的態度不一樣,他喜歡去摻和一腳,他覺得不算苦大仇深,充其量算是落井下石,看熱鬧哪有嫌事大的?以前他想過當聖人,不過後來放棄了,當聖人累,裝聖人更累,何苦呢是不是?


  其實他之前在內院也聽到了陳錚的話語,他也覺得陳錚話裡有話,是針對他說的,至於那個扳指,他原本不在意,一人得名,一人得利,作為一國之君,這樣暖人心的方法少不了,只不過話語太古怪,有意無意往他身上扯,在所難免他也會多想一些,也就多看了兩眼,沒想到衛澈眼神也好,徑直就借花獻佛了,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他開口,至於還這個扳指的人情,他也就是一說,此來金陵,說白了他就是來滋事的,李閑秋的帳要算,他爹的老賬也該清清,不然時間一長,就算他還記得,可還賬的人卻找不到了。


  離開的時候他沒和陳煙雨打招呼,他也不擔心她在這裡會受到什麼委屈,在屋內的時候,他小心給過陳煙雨一個眼神,示意外面的人,陳煙雨猶豫了一下,只是輕微的點了點頭,徐江南也就放下心來,一個九品劍仙要護著的人,三年五載肯定沒問題,至於龍江這個地方,原來不出彩,叫龍江驛,自從飛出去一隻金鳳,這才改驛為城,小半個雞犬升天,還有一個就如同陳錚想的那樣,他想把徐家的那頂帽子給摘了,只能靠陳錚的那一紙黃書,而且最為關鍵的是如今他雖有著保護陳煙雨的能力,但沒有那個心力,就像鳳陽唐府一樣,想拿他開刀的人很多,可能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他能受得了,可陳煙雨受得了馬不停蹄,車馬勞累?他知道陳錚的依仗就是這個,也是他剛才不跟陳錚撕破臉皮的原因。


  不過對於陳錚說的關於徐暄遍地撒網的話語,他起先心裡一暖,再回頭一想的時候,似乎明白了什麼,佛門之人似乎說的就是弘道,這會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弘道對徐暄避而不談,對自己有殺心卻無殺意,當年之事他也有過耳聞,聽書的時候聽過,不過就算再是明理的人也只是猜到這是陳錚的手段,為了坐穩屁股下的那把皇椅,怎麼也想不到原來秦淮邊上本該死了的西夏王爺還活著,而且是被徐暄給放走的,不過唯一讓他覺得奇怪的就是陳錚明明知道這點,卻依舊還讓這位名存實亡的王爺給活著,不知道這又是什麼原因。


  不過這些並不是他要考究的重點,在街道夜行,等風來的時候回過神,涼風習習帶點冷意,徐江南甩了甩頭,原本在佛道中人眼裡極為和善的面容變得有些冰涼,金陵也就在之前夜知冬闖宮門的時候宵禁過一段時間,再往後沒抓到人,再加上陳錚本就不想大動干戈,這事時而久之也就擱置了下去,而今夜也深了,街道上沒有什麼人,但透過窗紙的燈光還有陳詞腔調都彰顯著還是有人過著千金一刻的春宵苦短。


  至於像徐江南這種穿著不顯眼,又抱著個破劍匣的俠士,沒人在意,金陵這個林子太大,什麼鳥他們也都見識過,這種落魄劍士徐江南緊了緊衣領遮風,然後快步離去,而今正在風頭上的金陵織造還有那位狗急跳牆的嚴尚書,他都不急著動手,金陵織造是個必死的人,他摻和進去說不定還得讓他清白一回。


  不過金陵近些時日瞧著風平浪靜,瞧不見的風起雲湧不知道有多少,總歸有幾條見勢不妙想脫鉤的魚兒,這些人見機不妙自然想著脫身,這些人在陳錚眼裡可有可無,陳錚能在半夜找到衛澈,這就表明他想著大事化小,西夏的朝廷能亂,卻不能散,這就是陳錚的手腕問題,火要有,可火勢過後全是灰白的餘燼那就不行,少說也得留幾根薪木,重起爐灶得不償失,但在徐江南的眼裡,他可不管這些,沾了徐家的血,照理就該償命,至於最後的結局如何,他不會去思量,更加不會站在陳錚的角度上去思量。


  禮部侍郎魏攸,就是徐江南眼裡那位想要脫鉤的魚兒,不算大,不算小,看但凡能坐到侍郎位置上的,哪個的嗅覺不敏銳?當年能借著徐暄一事青雲直上,在如今會看不出陳錚的心思?只不過太多的人尾大不掉,割捨不了而已,而魏攸雖說是個侍郎頭銜,可禮部在西夏算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侍郎之位也就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不然就憑那位嚴尚書的性子,禮部尚書的位置怎麼又會落在周東年的頭上。


  魏攸對此心知肚明,只不過與嚴黨不同的是他有自己的心思,周東年橫屍金殿,這位置也就空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讓他怎麼可能不去想,侍郎和尚書雖說一步之遙,可差之千里,只不過依照他的謹慎性子,也知道什麼時候該舍,依照這位西夏皇帝的性子,要是能讓他上去,估摸著早就上去了,懸空了大半年的位置,他自然也猜到了是什麼意思,就是這位天子的餌,讓人不捨得脫身而已,早在當年那般明朗的情景之下,他也只敢搖旗吶喊,而今舊賬重提,他自然也不會像某些人一般鬼迷心竅。


  就像金陵織造這個局一般,陳錚瞧著是各打五十大板,又或者說給柳御史的責罰更重,但在有心人眼裡,自然能看出來這位天子偏袒著那位御史,真要有心遮掩的話,這事也就不會擺上檯面,魏攸搖了搖頭,強打起精神看著夜色,下人從府邸進進出出,這些時日朝廷對於此事避而不談,而嚴黨一派下朝以後的冷峻表情他也看在眼裡,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抽身而退,不去做那以身犯險的事情。


  涼風穿巷,魏攸有些不滿的看了一眼身旁女子,低著聲音說道:「不是都說了輕裝從簡?……」


  不過可惜話沒說完,這位算是魏攸糟糠之妻的女子打斷說道:「我就不懂了,這姓周的已經走了,禮部尚書的位置,不也就只有你和姓葉的能搶搶?可你倒好,非但不去爭搶,反而命人收拾細軟,欲回鄉終老?是不是早些時候在那狐狸精房裡燒了腦袋?」婦人絮絮叨叨,很是不滿,當年魏攸能憑藉微薄七品,就能上書天聽,她娘家花了不少錢,也給找了不少路子,以至於魏攸身處高位十數年,她本不是書香門第的出身,魏攸對她亦是尊重,也正是因為這樣,也才有如今的拖延狀況。


  魏攸知道她的心思,無非就是割捨不下而今的地位,想著轉圜的法子。


  魏攸嘆了口氣說道:「婦道人家!你真以為當初咱們投機取巧做的那點勾當能瞞天過海?」


  婦人愣了一下,不以為意說道:「徐家一事不是早有定論,就算真的活下來一個遺子,難不成還敢來金陵找咱們的麻煩?」婦人一邊說著,一邊提著燈籠看著下人將箱子搬上馬車,磕碰之後還會皺著眉頭罵上幾句下人。


  魏攸雙手交疊摩挲,也不知道是天氣冷,還是原本的僥倖心理作祟,他默不作聲,只是輕輕嘆氣。


  婦人等了半天,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按照自家老爺這些年位居高位的性子,就算真的不佔理,也會沖她辯上幾句,尤其是她提到內院那位才入門不久的妾室,基本會跟她喋喋不休的說上好一會,今日似乎是真的有些反常,她偷偷看了一眼站在她身邊搓手的老爺,有些小心說道:「老爺,徐家那位真的尋仇來了?」


  魏攸吸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他真要是來了金陵,局勢反而會明朗很多,我也不至於如此。」


  婦人皺著眉頭,疑惑問道:「朝廷這些時日出了什麼大事?」


  魏攸點了點頭,望著圓月說道:「還不就是前些日子我與你說的那般,金陵織造和江南道御史掐起來了。」


  婦人輕輕哦了一聲,然後說道:「這事不是已經結了嗎?各打了五十大板?」


  魏攸呼了口氣,他對這位一路同甘共苦過來的婦人並沒有隱瞞的理由,雖說她沒有給他誕下過一兒半女,他也從來沒有怨過她一星半點,苦笑說道:「若真是五十大板就好了,那位姓柳的若真是閉府待參就算了,當今聖上可是賜了一個卿相的表字,這個風向標已經說明了很多,金陵織造的位置鐵定要易人了。」


  婦人聞言,依舊有些不甘心的說道:「會不會是老爺這些時日累著了,有些多疑了,嚴大人不還是好好的?」


  魏攸白了婦人一眼說道:「等嚴大人都覺得頂不住的時候,這天就真的塌下來了。」


  婦人臉色有些白,小心說道:「又或者不是因為徐家之事?」


  魏攸搓了搓臉,可能因為風的緣故,有些冷,也有些僵硬,聲音沙沙,「徐家一事在朝廷之上光打雷不下雨,架勢倒是足,作為卻少之又少,到現在我也摸不清楚聖上的心思,可能是真的抽不開身,也有可能是藉此收權。不過無論如何,聖上的意思在嚴大人那裡。」


  婦人嘴裡喃喃,卻說不出半點話語,嚴騏驥在金陵為官四十載,從東越坐到西夏,頭上的帽子不降反升,說是穩如泰山不過分,而今自家老爺卻說當今天子要謀這位嚴大人,如何能不駭然,即便平素她可以梗著脖子跟面前這個人吵鬧,可她也知道若是這個家離開了這個男人,她什麼都不是,而今聞聽此言,婦人咬了咬唇之後,隨後低聲說道:「老爺,要不,這些物當不要了吧,咱們還是走吧。」


  魏攸嗯了一聲,畢竟在他眼裡,金陵織造的事還沒水落石出,這浪潮一時半會還蔓延不到自己這裡,更何況朝廷六部,最能掌權的無非是嚴騏驥手上的吏部,至於禮部,在西夏說白了就是撐場面的東西,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走吧走吧,因病告老的摺子明日就能奏聽聖上,想必聖上也不會為難我等,不如歸去。」只不過說這話的時候,魏攸右眼皮莫名的跳動起來,正要扶著婦人上馬車的時候,眼角一撇,發現在街道的盡處,似乎有一個人影,魏攸揉了揉眼,卻覺得眼前的人影愈加模糊,而眼皮子卻是越跳越快。


  等人從陰影處出來的時候,尤其是見到人背後背著的劍匣之時,魏攸眼睛一縮,隨後釋然,當年他在金殿雖沒有一席之地,可也在金陵碰見過幾次徐暄,就算沒機會看清面容,背著的劍匣卻是記憶猶新,而今再見,恍如隔日。


  只是十多二十年的沉澱,他也不至於太過慌張,吸了口氣穩下心緒之後將婦人扶上馬車,又低聲朝著車內吩咐了幾句,攏了攏衣袖,這才朝著徐江南走了過去,大約還有十數步的時候,魏攸停了下來,潤了潤唇說道:「公子何來?」


  徐江南取下背後的劍匣,擱在身前,雙手覆在上面,投桃報李說道:「西蜀道。」


  魏攸閉了閉眼,緊接著咬牙說道:「公子可是姓徐?」


  徐江南咧開嘴,溫和笑道:「姓徐。」


  魏攸深吸一口氣,像是一瞬間放下了所有的擔子,也像是一瞬間膽子大了很多,等了半晌之後,喘息說道:「公子敢來金陵?當真是好膽色。」


  徐江南摸了摸劍匣上的紋路,聞言一笑,「小子知天下之大,為何金陵就來不得?至於膽色,自然比不得大人二十年前的膽色。二十年前的債,總得要人來催催,不然都忘了。」


  魏攸嘴裡苦澀,可也知道是實情,天下之事,有因有果,事到如今,魏攸死死咬著唇,等漫延出一點血色的時候,像是認命一般問道:「老夫但求一死,只求公子高抬貴手,放過內人。」


  徐江南沒有說話,只是咧著嘴笑,他其實並不覺得有多開心,只是覺得有些痛快,無聲的笑了許久之後,徐江南搖了搖頭,白牙森森。


  ps:從四川回來了。忙了快一個月,對不住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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