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你也喜歡過人?
劉馨晃了晃頭,輕輕笑了笑,沒有在意,天邊連風都沒有怎麼會有風沙這種罕見東西,劉若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陰陽怪氣的刺了一句,「人都走了,要不要追上去啊!一個泥腿子走了還能那般戀戀不捨?」
劉馨轉過頭瞪了一眼劉若雲,之前兩個人比起來,她反而覺得劉若雲的心胸比不過那個背匣人,以前覺得背匣的徐江南滿臉風淡雲輕是裝出來的,一番交談之後,覺得不像,沒有理由,就是不講理的第六感,再看劉若雲的時候,便覺得孩子氣十足了。
劉若雲沒有多話,只是裝滿水后,看了一眼隊伍前面的老人,錢老點了點頭,這才陰著臉轉過身子騎馬離開。
至於徐江南的好心提醒,劉馨本來想說,結果被劉若雲一番陰陽怪調的語論給刺得壓在心裡。
兩人之間再無話,寂靜到能清楚得聽到微風穿過草間的摩挲聲音。
一行人一直走到黃昏時分,劉若雲賭著氣,也就沒再喊停,等到覺得有些不對的時候,基本見不到草地,只有黃綠色的草皮散漫的落出點影子,刮過耳邊的風似乎有加大的跡象,尤其是夾雜的些許砂礫的時候,疼痛感自然不同往日。
劉馨想了想之後,還是拍馬上前,小聲說道:「他走的時候似乎跟我說了一句,前方會有風沙。」
劉若雲聞言轉頭,輕哼了一聲,還沒說話,老人擺了擺手,渾濁著雙眼望著北邊,天地一色,昏黃不見城池,只不過北地的暗黃瞧起來更為的詭異和恐怖,老人嘆息說道:「算了算了,事都過去了,再說又有什麼用,最要緊的是眼下,他似乎沒有說錯。」老人微眯雙眼,望著黃沙之中那一根細小黑線,心生不妙,「那小子似乎還說輕了。」
劉若雲疑惑的嗯了一聲?老人回過頭正經說道:「以前在北邊還有幾座城,算是屏障,如今都是死城,這數旬日光曬下來,怕早就枯成黃土了,風一來,摧枯拉朽跟一馬平川有何區別?最關鍵的是城倒了之後,這砂石隨風,借著風勢,風沙算是輕的,若是沙暴怕是難了。」
劉若雲點了點頭,如今日頭西斜,他也能很明顯的感受到有黃沙襲身的瘙癢感覺,他也極力的眯著眼,想要看清前方狀況,可奈何除了昏黃一片,實在是看不到什麼,只得詢問說道:「錢老,那如今?我們是退回去?」
老人苦笑說道:「就算跑死馬,你能快過風沙的蔓延速度?」劉若雲聞言啞然,之後破口罵道:「那個下九流的泥腿子,早就知曉了這般,卻是不說,早知道就不該留他。」
劉馨沒有開口,卻是覺得劉若雲咬牙切齒的樣子很是陌生,從一開始的那份拿捏於心的沉穩儒雅,到今日撕破麵皮的氣急敗壞,她不知道哪個是他,可是這兩種人格相聚在一個人身上,卻讓她有些害怕,一直皺著眉頭在思索什麼。不過好在劉若雲沒有將氣撒在這個姑娘身上,可能是覺得這個女子終究是要入他的家門,又或者是覺得這一路行來,女子沉默寡言不似以前,像是認錯。
老人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的劉馨,回頭之後說道:「早在之前,這小子入隊之後,老夫就覺察到一股八品的氣息,而且氣息厚穩,不像是才入的前輩,在沒查清楚這小子跟那前輩有何關係的時候,這手老夫也下不去,出來的時候跟老爺說了,得把你帶回去。整個劉家,以後還得靠你來撐腰。」
劉若雲聞言之後,眉角少有的得意神色,也有不少的意氣風發,在他看來,這是他遠勝徐江南的地方,他有一個家族需要他的掌控,而這個正是那個背匣的泥腿子永遠觸摸不到的高度。
老人笑了笑,再回頭,瞧那風沙的時候,當中黑線大了一點,沙石打在臉上的疼痛感就連他這種枯槁老人都覺得有些生疼的時候,耳邊全是黃沙呼嘯的聲音,老人率先回過神來,大聲喊道:「所有人下馬,用衣物蒙住嘴鼻。」隨後四處打量,似乎在尋找什麼。
劉若雲下馬之後,似乎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撼住了,黃沙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就在他鼓起僅有的意氣想著以後劉家繁盛光景的時候,電光火石之間,黃沙中間的黑線已經如同手指大小,而這位從未出過遠門試煉的劉公子,將之前的那份意氣不知道拋在了何處,臉色微變,口齒不清的顫巍說道:「錢老,那,那是什麼?」
錢老瞥都沒瞥,低罵回應:「黑沙暴。」
也就這麼點時候,那抹黑線已然如同拳頭大小。
原本沙石當中的沙石鋪面已然不是純粹的疼痛感覺,而是當中夾雜了不少雜物石塊,正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肆虐過來。
錢老低聲咒罵數聲,然後喊道:「都低下身子,相互靠在一起,切記不要抬頭。」
一語之下,狂風大作,原本溫和的面容似乎一瞬間變得猙獰了起來,風聲從耳邊怒吼而過,本就數步的距離,卻已經瞧不清楚彼此的面容,劉馨花容失色的蹲在二人後面,臉色蒼白一片。
劉若雲剛想著抬頭,看一眼狀況,便活生生的吃了滿嘴沙石,咳嗽著低頭,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有那麼一瞬間有著當夜瀕臨死亡的恐懼味道。
老人再也沒有顧忌,徑直將劉若雲按下去,趴在地上,相傳天地慍怒,有兩種極端表現,一種是仙人過雷劫,千里之外儘是焦土,另外一種便是黑沙暴,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千百年難遇一次,不過這些僅僅也就是民間傳聞,只是聽說當年呂祖化仙,西北戈壁的深處電閃雷鳴了三天三夜。
黑沙過境,眾人只覺腳底黃土也是軟了不少,像是支撐不住這般迴旋風力,掙扎著想要騰空,風勢越來越急,空中那股拉力也是越來越大,突然一聲嬌呼,一直苦苦支撐的劉馨實在是堅持不住,就像楊柳一般,被人旱地拔蔥一樣被風沙捲起,然後在地面翻滾數圈,劉若雲想了想,閉著嘴,試圖去拉,且不說只能見到個模糊影子,就憑藉這二人中間的數丈距離,要想著拉近一寸,那也是猶如鴻溝,劉若雲面色漲紅,暗罵一聲蠢女人,就想著過去。
也就是這個時候,老人將他按穩,然後大聲說道:「來幾個人護著公子。」緊接著小聲說道:「讓老朽去吧。」
劉若雲愣了下,沒有轉頭徑直說道:「若能救回來最好,若不能,錢,錢老照顧好自己。」
老人聞言點了點頭,神色依舊,然後悶頭扎進風沙之內。
老人走後,劉若雲又想起那個背匣人見勢不妙脫逃而去的畫面,當時他還當是徐江南真的就此別過,別無他意,如今一看,好像是有深意,將他們刻意坑在這裡,一想到這裡,便牙齒痒痒,非得裝什麼城府樣子,叫人看不真切心思。
也就是這會,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的徐江南正牽著馬,站在遠處,就處在黑沙暴當中,原本的良馬已經懼怕到趴了下來,時不時還悲呼一聲,徐江南鬆開韁繩,蹲了下來,替它順了把鬃毛,其實也無濟於事,一瞬間又散亂起來,可他就是做著這樣無用的動作,小半個時辰之後,算是安撫住跟了自己數月的坐騎,徐江南這才站起身子,背後掛著斗笠,也是脫身而出的作態,桃木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拿了出來,立在旁邊不遠的距離上。
衣玦獵獵貼身,徐江南一手按在劍上,昂著頭,衣角已經被飛沙穿透變得破爛不堪,人如螻蟻卻昂首望著直達天際的黑色風暴。
徐江南嘴角噙著笑,神色波瀾不驚,原本他是想走的,可最後還是折返了回來,原因便是他越往邊緣走,他就感覺已經踩到九品門欄的腳再往回抽,即便這只是一種飄渺的感覺,他也不想放過,自古年少多深情,可同樣,年少意氣足,徐江南他覺得自己還年輕,不怕失敗,他就怕自己連試的勇氣都沒有,那才是真的失敗。
單手握劍,背後劍匣嗚咽,狂風呼面,他卻覺得少有的安寧,而今他在等,在等這場沙暴的氣勢到達最高點,表情恬淡。
劉馨摔落在地,瞬間被吹退三五丈的距離,除了一開始的嬌呼之後,卻是固執的閉上了嘴,不是因為風沙,而是性子使然,她覺得劉若雲的性子不再像以前那般討喜,尤其是最後那麼一句話的小家子氣讓他很是反感,至少這個坎,她需要時間來越過,也不知道她若是聽到劉若雲最後的吩咐她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不過當下也容不得她考慮,銀牙咬著嘴唇苦苦堅持,就在手臂酸軟覺得堅持不住的時候,一道身影翻滾過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往前一拉,劉馨睜開眼,望見老人之後,囁嚅喊道:「錢老。」一張口,風沙灌入,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老人沒有應聲,點了點頭。將她拉到身旁,「抓穩了。」
也就是這會,黑沙暴急烈過境,徐江南衣袖穿孔,身體已經大半陷在沙塵當中,髮絲間全是黃土泥沙,蓬亂不堪,可他心情卻是開心到了極點,就像闊別多年之後,在雁北城外的十里亭跟小煙雨重逢的那般心境,也就是這時,徐江南開始動了,提劍破土而出,徑直朝著黑沙暴的中心急掠過去。
入了中心,反而覺得不如外界暴烈的,他環顧了下四周,先是一腳踩在騰空的大樹之上,接著一掠再上,借著各種浮木,黃瓦,點水一般騰挪而上,不知道扶搖了幾千里,只覺伸手可摘星辰的時候,同時也是心跳到嗓子眼的剎那間,徐江南輕輕一笑,輕喃說道:「你也喜歡過一個人?不然為何你同我的情緒一樣?」
一劍化二劍,二劍生四劍,如此反覆,直到天邊滿是劍光的時候,徐江南往後一躍,巧也不巧的踩在一柄木劍之上,御劍而行。
嘴唇輕啟。「破!」
劍光如流星一般穿梭而過,星光四野,如此破境,徐江南心情大好,再也止不住的仰天大笑,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剛過弱冠的年輕人,弱冠之年的九品宗師,放眼中原,除了那些不出世的苦行僧,又或者大隱隱於市的野狐禪道,整個江湖,說他算年輕輩的第一人不為過。
徐江南御劍而行,往前一踏,看似踩空的瞬間,腳下便會出現一柄木劍,緊接著萬化千,千成百,在最後歸一,朝著戈壁之北而去。
風沙驟停之後,先是老人站了起來,覺得不太可能,因為就算是尋常風沙也不會如此迅捷,不過抬頭一看的時候,便見到了這輩子讓他難以忘卻的一幕,天邊萬劍化一,上面似乎還有一個人。
這才是武道巔峰?老人眼眶微紅,心生嚮往。
天下九品,御劍而行,雖說如此,整個江湖,九品的宗師人物,扳著指頭數也能數的過來,而今他卻見了一個,而且瞧著方向,便是朝著他們要去觀火的地點,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都到不了九品這個位置,但還是帶著僥倖心理過來,看能不能悟出點什麼。
劉馨緊接著也是站了起來,用手捂著唇,啞口無言,她聽過很多關於江湖御劍而行的版本,可都不相信人能御劍而行,在她的腦海里,人的輕功能騰挪三五丈的高度已然是極限了吧。
不僅是他們,黑沙暴方圓百里,無論何處,無論適合目的往戈壁之北而行的江湖人,皆是瞧見了這麼一幕,緊接著,猶如九天之上傳來的笑聲讓他們更是心潮澎湃,原來世上真有御劍之人。
也就是眾人心馳神往的時候,劉馨手捂紅唇,滿臉難以掩飾的滔天驚異,不僅是她,劉若雲,錢老人,還有之前跟徐江南一行而往的奴僕,皆是相互對視,難以掩飾的驚訝表情,人的長相,以他們的眼力自然瞧不真切。
可這份笑聲,儼然就是那個背匣男子出逃隊伍時候的放肆聲調。
劉若雲這次才覺得真的見了鬼,失魂落魄。
也就一會,後知後覺的劉馨突然朝著已經遠去的背影毫無禮儀地大叫起來,滿臉欣喜。「我知道了,你肯定就是那個徐江南。」說完之後,她又突然失魂落魄了起來,到了最後,還落下一行清淚。
對啊,知道了又如何,已經後會無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