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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斬出個平坦出來

  這道峽谷旁邊的山崖不是很高,奈何森木磊磊,遮掩住了視線,再加上許凝也是一身翠綠水衫,更是掩人耳目,周彥歆卻是粗黃衣裳,有些顯目,但他知道自己就算站在崖邊看,也是一團雜糅,看不清,索性沒有冒頭,窩在一棵大樹下。


  他穿的不多,又入了秋,山崖上時不時會有風掠過,而上山的時候又沾了點露水在身上,開始覺得有些體寒,豎了豎衣領,喝了點酒,爾後又聽到許凝說了場活色生香的打鬥場面,他不習武,可是能想象得到,若是常人,光聽著許凝的驚呼也是覺得兇險萬分,心潮有些澎湃。


  不過周彥歆表情平淡,畢竟是去過北齊,看過大漠戈壁,最後又迂迴到西蜀道的人,人生閱歷加身,表現的就有些古井不波的味道,像是有幾分城府道行。


  周彥歆閉眼靜坐,一招一飲酒,興起處更是豪飲,就像當初在酒肆聽著說書人敲案數下,卻說了三千里的江湖事,酣暢透底。


  等了稍許,沒聽到許凝開腔,便睜開眼,瞧見許凝雙手捂著唇,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周彥歆顰了下眉,隨後又笑了笑,溫聲問道:「怎麼了?」


  許凝這才回過神來,抿著唇,像是還沉浸在先前的景象里,朝著周彥歆喃喃說道:「相公,之前陪你喝酒的那個公子,一招就殺了那個扛刀的漢子。」早在之前上山之時,她相公說這裡有道開幕戲,她不信,還特意用此打了個賭,下了注。


  若是贏了,他得背著她下山,若是輸了,他說讓她替老周家傳宗接代生個大胖小子,兩人雖然早就有了夫妻之名,卻沒有過夫妻之實,許凝還是個黃花閨女,即使認定了自己是周彥歆的人了,難免臉上一紅。


  周彥歆見許凝回頭,聽到她的話,又瞧見她臉上的紅潤,臉上的笑味更濃,雖然知道了結果,但是他沒提那個賭約,站起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裝束,笑著問道:「如何?」


  許凝知道周彥歆的意思,兩眼看往別處,支支吾吾說道:「一般般。」然後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催眠一般強調說道:「真的只是一般般。」


  周彥歆聽言之後,不戳破,也沒辦法戳破,倒是直接轉過身子,背著她,意思明了,願賭服輸。


  許凝古靈精怪雀躍一聲,也不顧那邊的狀況,一個小助跑,然後撲到周彥歆背上,懷著他的脖子,嬌笑幾聲,隨後似乎又是對那邊的場面有些戀戀不捨,轉了轉秋水眸子,在周彥歆耳邊輕聲說道:「相公,我們不看了么?不是你說的要有始有終的誒?」


  周彥歆在她撲到背上的時候,先是一沉,還好沒有趴下。他雖然不習武,是個書生,但好歹不知停歇的跋山涉水過幾千里,不是個只知聖賢書的體弱書生,穩住身子之後,聽到許凝欲蓋彌彰的話語,將她的身子背上顛了顛,笑著說道:「你相公我說的可是想要看一段風景,要有始有終。」說到這裡,周彥歆想到了某個人,心裡一嘆,表面依舊不動聲色微笑道:「娘子不是說一般般么,既然是一般般,那就是嚼之無味的雞肋,咱們還看他幹嘛,娘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說完之後,周彥歆刻意停了下腳步,頓了頓打趣問道:「難不成娘子還想看?」


  許凝才聽一半,像是割肉一般口是心非說道:「唔,那就不看了。」


  上山還算好,下山的時候路就顯得有些陡峭和濕滑,周彥歆走的很是小心,許凝開始還想著說下來,周彥歆卻是堅持,只不過在這種山崖小路上,比起當初入李安的時候,她多了點俏皮,少了點害羞。


  行了一小程,許凝秋水眸子泛著光彩,問著:「相公,那現在我們去哪呢?」


  周彥歆又將她的身子往上提了提,想了一下呵呵一笑說道:「咱們跟了這麼久差不多了,他倘若真是那個大青衣吶,眼瞅到這也可以了,如今呢,咱們就在這西蜀道兜兜轉轉,看看風景,等上個時日若是玩累了,咱們就去衛城搶個好位置,等這青衣過來上好妝登場就行了,不耽擱。」


  許凝聽不太懂,只是輕輕嗯了一聲,過了小一會,許凝又問道:「相公,前兩天我看見你在那石頭上放了封信,上面寫了些什麼東西,能說嗎?」


  周彥歆笑了笑,像是不想讓許凝知道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搖頭回應說道:「沒啥,就是瞎猜猜。」


  說完之後,周彥歆又提腳踏實緩行了起來。


  許凝見自家相公沒說,也沒再問,緩緩的垂下頭,安心貼到周彥歆的背上,然後用比輕輕還要輕輕的聲音說道:「相公,等見過了公公婆婆,我們先生個女兒,然後再生兒子吧。」說完之後,只覺臉頰燙的厲害。


  因為聲音太小,跟呼吸一般無二,所以周彥歆沒有聽到,只是耳旁的熱氣和瘙癢讓他覺得她在說話,於是疑惑的嗯了一聲,她卻不再多言了。


  周彥歆也沒深究,不過這時酒勁上來,有些暈沉,背著許凝搖晃下山,興起處更是吟起了詩。


  綠山青風江湖客,周家寒舍廟堂人。


  ……


  峽谷外,徐江南輕輕淺淺的一記調笑,不咸不淡的一通狷狂,倒有些徹徹底底的深入人心。


  蕭隕聽到徐江南清淡無味的調笑,回過神,總感覺像是以前輩的口吻在同人說話,最後突然之間發現,這個人竟然走在了他仰慕的某些人前面,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也是硬扯出一個笑臉,有些牽強。


  先前徐江南速戰速決的一劍讓這拎著墨劍的男子有些驚異,卻沒有太多波瀾,郭年躺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了,不過這一劍之後,他原本的囂張氣焰便收斂了起來,換上副謹慎的神色,原本沒有出手其實也就是想看看徐江南的手段,他同郭年十數年的相處,真要是平常時候,酒肉共享什麼還真沒有二話,就連接到這個大單子,兩人也是心照不宣說好五五。


  他本來就是簡單想著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直接砍人算了,只是郭年眼熱這批貨物,又苦於沒路子處理,郭年才想著說潛入商隊打探下,敲定好等貨物處理的差不多的時候,這才收人命。原本都是好好的,他也沒有生疑,出了李安城的時候,他看到了郭年給他的消息,說在這裡動手。


  這峽谷是個好地方,人跡稀少,因為在西蜀道行人趕路基本是走羊腸小道,像這種大道,也就趕馬的商隊走走,還有送信的驛夫。


  他提前趕到此處之後,卻沒想到發現在大石上有一封信,四下卻無人,他拆開信封一看,上面只有幾個字,有人想要獨吞銀子。像是很劣質顯眼的反間計,他冷哼一聲,就想著將信撕掉,只是剛扯出了一個口子,便停頓下來想著,想著往日經不起推敲的酒肉,又想起郭年在商隊有吃有喝,他跟在後頭嚼著干饃饃,喝西北風,想著這些事,心裡怎麼也都暢快不起來,突然之間他腦海里深處一個想法,嘴角牽扯起一道弧度,暗道一句你不仁就休怪老子不義,然後若無其事的將信折好放在懷裡。


  先前徐江南桃木劍上的詭異樣子他是注意到了,但他也就是覺得是劍的緣故,不然一個桃木劍也敢拿出來殺人?砍得斷樹再說?只是之後的那一聲小心則有些故作姿態了,畢竟好大一筆錢,他不眼紅才怪,所以對於秦破,一開始也是保存實力,並沒有下殺手,直到郭年出聲,他這才一擊解決掉秦破。


  而徐江南殺郭年的時候亦然也是,真說起來,那聲小心連提醒都算不上,滿是心機,就是想讓郭年用盡全力,他好看看徐江南的手腳,兩敗俱傷是最好,徐江南敗是最好,郭年奮力一擊之後,怎麼說也打不過他,勝了之後對他來說也無妨,只要解決掉這個人,這車隊裡面的銀子都是他的,連蕭隕人頭的賞錢也是他的。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徐江南這一劍乾淨利索到有些過分了。


  他鎮下心神,像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像他這種的亡命之徒反而會更加冷靜。


  徐江南最開始並沒有料想到自己一劍會結果郭年的性命,因為覺得這個陌生人無論怎麼說都會出手,他本來之意就是想著這一劍能給郭年點威懾效果,讓他不要想著輕舉妄動,只是後來見著那人無動於衷沒有出手的緣故,這才真的動了殺心,讓郭年想要輕舉妄動都動不了。


  一劍之後,本來有些疲累,只是體內真元溢入骨骸之後,一股清涼之意泛過全身,疲累感漸消,徐江南有些驚奇這樣的變化。他原本瞧著陌生男子謹慎的樣子,徐江南本想著是等他先動手,後來聽到秦破細若遊絲的一聲輕哼。這才不想耽擱,一腳正中還散在路旁的劍匣上,也不知道江南道紫臨山莊的方軒方莊主見到此幕會有何感想。


  單手提著墨劍的陌生男子,眼見徐江南故技重施,蔑笑一聲,踩著草履的左腳重重往前踏了一步,待到劍匣數步的距離,墨劍掄出,拍在激射而來的春秋劍匣尾部,劍匣嗡嗡作響,以更快的速度刺破空氣反彈回來,腳步不止,借勢奔襲。


  徐江南腳尖輕點,翩然而起,繼而一腳踏在春秋劍匣上,劍匣過身之後徑直撞在路旁的大樹上,不費吹灰之力鑲嵌進去。而徐江南藉機再起,身姿凌空,手腕抖動,桃木劍如寒梅綻放,一而化二,二化三,劍影凌亂。


  拎著墨劍的男子見狀亦然不急,清喝一聲,一腳重踏,在地上留下個一個深深的腳印一躍數丈之高,躲過劍招,猙獰之色一閃而過,劍動風聲起,直指徐江南天靈蓋。


  徐江南收回劍招,身影旋轉,衣衫獵獵作響,墨劍險而又險的貼身擦過,陌生男子微微皺眉,一掌迅疾推出,徐江南見避無可避,亦是一掌,二掌交手瞬間,二人急速分開,徐江南急墜而下,陌生人又是騰空而起,在空中翻了幾圈,落地往後退了數步這才止住身形。


  而徐江南眼見就要墜地的一刻,一道紅光甩向地面,「嘩」的一聲,在地面留下一道深痕劍影,借勢又起,旋轉幾周安穩落地,頗有幾分大俠的瀟洒。


  這一番交手之後,二人換位,徐江南呆在此處,憋了一眼還躺著的秦破,眼見他抽動的樣子,不知道再想些什麼。


  陌生男子似乎也是發現了徐江南的急切意思,悠閑將劍抗在肩上,嘴角噙著冷笑,他就是想要利用徐江南急著救人的心思來讓他自亂陣腳。


  徐江南瞧著他的面色顯然也是知道了那人的心思,心下一動,漸漸低下眸子,旁若無人一招一劍專心舞起李先生所給的書卷里的招式,上次受傷在李安城的時候,練習這些招式的只覺得體內真元有些牽連,這時再起,靈台一空,原本溢入骨骸的點滴真元,偶有漸起的抖動。


  原本驚奇的眾人都是一臉茫然,連帶蕭隕都是不解其意。


  只見徐江南一遍接一遍,越來越急,越來越快,原本身旁的黃塵泥土皆是抖動在地面上,扛著劍的陌生人心下不詳,不敢再讓徐江南繼續下去,雙手握劍,一步數丈,想要借勢打斷。


  徐江南越是操練,心裡越是明悟,他這才發現自己差點走錯了路,原本衛月說的確實沒錯,劍勢不如刀是沒錯,出劍九分留一分力自保也沒錯,但這些都是別人的認知,在李先生眼裡,青城山都能一劍而塌,刀勢如山嶽算個什麼鳥東西?


  也就在墨劍將要狠力砸下的當時,領悟到李先生劍招意思的徐江南睜開眼,喃喃說道:「這世道不平,我便斬一個平坦出來!」聲音雖是平淡,卻有著當年青衫一劍掀了白雲峰的銳氣無雙。


  領悟之後的徐江南面帶和熙微笑,身心通明,桃木劍似是通靈一般,抖動一下,一身六品氣機坦然傾瀉,陌生男子面色大變,亦是咬牙狠心,勢要將徐江南斬於劍下。


  徐江南卻是八風不動,待到身影將近,不再留力,一劍而出,便如活了百年的洪荒一般。


  陌生男子只聽得徐江南輕描淡寫的說道:「先生這一劍斬了青城山,不知道我這一劍斬不斬得了你。」


  墨色與殷紅色相接,桃木劍勢如破竹一般斬了進去,同郭年的死相如出一轍,連人帶劍削一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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