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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面如冠玉的混賬

  一夜敲打,劉若雲再見徐江南便如老鼠見貓,面色青白,徐江南對此視若無睹,劉馨倒是罕見的說了幾句關心的話語,問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劉若雲只是搖頭,輕笑著說昨夜喝酒賞月,怕是受了點寒氣,劉馨點了點頭,北地是這樣,白天烈陽遮目,到了晚上一樣要蓋著被褥,也就沒深追下去,對此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的錢姓老頭卻是面色陰寒的看了一眼徐江南,不過也是僅此而已。


  當年那名先賢在鄭縣被抓其實也有一個原因,沒有文牒,出不了關,在大秦一統之間,鄭縣算是一個小關隘,不是五湖四海的要塞之地,卻是一個漸次的分水嶺,再往北,城池零散,也就沒有其州郡的繁盛光景,所以當年涼州地廣,人卻少的可怕,而東越江南道不及涼州,要論人數卻是數倍之上。


  一伙人上路之後,出了鄭縣,也沒多少人關注,十來號的人,若是惹得全程驚異那才是少見多怪,更不要說在這個時間點上,早些天數,不知道有多少類似這樣的隊伍過來,大秦侍詔滅了城,西夏金陵方面卻是無動於衷,那些江湖裡開族傳代幾十年幾百年的老狐狸早就嗅到了些許不尋常的味道,蠢蠢欲動,徐江南翻案,充其量算是抹黑了皇家的名譽,而寧西居一舉,卻是在挑釁皇家的權威,比之前者有過之而無不及,無論哪國,皇家權威才是最基礎的東西,而今這份象徵沉默的舉動,倒是像一種信號,朝廷垂暮的信號,寧西居雖說貴為大秦侍詔,且不說大秦是什麼時候,就輪如今的作態,分明是江湖人的手段,也是江湖人的作風,西夏君主不痛不癢的調兵過來,卻也只是駐紮在江城百里之外,卻不敢推進稍許,要說想當個隔岸觀火的人那真是傻子,畢竟死的都是他陳錚的子民,削弱的都是西夏的實力。


  一行人順著涼水支流往北,河面由寬變窄,緊接著快到源頭的時候停了下來,離璧城最多也就三四日的功夫,劉馨後知後覺發現無論老人還是劉若雲,似乎都有些懼怕那位帶著破爛斗笠遮塵的背匣男子,而她每次想要靠近的時候,總會被劉若雲用些借口給阻攔下來,可她問起來,她這個劉公子卻支支吾吾閉口不言,而老人方面更不要說,她不敢去問,只是聽家裡人說老人是個江湖好手,早些年在北地也有過不小的名聲,再者從出門開始,她大小也都闖過一點禍,都是老人出面給解決,她不算是那種依仗有後台就變本加厲的那般女子,知道收斂,尤其是老人覺得惹不起的人。


  只不過這番時日下來,她覺得那個背匣人不算那種不好打交道的人,至少性情上算是溫和,平素安分,也沒見有過什麼出格舉動,除了那天那一曲她也沒聽聞過的淡傷曲子。


  女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劉馨可能還算不上一個女人,但已經走在這條路上,看一個人不舒服的時候,他就算是做個尋常到極點的動作,她也會覺得反胃噁心,當看一個人順眼的時候,就算再不入流,她只會瞧得見閃光點。


  對於徐江南就是如此,當然僅僅是好奇,她以前身邊就不缺少那類耍寶嘩眾的青年男子,即便有些沉穩,卻也會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從她的眼前經過,當然僅僅也是經過,她對這些人偶爾一看,僅此而已,記不住太多,而徐江南則不一樣,那天曲罷,有些時候,她會偷偷關注這麼一個人,笑容溫和像夕陽,喜歡躺在馬背上,用斗笠遮著面容睡覺,一副懶散樣子,卻在進城走馬穿道的時候翻身下馬,然後牽馬而行,有時候街道也就那麼大,有些挑著扁籮的農夫見狀會讓在路邊,可即便如此,穿身而過的時候,她也會皺著鼻子,不加掩飾的表現出噁心那股汗臭味道。


  有些會察言觀色的見了此狀,也是赧笑,接著便挑著扁籮再往旁邊靠靠,本就那麼大的地,再這麼一擠,有時候遇見個惹是生非的無良子弟,故意一推搡,這事就小不下去,好幾次她都發了火,劉若雲也是大手一揮,準備將這些個遭殃的泥腿子給打上一頓,可每一次話到嘴邊的時候,那個背匣的年輕人就會過去,劉若雲便自顧將話給吞咽回去,輕哼一聲,便細聲過來安慰自己,她覺得臉上過不去,大多數都是負氣走開。


  剛開始她以為是徐江南故意膈應她,後來有次馬蹄失足,正巧路邊商販手力不穩,一條偌大的紅尾鯉魚脫手而出,正巧喪命在馬蹄之下,按理來說這與他們無關,賣魚的也只能自認倒霉,可離開的時候,她卻看到那個牽馬的男子往盛滿水木盆裡面丟了塊碎銀子,她雖然不知道價格,卻也知道,指甲大小的碎銀子能夠這十來號人吃上一頓魚肉,可即便這樣,那個平素酒樓買酒都半壺半壺買的年輕人還是扔的面不改色,最後還故作姿態的將手伸到背後斗笠外擺了擺手,後來似乎又被他覺察到自己在偷偷關注,還呲牙咧嘴的做了個威脅表情。


  她雖然沒有被嚇到,卻是回過頭,微風拂面,清爽自在,滿臉的好心情。


  一行人停下來之後,短暫的休息,支流源頭便是此處,再往北,就是少有戈壁和草原,往西還好,璧城背靠馬陰山,天然屏障之下,不至於見不到人煙。


  徐江南在源頭附近蹲下身子,捧了把水,喝了小半口,然後又洗了把臉,正要起身的時候,清澈到能見到河底砂石的水面晃過一道倒影。


  緊接著便是一道輕靈聲音傳了過來。「喂,其實我覺得你人也不算那麼壞嘛!」


  徐江南輕輕一笑,順手從淺水區撈了塊青色石頭上來,不值錢,上面很是粗糙,要是在外,可能會被人撿了回去磨刀,可被水浸泡久了以後就不行。


  眼瞧著徐江南沒有應聲,劉馨咬了下唇,又是說道:「聽雲哥說你不是璧城人,你是哪裡的人哎?」


  徐江南顛了顛手上石塊,扔了出去之後,沒回頭,想了想說道:「嗯,應該算是西蜀道的。」


  劉馨眸眼一亮,然後在徐江南旁邊蹲了下來,不過中間隔了大概有兩三人的距離后開口說道:「我能向你打聽個人嗎?」


  徐江南拍了拍手上水漬,然後轉過頭笑道:「說吧,沖你這個小姐身份能這樣說話,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不是?!」


  劉馨嘿嘿一笑,捋了下頭髮,也沒看徐江南,盯著因為之前石頭落水的漣漪處,抿了抿唇之後,數次想要開口,卻又咽了回去,徐江南沒有催促,他向來不是那種沒有耐心的人。


  隔了大約兩盞茶的功夫,劉馨這才下了決定,語速稍快的說道:「就是那個衛家的少爺。你認識他嗎?他,他為人如何?」


  徐江南又是轉過頭,狐疑的看著面前因為為了遮風沙而帶上面紗的女子,可即便這樣,劉馨也招架不住,也覺得自己是被豬油蒙了心,過來問這麼一個無良人士,他的身份怎麼看也到不了公子層次,如何能結識到那般的頂色人物?可就在她惱羞成怒負氣離開的時候,徐江南清淺一笑回過頭,點了點說道:「認識。」


  她還沒來得及因為這個而驚訝,反而聽到了這輩子都讓她忘卻不了的事,以至於她覺得這是何等的荒誕不堪。


  徐江南回憶笑道:「我和他初見的時候,他正被人從青樓扔出來,據說是沒有嫖資,嫖了個霸王娼。」


  劉馨回過神來滿臉怒氣,徐江南輕笑說道:「信不信由你,不過他人算好,我這輩子也就服他,一個公子哥,獨身在江湖闖了三年,還活了下來,乍一看沒什麼,其實,活這個字,說好寫也好寫,說不好寫,那就真的不好寫,歪歪扭扭也好,筆鋒蒼勁也罷,可但凡最後那一橫寫了出來,那就算出采。


  後來呢,這小子回了衛城,當上了少爺,就此身不由己。」


  劉馨欲言又止。


  徐江南沒給她那個機會,繼續說道:「偌大個世家,從少爺到老爺,其實也就一念之間,原本出來是為了逃婚,說要娶一個自己愛的女子,可回去之後,不照樣逃不掉,兜兜轉轉的又到了起點,再後來從處理衛城事物,到單身赴京,滴水不漏到讓人刮目相看。原本動蕩的衛家至少多了三五年的轉圜活路。」


  徐江南瞥了一眼劉馨的神色之後,便知道她這種年齡階段的心思,笑著說道:「你們小姑娘家看男子,無非英偉救世,覺得那個才是個大丈夫,可在男子眼裡,能力才第一,至於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魄,能不做,盡量不去做。」


  劉馨對於徐江南一副老學究的語調皺了皺眉,嗤之以鼻。


  徐江南也沒在意,搖了搖頭又是說道:「這就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善醫者無惶惶之名的道理,看清楚的自然就看清楚了,看不清楚的說了也沒用。」


  這話劉馨卻聽的明白,怒罵道:「你!」不過之後的話也沒說出來,舒了口氣之後說道:「不過話說衛公子去金陵真的是危險?」


  徐江南閉了下眼,沒有笑,「龍潭虎穴。」


  劉馨微微吐了下舌頭,又想著開口的時候,徐江南起了身子,望著劉馨,笑著打斷。「可別得寸進尺了啊!說好的一個。」


  徐江南本身面容不差,洗了臉之後水珠沾在眉間,嘴角也是稍有青須,與之前的老生作態截然不同,尤其對於這種才出閨房數月的二八女子,不說魅力,至少不符合年齡的沉穩吸引力還是有的。


  劉馨紅著臉轉過頭,少有的嬌憨面色。


  徐江南一邊微微搖頭,一邊笑著轉身,不過轉身的時候無意間看了眼天色,愣了一下,笑容收斂,繼續往前走去。


  還沒走上幾步路,劉馨追了上來,極為罕見的走在身後,「其實我現在才發現,你這個人不差,即便剛才說的那些半真半假。」


  徐江南啞然失笑,也沒去證明,難不成這會讓他去金陵把衛澈從皇城給拖到這姑娘面前,來個當面對質,可即便如此,衛澈這小子肯定會矢口否認,吃力不討好,他也不去爭,取下背後斗笠,拍了拍,帶上后一本正經中又面不改色的說道:「你眼光也不差。」


  劉馨咯咯一笑,徐江南倒沒覺得什麼,而周邊視線卻實打實的吸引了不少,笑完之後,劉馨又是說道:「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徐江南隨口回應,「姓徐。」


  劉馨呆了一下,好奇說道:「你竟然姓徐?」


  什麼叫竟然姓徐?徐江南聽了這話哭笑不得,沒好氣的說道:「怎麼,我就不能信徐了?!」


  劉馨似乎也是覺察到自己的語病,俏皮的吐了下舌頭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之前聽你的好像你走了很多年的江湖,正巧在你們西夏不是有個叫徐江南的,聽聞還挺有名氣的。而你又恰巧與他同姓。」


  徐江南恍然大悟之後,之前因為女子詢問衛澈的那點滴感慨這會也煙消雲散了,換來的反而是飄飄然,渾身舒爽。


  劉馨又是罕見的低聲問道:「那你認識他嗎?」


  徐江南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不認識,但據我所知,他應該算是個混賬,一個面如冠玉的混賬。」


  劉馨愣在當場,從未聽聞過有人用這種方法來形容和描述另外一個人。


  徐江南卻是哈哈大笑,再也止不住自己的心性,翻身上馬,清朗的聲音從斗笠之下傳了出來。


  「徐某人謝過錢老的數日款待,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就此別過,後會無期!」說完甩了個這些時日里最為痛快的一個鞭花,揚鞭縱馬而去,極為瀟洒,至少徐江南自己是這麼覺得。


  不過說來,他不走不行了,劉若雲早在劉馨過來找他的時候面色便陰沉的可怕,尤其後來劉馨放開距離的接近之後,面色鐵青的似乎能滴出血來。


  他也懶得因為這種心思去和人爭鬥,覺得跌份,反正前路漫漫,走了這麼一程沒上九品,那也沒有辦法,只能說自己福源淺,機緣未到。


  老人看著徐江南離開的方向,輕哼一聲。


  而劉若雲卻是直接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劉馨望著徐江南的背影若有所思,因為之前她若有若無的聽到過一句話,今夜前方會有沙暴,她抬頭用手遮了遮陽,無風,烈日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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