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盡人事，聽天命（二）
高冉正欲開口，李霖卻突然抬手阻止她出聲，同時，他的目光卻看向了與隔壁房間相隔的那一道牆，刻意用了三層內力對隔壁試探道：「閣下若有興趣，不妨先過來與我們見上一面。偷聽，實在不妥……」
高冉頓時也警惕了起來。照理說，她的房間的左右，客棧掌柜是決不會讓其他客人入住的，而她直到現在也仍未覺察到竟有人已偷偷潛入了隔壁。
但對於李霖的覺察，她卻半點不懷疑。所以，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那人應該是剛潛入隔壁就被李霖覺察到了。——否則，之前與兩位安家人一起時，就算高冉的內功修為遠不能覺察到隔壁是否有人，但他們三位又怎會竟無一人能有所覺察？
「會是誰？」
即便李霖都這樣對對方喊話了，高冉卻仍舊沒有聽見隔壁的半點動靜，由此可見，那人的內功也是不低（至少是遠高於高冉的），而李霖對他突如其來的音攻試探，似乎也並未傷到他分毫。
不過，隔壁雖沒有半點動靜，但不一會兒，他們的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直到這時，高冉才隱約嗅到了一絲既熟悉又陌生的異香。雖然她一時間還真想不起會是誰，但已然可以肯定：對方定是醫谷的人。
「我去開門。我聞見了此人身上的異香，雖有些淡，但確實是只有醫谷弟子才會有的氣味。」
說完，高冉也不待李霖回應什麼，便徑直起身去開門了。心裡還暗忖著此人究竟是她認識的人，還是趙奕特地派來找她的本在醫谷內的弟子？——因為對方身上的這股異香讓她知道，若不是對方可以像葉玒那樣改變自己身上的氣味，那便是對方的內力確實是與她相當的，所以才會聞著這麼淡；再有，這股香氣除了會莫名地給她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之外，它的氣味確實像極了她曾在醫谷內聞見的那些從未出過谷的弟子們身上才會有的迥異於在外遊盪的弟子們的氣味。
抱著自己已不覺先入為主的諸多猜測，高冉打開了門。
「小師叔？！」——卻沒想到，這個答案卻是完全出乎高冉的意料之外。她不僅完全沒想到來者竟是趙楓，更沒想到他竟會以這種方式重新回到她身邊。
但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便故意佯裝驚奇實則揶揄地打趣他道：「這麼說，你已經破解了二師叔調控異香的秘密？而你剛才，應該也不是要偷聽，而是想睡在我隔壁，卻偏不巧了，今日我房裡偏就來了個絕頂高手，結果你才剛進屋，就被他給逮著了？」
說到最後，高冉倒還真把自己給逗樂了，不覺輕笑了起來。
「哼！」本來聽著高冉前半段的話，趙楓還頗為得意，可聽完她後半段的話，他的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
竟然有人能在他才剛進屋時就即刻覺察到了——而且還是隔壁，而不是同一屋內！被這樣逮個正著，無論趙楓怎麼想，他都覺得丟臉至極。真恨不得永遠都不要再記起此事了！可偏偏高冉偏就要故意跟他對著干，就是要當著他的面那麼直白地嘲笑他，這使得他本不願承認的那股羞憤之情，噌的一下就即刻躥了上來。
「小丫頭，別以為我疼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被趙楓這般厲聲警告，高冉儘管知道他分明就是口是心非，但還是適時收斂了自己一時的放肆，識趣地趕緊給他個台階下：她刻意乾咳了一聲，然後就刻意擺出一副努力憋笑的「嚴肅」表情，並十分鄭重地請趙楓進屋。
趙楓見她儘管是十足的刻意，但礙於自己其實也是想找個理由能重新回來，便也顧不得心裡的那點彆扭，決定趁此機會與她重歸於好，便同樣裝著不再計較她剛才對他的戲弄，大搖大擺地邁進了屋內。
李霖儘管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是醫谷百年一遇的奇才——趙楓，但對他的粗略了解他還是有的。見趙楓真的站在自己眼前，並刻意坐在了他的對面，還很不服氣地狠狠瞪了他一眼，李霖此刻也只能是在心裡暗自嘆悔著自己剛才對趙楓的無心得罪。
可不管怎樣，錯已鑄成，那他想要結識趙楓的夙願，怕也已註定是路途坎坷了。不過好在與「壞」相伴隨的，總會是同等分量的「好」：通過旁觀高冉剛才與趙楓的那番互動，李霖便不難看出他倆關係必是匪淺。既如此，那隻要他能說動高冉幫他一把，那他的夙願的達成或許還是有希望的，他能藉由高冉來繞開自己剛才無心給自己造成的那些阻礙，改用一種更特別、也更便捷的方式去實現他的目的。他相信，儘管他沒有那份能耐，但高冉有。——只要她願意。
想到這，李霖突然就慶幸起了自己當初——儘管當時並不以為然，但還是答應了高冉以讓她欠下他一個人情為條件，幫她跑腿，代為轉交了她分別寫給雲祥四皇子云傑和他們的閣主邱岳澤的信——的選擇，若不是當初藉此令她欠下了自己這份人情，那他今日怕還真沒有十足把握能夠說動高冉幫他這個忙了。
心裡有了這番計較后，李霖便不覺稍微收斂了自己原先的姿態，不再讓自己顯得像之前那樣明顯略強於高冉的存在，而是將自己適當弱化到分量與高冉和趙楓基本相當的存在：因為就在剛才，他已看清了趙楓與高冉之間的慣常相處方式是對等的關係，而不是像他與高冉那樣總是他要略高於高冉這樣的略顯不對等的關係；而既然他有心要結識趙楓，那自然是要投他所好，用他更覺舒服的方式來接近他、直至最終打動他，讓他願意與他交個朋友。
對於李霖的這種態度上的微妙變化，儘管才第一次接觸李霖的趙楓並未覺察到，但高冉卻是明顯覺察到了李霖的刻意及背後的別有用心——儘管她還不清楚他最終的意圖，但卻知道定是與趙楓有關。
心裡有了這份覺察，高冉便決定暫時忍耐著李霖的這種刻意所帶給她的不適感，靜候之後聽他自己對她道明用意——她有種直覺：李霖之後定會為了那個與趙楓有關的目的，而不得不向她尋求幫助。所以，她只需靜候李霖之後的坦白就好，不必自己去費心揣測。
於是，就在趙楓毫不知情、也毫無覺察的情況下，李霖和高冉便各懷心思地重啟繼續之前被打斷的還未商議的要事……
「李叔，你應該知道前幾日曾有一位我的故友前來造訪吧？」
「你說的，是傅文軒？」
「嗯，就是他。李叔，實不相瞞，其實他此次前來，明著是要依著傅家主的吩咐，想要先高家一步找到我，然後以高家已答應將我作為人質暫留於傅家為由，將我帶回；實則卻是受了他父親高立文的慫恿，意圖在蕉國這次的政權交替的最敏感時期將我帶離，好方便高立文之後的行動。
「如此看來，高、傅兩家應該還不清楚我與天閣之間的密切關聯，否則高家不會傻到不利用這點，而傅家也不會蠢到不僅半點不畏懼這一隱患、甚至還想將我挾持軟禁在傅家……但高立文卻不同。
「且不說，當初他親自來見我時就已從我口中得知了我與天閣之間的密切關聯，即便光看傅文軒竟能如此快的就找到我的確切所在，就足以說明：除了傅文軒本人對我有足夠必要的了解之外，還有著高立文給他的足夠精確及時的情報的協助。由此便不難看出，高立文所掌握的情報網，可一點都不亞於天閣。
「李叔，以你所知，這江湖中是否有什麼素來行事低調、但收集情報的能力卻並不亞於天閣的門派組織？
「我曾依著二師叔透露給我的線索，查探了那些應該只是高立文勢力的一部分的門派的詳細底細，卻並未發現任何符合我剛才所說條件的。那些門派看上去倒更像是負責明面上的財源供給、及表面的力量威懾的。
「但種種跡象卻又表明了，高立文確實掌控著一個至少在收集及控制情報的能力上決不亞於天閣的組織，只是相對於天閣，它可能行事更為低調。再加之天閣的過於顯眼，反而還無意中幫了高立文一把，令他意圖的低調更顯低調。一般人可能甚至都不會覺察到竟會有一個這樣龐大的組織存在於自己的身邊……
「——就像我當初在傅家初見高立文時他給我的那種頗為不詳的初印象一樣：低調，但卻低調得詭異……」
趁李霖正凝神思索著高冉剛才猜測之事時，趙楓卻刻意挨近此刻正坐在他和李霖中間的高冉，並湊到她耳邊小聲告訴了她：「我昨日碰見二師姐了，她把改變異香的奧秘告訴我了。不過，我可是一聽就會了，所以還是很厲害的！」
「哦，是很厲害啊！若是換了我，只怕就算她手把手地教我，我也未必能真的領悟其中的奧妙，自然也就無從掌握這麼玄妙的技藝了。所以，小師叔當然是最——厲害的啦！」
高冉倒是十分知趣地趕緊就從先前與李霖的嚴肅商討中及時跳出，並順著趙楓的心意好好地哄了他一番，適度滿足了他此刻正需要的必須是來自於她的誇獎和認同。
不過同時，她也暗自記下了此事——原來趙楓見過葉玒了。那若是明日會過季沐青后，她還是必須要去尋回葉玒的屍體來給他一個交代、此事才能真正告一段落的話，那她就打算將此事交由趙楓去代勞了。
——有著這一層需求，那此刻高冉自然是要更加用心地哄好他了，免得他又像上次那樣被她給氣跑了。——儘管她知道他最終還是會像這次一樣乖乖地回來，但誰知道要等多久他才會再回來？——這種對趙楓的歸期的不確定，使得高冉根本就不敢在這個確實需要他的節骨眼上冒絲毫的風險。
但趙楓卻只以為高冉這樣罕見的順從，多半也只是想向他示好——為了當初把他氣跑而表示的抱歉，再加之他其實也正想給自己找個台階，好讓自己這次的主動歸來能變得理直氣壯，那他自然是很輕易地就選擇了相信他想相信的可能，便不疑有他的與高冉真正達成了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