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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早春的天氣就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明明一大清早起來的時候還是天光乍現、朝陽萬丈,誰曾想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突然間就烏雲密布下起瓢潑大雨來。剛吃完早飯被這場雨困在了飯館里的少素翾支著腮幫子,歪在角落裡的座位上瞅著窗外,不禁再次長嘆了一口氣。


  人家都道春雨貴如油,今日這「油」卻似不要錢一樣拚命的下了起來,已經半個多時辰了,雨量非但沒有減小,反而有種越下越大的趨勢。少素翾百無聊賴的拿筷子慢慢地轉著茶杯,有些埋怨自己為何要嘴饞跑來這家店吃豆花,又有些慶幸自己不是走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被大雨澆成落湯雞。一時還想起正在趕路的殷然不知道行至何處,是不是也遇上了大雨,被困在某個地方。


  上一輩子里,少素翾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和鳳殷然一起生活在孤兒院里。無論是吃飯、睡覺、念書、討生活,幾乎時時都在一處。沒想到一朝穿越來了這個世界,前頭七年的時間裡只有他一個人守著鳳殷然沒有魂魄神識的身體、後來好不容易盼到鳳殷然的魂魄也穿越過來,又礙於少素翾的身世和幾位師父的安排,硬逼著少素翾跟著琉音遠赴北疆韶華谷,令得他們兩人一別又是八年光景。


  早前因為琉音看的緊,韶華谷距離帝都路途遙遠,自己武藝又沒有修鍊到家,所以少素翾再怎麼貪玩胡鬧,也從未走出過北疆範圍。可是這一次鳳殷然人在北疆,琉音又突然說要至少閉關一個月,並且再三叮囑少素翾除非事涉生死,否則不準打擾。本就心癢難耐的少素翾哪裡還坐得住,前腳恭送了琉音進入密室,後腳便把行囊一卷,風一樣的溜出了韶華谷。


  由於有事在身的鳳殷然一行也在趕路,少素翾雖然通過琴兮向遣星閣遞了消息,卻還沒來得及跟鳳殷然正式取得聯繫,只能憑著感覺和猜測一路南下,希望能和北上的鳳殷然來個偶遇。前一日快馬加鞭的少素翾終於趕到景川附近,原想著只在這城外的小鎮里修整一夜便走,誰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這場大雨攔住了去路,困在了這家小店裡。


  事已至此,少素翾知道自己與其坐在這互相亂想,還不如指望眼線遍布天下八荒的遣星閣儘快把自己的消息傳給鳳殷然。想開了這些,素來樂天知命的少素翾頓時神清氣爽,只覺得連窗外反常的大雨也順眼起來。


  自娛自樂的少素翾正拋著花生米玩,忽然看見三個蓑衣斗笠的漢子結伴奔入店中,一面罵罵咧咧的抱怨著這場說下就下、沒完沒了的大雨,一面招呼店家趕緊上些吃食酒菜來。


  那幾個漢子脫了蓑衣,露出裡面的短裝武師打扮,各個孔武健碩、十分威猛。少素翾不動聲色的遠遠瞧著,這三人一看就知道練的是外家功夫,清一色的灰色短衫,衣著款式相近腰上又都掛著腰牌。神色間透出一種常在江湖上行走才有的精幹警覺之色,有幾分鏢師的模樣。


  少素翾一瞥之下,心裡對這三人的身份略有了些猜測。想著他們大概也是路過此地,與自己扯不上瓜葛,當下便收回打量的目光,斂了周身氣勁,拄著下巴閉上眼睛養神。


  雖說少素翾平時待在韶華谷在潛心習武,不常在江湖中走動。但是畢竟兩世為人,又自小被名師教導眼界不同,倒真讓他猜中了那三個大漢的身份。


  原來這三個來店中避雨吃飯的漢子,乃是北疆赫赫有名的擎威鏢局的二等鏢師。平日里除了在鏢局裡看門護院外,偶爾也被指派押送些不太貴重的物件。這一次三人領了個輕鬆的活計,奉命往徐州楚家送一封重要書信,沒成想才出了景川城就趕上了這邪門的大雨。為首的鏢師陳飛見這雨一時半刻停不下來,此趟任務送的又不是什麼著急的信件,便當即做主領了其他二人,到這小館子里稍作歇息,待雨停了再做打算。


  那陳飛一進門便搓著手將店裡上上下下仔細巡視了一番,見這裡氣氛安詳寧靜,才慢慢放鬆下來。他的目光在縮在角落裡的少素翾身上停留了一下,見少素翾不過十六七歲,衣著華貴又一副昏昏欲睡不理旁人的模樣,只當他是出來遊玩的富家子弟,不似江湖中人。便看了他幾眼就把目光移開,繼續跟同伴說笑起來。


  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雨,店中除了後來的陳飛三人,便只有少素翾一個客人。閑了一上午的后廚手腳倒也麻利,很快便把三個鏢師叫的酒肉飯菜送了過來。雖只是些粗淺小菜,難得廚子的手藝不錯,很對陳飛三人的胃口。飢腸轆轆的三人埋頭一頓胡吃海塞,越發放鬆了心神,酒足飯飽之後便圍坐在桌邊談笑起來。


  此次跟隨陳飛一同送信的其他兩個鏢師一個叫何恩,一個叫何義,乃是一對堂兄弟。別看他們跟陳飛一樣都是二等鏢師,卻是半年前才被三把頭提拔起來的新晉子弟,平日里在最重視論資排輩的擎威鏢局裡根本說不上話。也不會被安排什麼重要的任務,多數情況只能給陳飛這樣的老江湖打打下手、跑跑腿什麼的。


  「陳大哥海量,何義佩服!」何恩殷勤地給陳飛又滿上一杯燒酒,而何義則把恭維的話不要錢的往陳飛身上加。這領隊的陳飛看著其貌不揚,卻是二等鏢師里排名第一的人物,極有機會在下次選拔中被晉陞為一等鏢師。何恩、何義兩兄弟如果不是傻子,當然要趁著這次機會,與陳飛搞好關係。


  酒喝到數了,氣氛自然就好了。兩兄弟中何義較擅言辭,便一直陪著陳飛閑話。「陳大哥的武功和人品,那在咱們二等鏢師里若說第二,就沒人敢爭第一了。否則前日里總把頭做壽,也不會單單就請了陳大哥一個二等鏢師參加內宅的壽宴了。」


  不知讓何義哪一句話說中了心事,陳飛哈哈大笑起來,難掩得意的說道:「何家兄弟客氣了,全都是仰仗各位兄弟抬舉,把給咱們大把頭當面祝壽的這次機會讓給了我。」陳飛雖然嘴上謙虛著,卻故意向何家兩兄弟說起擎威鏢局總鏢頭五十大壽宴席上的情景,諸如來賀壽的都是哪些武林上有名望的大俠、壽宴上的酒菜如何如何,又挑了些他在壽宴上聽來的江湖傳聞,繪聲繪色講得簡直比說書還精彩。


  見何家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聽得一愣一愣的,陳飛興緻更高,忍不住壓低聲音說道:「這段日子北疆許多門派高手失蹤的事情,你們兩個可曾聽說?」


  「聽說過!聽說過!」提起最近北疆鬧得沸沸揚揚的這件大事,就連稍顯木訥的何恩也興奮起來,把頭點得跟搗蒜一樣。「俺們聽說好多北疆的武林高手,都在收到一張奇怪的戰帖之後,隔天出了門就找不見人了!短短半個多月,各門各派都有人失蹤,連崆峒派的金大俠也出了事,傳的滿城風雨的,咱們弟兄可都有耳聞呢。」


  陳飛抿了口酒,斜眼笑著瞟了何恩一眼,像是嫌棄他沒見過世面。「崆峒派金大俠的事都是老黃曆了。呵呵,你們那日沒機會進內宅,哪知道這催命的戰帖,這一次可是下給了咱們鏢局的田二把頭呢!」


  「啥!咱們的田海二把頭也收到比武拜帖啦?俺、俺們咋都不知道呢?!」何恩和何義聽到陳飛這話,都驚了一跳。這個持續性的失蹤案鬧的雖然大,但是因為失蹤的都是北疆排的上名號的武林世家或是江湖門派中的武功不錯卻不管是的「二把手」,各大世家愛惜羽毛,寧可藏著掖著暗地調查,也不肯搬到明面上落了面子。所以他們這些局外人,頂多聽個熱鬧,只曉得那些高手失蹤之前,都好像收到過一個叫什麼「文茂昌」的人的拜帖,約他們比試武功,緊接著被約戰的高手就會莫名其妙的音信全無。由於事情太過古怪,江湖上越傳越邪乎,他們之前本有些懷疑,沒想到竟真的確有其事,還牽扯到了他們鏢局的二當家田海,難怪何家兄弟如此驚訝。


  「哎呀,那天也是湊巧,三當家留了我幫忙收拾東西,走的晚了些,才看到這些事的。」陳飛把聲音壓得更低,示意何家兄弟湊近了說話。「那天賓客們散了之後,田當家本來正和大把頭說著話呢,突然一個東西嗖地一下從院子外頭飛了進來,被田當家的一把給抓住了。」講起壽宴那晚的事情,陳飛的酒勁兒也退了不少,表情十分嚴肅似乎還有些緊張。「我遠遠瞅著,那東西像是個請柬,不過封皮用的是白緞子,跟要辦喪事一樣,十分晦氣。田當家打開一看,臉色當時就變了,大喊著什麼輪到他了,三天後比武一類的話,被大把頭喝住給拖回屋裡密談去了。」


  何家兄弟互相看了看,都沒敢接話。那比武帖子誰拿到誰就失蹤,跟催命符一樣,忒不吉利,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鏢局的其他人。陳飛見他倆不吭聲,也不強求,擺擺手說起這趟送信的事情,把田海的事揭了過去,跟著何家兄弟推杯換盞地又熱鬧起來。


  而遠遠坐在角落裡彷彿睡著了的少素翾,早把他們的對話一句不落聽了個真切,瞅著外面雨漸漸小了,趕緊結了賬,動身往景川城方向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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