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四十二、琴音 中篇
面對音波臨身，黑長老終於動劍。
「嗚——」
聽到對面黑影老魔手中劍吟，三人心扉，忽然顫動，似有至情至親，在耳邊低沉嗚咽，感應胸懷。
而那些襲來氣鋒，頃刻之間，與劍音交匯共鳴，都被黑長老劍勢捲動，歸於虛空。
臨江畔，念深情！
此時，莫天機雙目，重瞳震顫，如有水光波動，幻滅幻生。
自幼孤苦伶仃，何來親情期盼？
但師傅的背影，在他腦海閃念……
莫天機咬牙，驅散了無端莫名。
「……衝冠，長虹兮……」
隨著歌轉，莫天機的手指，在七弦之上，凌空輕彈。音元牽動，驟然引來嗡鳴急促的清音。
瑤琴前方，再起長矛如電。
無聲波成，順著長矛之型倒畫，柄端之處，一匹雄偉戰馬被描繪出現，人立而起，在它背上，無名騎士伏身，持矛而對。
這音波騎士，剛剛成型，轉瞬之後，便化作貫日長虹，突擊黑影之軀。
「嗡嗡嗡——」
黑長老劍動如舞，意態輕柔，身化長盤之蛟，劍刃與矛尖，高速相鬥，交錯崩挑，碎出破響殘殘。
莫天機左手按弦取音，上、下、進復、退復……右手彈撥出勁，抹、挑、勾、剔……
每每驚弦，都有體音卜卜而起，配合琴歌，如同器樂合奏，聲勢越加沉重剛烈。
前有騎士長矛之亂花狂舞，後有激蕩震天之音聲助陣。這番音場震撼，等閑之人，必將心驚膽顫，頭暈眼花，意體不齊，腿腳發軟。
然而對面黑長老，劍舞流暢自然，毫無驚動。同時，反倒因為對手攻擊猛烈，愈加圓滑順暢，彷彿許久未曾使用技法，隨著操練，由生疏至嫻熟，慢慢找回感覺。
錚錚——乒乒——
琴音劍聲交鳴，體音鼓舞氣場。
音元沸騰，全力施為，莫天機雖然身姿挺拔，如鍾穩固，但細瞧可見，他也是咬緊雙唇，慢慢冷汗流下。
每次音波衝擊，被對方劍勢擊潰，牽連音源，都會反噬琴弦，波盪指尖。
多年以來，這是莫天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壓力。
之前，他一直跟隨師尊左右，並未與陳靜凝、解真這等新入內門的師弟、師妹，一起同行。自然也是因此，不曾見識到，這個突然襲擊解真的「黑影老魔」，如何厲害。
如今，當他面對敵方，使出渾身解數——包括「醉琴峰」獨門絕技之一，「化神琴歌」，竟然也是無法勝出！
這對傲氣如他，不得不說，是一番不小打擊。
「……寒風，發怒矣……」
莫天機重瞳猛然一縮，全部音竅震響，自進入試法路，而被灌注提升的雄渾音元，立時澎湃，發出如浪濤拍岸之響。
與此同時，除禁用小指不起，莫天機其餘八指，上下翻飛，跳躍滑動，速度驟然提升，帶出殘影片片，非是超凡眼力，幾乎無法看清軌跡。
如此動作，帶來遽然剛猛張力，琴音錚錚，鐵戈隱隱。
按、滑、泛，琴技之法，嫻熟無比，近乎凡俗傳說之道。
仙樂裊裊，行雲流水，風停雲止，人鬼俱寂。
隨著莫天機的全力以赴，攻擊之騎兇悍更盛，整個身軀再次幻化，如若流星，爆發肉眼可見銀芒，圍繞黑影老魔，旋轉呼嘯。
面對此景，黑長老不見驚慌，銀沙劍起，長吟如龍，轉瞬盤旋，無數劍芒揮灑而出，彷彿在周身布下刃樹劍山，絲毫不懼來犯之敵。
便在此時，所有人忽然聽聞，幽幽之中，一股梵音念誦，隱約悠長，如若大殿經禱，蓮花池水，凈和祥寧。
音修門人，都是敏銳感應，立刻發覺，乃是出自黑影老魔，手中那把細劍。
隨著梵音突起，莫天機的琴配忽然驚擾。原本殺伐憤慨，不屈壯烈之意，竟在莫名音誦之後，淡淡消融，連帶撫琴舉止，都有片刻減緩。
攻守之勢，此消彼長。
先前莫天機佔據主動，一直有潮海生波，滾滾不息，攻勢不斷。
而黑長老依靠守勢，劍意磨礪，逐步攀升，與層層遞進之大浪相抗，渾圓無痕。
如今攻勢忽弱，形勢逆轉，莫天機既無防禦之備，當然招架不住，黑影老魔已是攀升頂點，劍起九天的遽然反擊。
啪啪啪啪——
琴音歌調，所匯聚靈氣，被劍芒撕碎，爆開散落，化為天地餘音，綿綿不絕。
崩崩崩——
音元反噬，血光乍現。
莫天機八根手指，被琴弦斷崩，割出數道血口，紅花零落，滴於琴身。
場中，只有琴曲了了，半段顫動，伴著花香凄凄，餘音裊裊……
就在此時，場外解真，忽然面色一變，驚疑萬分。
因為方才突現梵音，兩位音修弟子的目光，一直關注黑影老魔，那手中劍光。此時曲終，已然停手，那揮舞如龍的細劍，也斂去劍芒，被黑影老魔收於手中。
看著那劍原身的解真，突然感覺熟悉，有一些深刻記憶，自腦海之中，再次翻滾升起。
「為何，會如此類似？」解真喃喃自語。
黑長老有意無意，看了他一眼，忽然開口說道：「斗也斗過，我也不想和你們再比。你們是想就此離去，還是不服結果，重新再上？」
解真剛要出言，忽然看看旁邊，依舊坐地的莫天機。
單打獨鬥，兩人已是不成，若要繼續，只有群體合力。
莫天機沒有理會，慢慢抽出白絹，裹上雙手。
「前輩好劍法，好修為！」他的雙目重瞳，又復茫然之色，可是出言語氣，依舊傲然不折，「我等出師不利，也不會落人口實！前輩若是自重，我等也不會強留，請自便……」
解真欲言又止，也是低頭。
這兩男子，都是桀驁不馴，心高氣傲之輩，若想他們聯手，不到生死關頭，估計千難萬難。而且此時的黑影老魔，明顯不同以往，似乎通情達理，非是羞辱用強。
便在他沉默之時，身後陳靜凝，忽然開口，語聲清脆：「敢問前輩，是否真的『黑影』其人？」
身旁兩人一怔，都是看來。
黑長老呵呵怪笑一聲：「若不是，你說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