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 只是旁觀(二)
跟隨領路的宮中內侍們來到各自指定的位置入座后,眾人都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地等候著雲臻的到來。
眾人全部入座后,又過了一會兒,才聽人宣告:「雲皇駕到——」
眾人皆應聲站起,全都安靜地等待雲臻的到來。
而雲臻也沒過分虛擺排場。他並未讓賓客們等候太久,在內侍提前宣告、眾人也隨聲全都起身迎接后,他便幾乎是掐著點地隨即就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然後就在眾人略微低垂的目光的餘光的「注視」下,款款走到了場地的另一頭,一步步踏上那比眾人所在的平地要特地高出三個台階的一塊面積大致佔了整片場地的三分之一的檯面的正中央,然後就在那檯面上安放的唯一一張矮几前端坐下來。隨後,他的身後便迅速簇擁上了一群手持各種物件、準備隨時侍奉雲臻在這樣的場合可能會有的各種需要的內侍們。
「坐——」又一聲內侍的宣告落下。
眾人這才依次坐下,按著從挨著雲臻最近的方向開始的順序,先是第一排依次坐下,而後才是第二排。誰也不敢亂了坐下的先後次序。
高冉所在的位置,就在雲臻右邊第二排的第二桌;安雨潔則在雲臻左邊第一排的第二桌;她旁邊的第一桌則是當朝丞相於英;而高家主高蘭,則坐在雲臻右邊第一排的第一桌;她旁邊則是傅家主傅彤;高琪和高瑜則挨著高冉兩邊坐著,高琪在第一桌、高瑜在第三桌;她們之後先是高家的兩位公子,而後依次是尤松和傅文涵,而後才是傅家的兩位小姐,再之後才是傅文軒和傅家的另兩位公子。
此次前來的安家人,只有支持安雨潔的那一派,故,除她坐在第一排之外,其餘的都坐在她後邊的第二排。而董家,則只派了個不痛不癢、並無任何實權的旁支公子前來,坐於雲臻左邊第二排,挨著安家人之後。
那些皇親國戚和其餘朝廷重臣,則依著他們與雲臻的親疏、及各自手中握有的實權的大小,分別坐於左右兩邊的第一排餘下的位置:左邊為親,右邊為疏;座位越靠前,實權越大。
「顯然,即便那些人手中的實權對雲臻確實有一定的威脅,但還遠不及分別坐於第一排的左右前兩桌的那四位。否則,雲臻是不會這樣安排的,而那些坐於那四位之後的各位,也不會對此毫無異議了。——若他們的實力真的強到可以公開與坐於他們之前的那四位叫板的話,想必他們也不可能會沉默接受了雲臻這樣的安排的。否則,不就等同於接受了他對他們的貶低了?——從一開始就矮人一截,這樣大損勢氣的事,若非確符事實,誰又能甘心忍受?」
反正,高冉是不信僅憑雲臻已是雲皇這點,就能令才是初次見面的各位,就肯以自貶身價的代價來賣他這麼大的面子——尤其是此時的雲臻還尚未在他們心中樹立起絕不可犯的威信呢。
「想來,那些人應該是對排在他們之前的那四位他們各自手裡的勢力及影響力,還是有所忌憚的吧?
「其他三位倒還好理解,但這於英竟然也有這麼大的勢力嗎?若真的是他手裡的勢力,那先皇怎麼還敢留著他?難道就不怕他會趁著雲臻羽翼未豐之時,就趁早架空了他,奪了他們雲氏的江山,把雲臻徹底變成了他的傀儡嗎?不可能吧……再大度的皇帝也不可能會拿自己的江山去冒這麼大的險……除非……」
高冉隨即又將目光投向了與那些坐在對面第一排的皇親國戚相比、的確是顯得有些過於低調的、此時正坐在於英後邊的雲傑,順便也瞟了一眼坐於他身旁的於啟文。——在他之後,才是同樣坐於第二排的其餘安家人。
「莫非這是先皇特地安排的?讓雲臻坐上皇位,但為保雲傑的命,他又把部分的兵權(應該有一半吧)交給了雲傑?所以他們兄弟倆才會如此齊心一致對外?——至少目前看來,的確是如此。但為免招惹非議動搖了江山,雲傑即便手握部分兵權,也必須隱瞞此事,始終都只能是做雲臻背後的影子、不現於人前?而掩蓋他手裡的那部分兵權的最合適的幌子,應該就是身為輔政大臣的於英了?
「嗯……這事,於啟文莫非也是知情的?否則,那日他又怎會那樣敏感於我不肯悔婚的真正緣由?——除非,我對雲傑的影響是會直接影響、甚至動搖到雲氏的江山!」
反正,高冉是決不會天真地以為,於啟文是因為不想雲臻和雲傑兄弟反目,才會那樣在意她與雲傑的婚約。——他可是願意不惜冒著生命危險都要將此事對雲臻隱瞞下的!
高冉的目光在雲傑和於啟文之間來回遊走了好一會兒,直到他們倆幾乎同時覺察都高冉看來的視線、並即時回視過來,她才又很自然地移開了視線,沒有半點匆促、慌張,故而也沒惹來其他人的絲毫覺察。
然而,垂眸的一瞬間,高冉才突然想起,眼前的這些人——尤其是坐於第一排的這些外來勢力的首領們——的座位次序,不正好是與他們到京后各自之間在那場無聲較量之後所呈現出的彼此大致的力量排序是相吻合的嗎?
「呵,敢情這位置的順序,還是依著他們到京後為了投宿之爭而相互『較量』之後所呈現的結果,而臨時安排的?
「這雲臻的心會不會也太寬些?!這樣臨時抱佛腳、圖省事……他就不怕他們中有誰偏偏就是刻意低調、隱藏了自家的真正實力,故意學著那些相較弱勢又偏還是遲來了一步、以致不得不轉投雲閣和天閣的客棧的勢力一般的,也故意主動投宿在那兩家客棧之中,以此來向其他勢力承認——『我就是弱』?」
想到這兒,高冉不覺略帶戲謔地抬眼看了獨坐在不遠處的台上的雲臻一眼,心裡想著:「雖說,會像這樣主動承認自己就是不如其他勢力的的確是少,但若是真有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而他實際的實力卻又頗為強大的——像這樣的勢力,若真的有,且他們還真就這樣做了的話,那雲臻豈不是疏漏了他們,反給自己的一時偷懶留下了極為危險卻又毫無自知的隱患?」
雖說此次前來,本就只是來湊湊熱鬧、在一旁看看戲,但畢竟現在的她還沒能徹底與雲氏撇清干係,還真難保一個不慎,就會被雲氏牽累……所以,即便只是為了自保,高冉也還是暗自留心地再次掃視了分別坐於左右兩邊第一排的那些人,仔細核對了他們的次序與她自己私下調查到的他們的實力的強弱排序是否一致?
而後,她又再次回憶了一遍那些最後投宿在雲閣和天閣的客棧的勢力的具體名單,再進行了一遍核對。
結果發現,在第一排中,確有一人是后一步到的京城,但卻是主動投宿在了天閣客棧,但他的實際實力卻是來京的幾大勢力中排名第二的——僅次於傅家。而雲臻給他安排的位置,就在傅彤的旁邊……
「還好……看來,雲臻還是有調查過他們……」
稍稍鬆了口氣,高冉的嘴角又不覺微微翹起。——雲臻這樣的安排,她自然不難理解這其中的用意:那人即便是刻意后一步到來,還主動向眾人示弱、主動去了天閣客棧投宿,但終究還是被雲臻安排在了次於傅彤的位置上。想必這樣的安排,定也會讓那人領會到雲臻對他的暗示:他有多少斤兩,雲臻一清二楚。
「如此一來,想必那人也不敢在傅家之前就先有所異動了。
「這招還真是高。無聲無息的,就給了他們最有力的警告,讓他們一來到這兒,光是看到自己位置的次序安排,就已經心知肚明了他們彼此間真實實力的可能差距。且,還能真心信服於雲臻所掌握的情報的準確性。繼而,不論是出於忌憚雲臻的可能實力,還是出於忌憚其他的競爭對手對自己的可能威脅,他們都不會率先輕舉妄動了。否則,誰先妄動,誰就是確定無疑的眾矢之的了,徹頭徹尾地成全了別人、犧牲了自己……
「看來,讓他們來京后自己解決食宿問題——這不僅有利於他們自己互相之間大致摸清對方的底,也有利於像雲臻這樣的旁觀者在一旁看清各勢力之間私底下的可能關聯、以及他們各自可能懷有的不軌意圖。——這倒也不失為是能讓各方都各有所獲的好主意啊……看來,這樣的安排,多半應該是他們各方多年博弈沉澱下的是各方早已默認的潛規則,而非雲臻刻意安排的。——因為這是對他們各方都有益處的主意,且,他們誰也無法僅靠利用這一規則就能佔據絕對上風。」
開宴后,高冉只一味沉浸在細嚼慢咽地品嘗著被她不斷送進口裡的各種美味中。但她這樣的享受,看在其他人的眼裡,卻顯得她儼然就成了——是在場的所有人中,唯一一個真的只是來吃東西的!
儘管為了維持體面,他們並沒有對此評論什麼,但「高二小姐愚鈍無知,失禮至極」的印象,已然深入人心了。
不過,對於那幾個知情者而言,高冉刻意給眾人留下這樣的印象,倒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於高冉自己,她這樣,倒確實是可以避免招惹來不必要的關注、以及隨之而來的沒完沒了的麻煩;於高蘭和高琪而言,儘管的確會覺得她這樣有些丟了高家的臉面,但比起高冉對她們的可能威脅,她這樣做,反而讓她們安心了不少。——至少,高冉已經是用行動讓她們相信了,她確實無意奪權——為此,她甚至都不惜在眾位權貴面前自損了形象;而傅家人、雲氏的兩兄弟、於英和於啟文、安雨潔、以及挨著她身旁坐著的高瑜,都看得出高冉確實無意偏幫在場的任何一方,真的只是來旁觀而已,便就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